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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辅公祏兴兵反唐 王夫人仗义释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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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位读者,你道这王氏为何得知此事便如此心急?原来王氏与王雄诞本是同宗,当初王雄诞正是因为王氏,才入伙到杜伏威麾下的,此后二人便情同亲姐弟一般。近日来王雄诞虽与西门君仪渐渐疏远,但对王氏却一直敬重有加。所以王氏得知杜伏威疑心辅公祏,唯恐王雄诞吃亏,便急匆匆去告知他。只是她哪里知道,辅公祏正是利用这层关系给王雄诞设了一个局。

王雄诞平生最信任的就是王氏,她告诉自己的消息,他如何不信!当王氏讲了详情后,他不由得一阵心寒。沉默半晌,方才道:“多谢姐姐相告,雄诞感恩不尽。”然后便一言不发了。次日他便托病未到官衙理事。辅公祏闻讯,内心窃喜,却故作姿态,到王雄诞府中探视并请他尽快到兵部处理军务。王雄诞哪里肯听,只管推辞不出。这正中了辅公祏下怀,便乘机接收了军务,仅十几天,他便任命自己的亲信西门君仪为马军总管,陈正通为步军总管,冯慧亮为水军总管,将军权独揽于手中。直到此时,王雄诞才感到事情有些蹊跷,但已是无力回天了。

辅公祏既已大权在握,自然要举兵叛唐,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这就是如何处置王雄诞。他已料定王雄诞必不会随他造反,因此必须除掉他。可他又深知王雄诞在军中威信极高,一旦无故杀了他,只怕必定会导致人心涣散,使得自己无法与唐军抗衡,于是又请来左游仙商议。左游仙的回答倒是干脆:“无毒不丈夫,必杀王雄诞,否则贻患无穷。”

辅公祏道:“只是此人深孚众望,无故杀之,恐军中生乱。”

左游仙沉思半日道:“莫若设法安他个罪名,使众人恨他,方可两全。”

辅公祏连连点头,又低头沉思了一阵,便令人请来西门君仪道:“吴王又从长安传来消息,说李渊将对他不利,令我速速设法营救。”

西门君仪道:“老贼死活,与我等何干!又非我等逼他去的长安。”

辅公祏摇头叹道:“贤弟休如此讲!李渊既有害吴王之意,我等也必不能免。只能起兵与唐军一战,以图死中求生了。”

西门君仪大喜道:“哥哥早该如此。我等在死人堆里打了多少滚方才赚得这份基业,却让那老贼白白送给了李渊。哥哥速速起兵,便做个皇帝,我等也好做个一字王大将军,方才不枉活一世。”

辅公祏道:“愚兄所担心的是王雄诞兄弟与我等心意不合,误了大事!”

西门君仪闻言,登时泄了气:“这个只怕是必然之事。只是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做主了。”

这时,左游仙忽然道:“无毒不丈夫,此事关系到你我身家性命,王雄诞若敢不从命,即当杀之。”

西门君仪闻言,顿时转向左游仙,一张英俊的面庞表情瞬间变了几次,先是惊愕,继而又转为愤怒,旋即又变得无限颓然和无奈,最后却忽然面露凶光:“只怕也只能如此了。”

辅公祏却道:“你二人所言虽是,但我等与雄诞毕竟兄弟一场,需做到仁至义尽。不如贤弟前去说服他与我等同反,他若执意不肯……”

说着,辅公祏指了指几案上的一个酒坛道:“这是一坛毒酒,贤弟晚间可劝他饮下?”

左游仙又道:“此事非西门将军不可。”

西门君仪闻言,不觉一下子瘫在坐椅上。他虽然也起了杀心,可是要让他亲手害死王雄诞,他还真是下不了手。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狠了狠心,拿起酒坛便冲了出去。辅公祏望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又叫人将陈正通请到堂内,吩咐道:“你速率兵二百,埋伏于城西门外,若见王雄诞,不可多问,只管杀掉。”

陈正通领命而去。左游仙愕然道:“仁兄这是何意?”

辅公祏冷冷一笑:“贤弟到时自知。”

却说这西门君仪本是个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之人,回到家中不免心中烦闷,便有意无意地不住唉声叹气。王氏知他有事要对自己讲,却故意不理他,只等他自己讲来。这边西门君仪实在憋不住了,便开口骂道:“平日里老子有事不对你讲,你只管鸟嘴问个不休,今日有事要对你讲时,你这婆娘怎地便不问了?”

王氏反骂道:“老娘偏不问,看你能憋死也不!”

