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冯宝施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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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是否真的因为缺钱而接纳某些商贾或官员“效忠”?这事儿,冯宝其实并没有兴趣知道。他只是在心里奇怪,即使“差钱”,也没有必要和“青楼”挂钩,毕竟名声不好。
不过,眼下最主要的并不是弄清楚背后故事,而是要解决实际问题。更何况,在明知道太子李弘不可能登上皇帝宝座的情况下,冯宝没有考虑那么多,甚至连解释都懒得给,直接以官府征用名义,下令亲卫开路,他要进入“云舞坊”。
民不与官斗!
别看“云舞坊”大门前有不少劲装汉子,可他们谁也不敢阻拦冯宝亲兵步伐,一步一步后退。
“唉!”管事陆林暗自叹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散开,毕竟当“东宫”名头吓阻不了的时候,退让无可避免。
很快,“云舞坊”内嘈杂声四起……有谩骂者、有姑娘们的惊呼声,甚至个别颇有地位的人在斥责……然而,当得知“水师都督”、“卫岗县侯”冯宝亲自在场以后,一切又都安静了下来。
近“午时”许,“卫岗乡”乡长崔继生领几名官员匆忙赶到,前脚刚进屋,随即有亲卫禀报:“贺兰侯爷亲临。”
冯宝实在料不到贺兰敏之会亲自过来,闻言起身,领众下属出门迎接。
他们之间地位相当,彼此也非常熟悉,当然没必要太多虚礼,只是冯宝没想到,随同贺兰敏之前来的人中间,除了杜风等相识外,还有一名顶盔掼甲的陌生军官。
“下官‘羽林左卫’李升,拜见大都督。”
“李校尉乃新晋,自‘金吾卫’调任,冯兄但有差遣,直言无妨。”
冯宝听明白了,贺兰敏之这是在告诉自己,李升是皇帝的人,要不然他也不需要把人带到自己面前,很显然,这个人需要知道“出兵”的理由。
冯宝佯装不知,笑脸相迎,且吩咐“云舞坊”安排酒宴,无论何事,总要先吃过饭再说。
于是,很有意思的一幕便出现了。
“青楼”大厅冠盖云集,俨然一副豪门盛宴的模样……
酒,方过两巡。
冯宝派去乡里的亲信刘长河匆匆进入,其后一人正是萧越。他俩还没来得及见礼,又有两人跟着走进来。
“末将高翔,率七百麾下赶至听命。”
“‘巡逻队丞’方有财,领三百人听命。”
“好——!”冯