若是平时,西门君仪定会笑骂王氏,但此时正没好气,便忍不住破口怒骂起来。王氏这才知道丈夫必是遇到了大事,忙道:“你有屁快放,老娘又没捂住你那鸟嘴。”

西门君仪这才将辅公祏要他毒死王雄诞之事对他讲了。他本以为王氏会立即狂怒爆发,却不料她闻言之后,默然无语。过了好一阵才开口道:“此事关系重大,你若去,我兄弟必不肯从,待我替你去说服他便了。”

说罢,竟精心打扮起来。西门君仪见了,不知为何却内心怕了起来,忍不住骂道:“又不是让你坐花轿嫁人,怎的还梳妆打扮起来了。”

王氏只是不理他,看看到了傍晚,王氏忽走近丈夫抱住亲了一口,然后毅然提起酒坛大步走了。西门君仪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呆了半晌,忽骂了一句:“这疯婆娘。”

这王氏提酒出了府门,先将酒倒出一大半,又叫来心腹管家王昕吩咐了几句,然后便径直来到王雄诞府中,也不啰嗦,便直接将实情告知了王雄诞,只是只字未提毒酒之事。王雄诞闻言,长叹一声:“我近日细思其事,便料知辅公祏老匹夫必有阴谋,只可惜我姐弟二人都着了他的道。”

王氏道:“是姐姐害了你。只是若真的反了,倒也落得快活,胜似在李家手下终日提心吊胆。”

王雄诞长叹一声:“姐姐休如此说。如今唐朝兵锋极盛,所向披靡,且李渊若来伐我,其统帅若非李世民,则必是李药师,此二人用兵如神,我等岂是对手!与之战,唯有死耳。况吴王对小弟恩重如山,将天大重任托付于小弟。小弟却误中老匹夫奸计,误了大事,实有负吴王,岂可再为多活数月做出不忠不义之事。我知姐姐亲自到此,是为了救我,深情厚恩,只能来世再报了。”

王氏闻言,不觉两眼微潮,道:“老匹夫说,是吴王令他起兵造反的?”

王雄诞凄然一笑:“此话姐姐当真相信?”

王氏默然无语。王雄诞又道:“姐姐厚恩,王雄诞无以为报……”说着,抽出腰间宝剑横在颈前道:“雄诞死后,姐姐便可提我人头向老匹夫交差了事。”

说着便要自刎。不料此时王氏哪还顾得上男女之大防,伸双臂死死搂住王雄诞右手喊道:“兄弟且慢,待姐姐讲了这句话不迟。”

王雄诞闻言,方才放手,只见王氏道:“贤弟,事已至此,你若执意自刎,姐姐也不拦你,只是让姐姐与你喝了这送行酒再去不迟。”

说罢,捧起自己带来的酒坛便是一阵狂饮,直将坛中酒饮尽,又随手将酒坛摔得粉碎,方才道:“兄弟,姐姐知你必不肯背叛吴王,只是姐姐怎肯害你!然则若是放了兄弟,又如何对得住我那死鬼?方才姐姐所喝下的乃是老匹夫给兄弟的毒酒,即刻便死,也算是了却了一切烦恼。今日姐姐当值西门,已令王昕候在门前,你可从西门速速逃生去吧,莫让姐姐白白死了。”

王雄诞闻言,放声大哭:“姐姐莫死,待我去寻医生来救姐姐。”

却见王氏释然一笑:“傻弟弟,老匹夫岂能让你喝下毒酒而不死?速速离去,莫要辜负了姐姐。”

说着,忽捂住肚子,痛苦地弯下了腰。另一只手却连连示意让王雄诞快逃。王雄诞犹豫片刻,忽跪倒在地,连拜了三拜,待要转身时,王氏又断断续续讲了一句:“兄弟若得报仇时,千万放过我那死鬼。”

王雄诞闻言,立即再放悲声,重新叩头三次,然后起身把脚一顿,转身离去。匆匆来到城西门,果见王昕等在门前,见到王雄诞,便迎上去将他送出城外。王雄诞出了城,急急打马而走,一路奔跑了三五里远近,回头见无人追来,方才心中略定。不料恰在此时,忽见大路两侧的树林中箭如飞黄而至,王雄诞猝不及防,登时被射得刺猬般跌落马下。便见树林中奔出一群人马,为首一人正是陈正通。只见他来到王雄诞面前看了一眼,料知已定死无疑,便道:“将军在天有灵,休要怨我无情,我也是奉命行事。”

说罢,便令人载着王雄诞的尸身回城复命去了。

却说辅公祏得知王雄诞已被射杀,又知王氏死于王雄诞家中,不由得心中暗喜,一边假意安抚西门君仪,一边对众宣称:吴王传来密令,说李渊父子要害他,令辅公祏起兵相救。辅公祏恐王雄诞不从,便请王氏去说服王雄诞,却不知为何死在王雄诞家中。想是王雄诞贪恋唐朝官爵,不愿听从吴王之命,故此二人起了争执。王雄诞杀了王氏,欲逃归长安。众将士虽也有心存狐疑的,但大多数人却深恨王雄诞不义,害死王氏。于是群情激愤,纷纷责骂王雄诞,并拥护辅公祏起兵造反。辅公祏甚为得意,便要趁热打铁宣布起兵叛唐。但左游仙却献计道:“仁兄且莫急于举事。唐军势大,我军难以独力与其争衡。洪州刺史张善安素与小弟有旧,仁兄若不惜爵禄,小弟当以一封书信劝他反唐来归。只是一州之军,不足为我强援。仁兄需派人前往突厥,使其先出兵侵掠唐境,李渊必发大军北御虏军。那时仁兄再举大事,分兵攻略周边城邑。使唐朝首尾不能相顾,方可成大事。”

辅公祏觉得有理,立即修书于张善安并遣使求援于突厥。

却说此时的颉利可汗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在清除了几位主要政敌之后,他已将汗国大权独揽于一身,在整个汗国一呼百应。无论是突厥各部还是附属杂胡诸族,无人敢不从命。他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野心益发膨胀,而且眼看唐朝扫平群雄,中原将归一统,因此正要发兵侵犯唐境,以迟滞唐朝的统一进程。不想恰好此时辅公祏遣使来求助,真是正中下怀。当即承诺出兵侵唐,并令丹阳使者回禀辅公祏,令其早日起兵举事。使者自然应诺,满心欢喜回归丹阳。

此时,辅公祏已得到张善安的回应,便封张善安为洪州大总管、楚王,并令其进兵侵夺唐朝州县。得知颉利愿出兵侵唐,大喜过望。便宣布起兵反唐,自立为皇帝,国号宋,定都丹阳,重修后陈时宫殿入住。封左游仙为左仆射,西门君仪为右仆射、越王兼左卫大将军,陈正通为兵部尚书、右卫大将军,冯慧亮为左骁卫大将军、水军大都督。又命陈正通与冯慧亮及诸将率水陆两军分道攻略周边唐朝城邑。一时之间,天下大震。

却说颉利在丹阳使者走后,便招聚群酋商议进兵之策,阿史那社尔首先道:“今李世民横扫中原群雄,大可汗若再坐视不理,长城以内必皆归唐有了。一旦如此,李世民必兵锋北向,与我争雄。谁胜谁负,未可知也。故小酋以为,必乘辅公祏起兵之际,挥师直指中原。”

社尔话音刚落,突利又道:“李世民用兵如神,我与之战,胜负难料。莫若各守疆界,互市通好,使百姓安居,岂不胜过浴血沙场,两败俱伤。”

阿史德贺鲁不以为然道:“小可汗此言差矣!那李世民野心极大,深以称臣于我为耻。一旦得志,纵然我欲相安无事,他也必来侵我。以我之见,大可汗当大举发兵与梁师都直取关中,务必一举灭之。”

赵德言也道:“大叶护所言极是。只是如今唐军,已非昔日可比,我等切不可轻敌。依小酋之计,大可汗可传令沿唐境诸部一同进兵袭扰唐境,李渊必分兵守御,且辅公祏既已起兵,李渊也需派军征讨。如此,关中必定空虚。大可汗乘此良机率军直取关中。纵不能一举灭唐,亦可使之元气大伤,无力经略四方。如此,则辅公祏、高开道、梁师都辈乘机而起,中原必定复乱。那时天下之事,皆可由大可汗一心而定矣!”

颉利闻言,不觉将目光转向贺鲁,贺鲁微微点头道:“德言此计甚妙。”

颉利道:“德言之计,正合我意。”

于是令郁射设率兵一万五千出五原侵唐,令阿史那社尔率兵三万会同阿史德乌没啜的一万兵马及苑君璋之军出马邑侵太原,又令高开道率军侵幽州,吐谷浑出兵侵河西,并令苑君璋、梁师都、高开道先期出兵以观形势。又在汗庭集中二十万精锐,准备亲自率军进犯关中。

不知唐军如何迎敌,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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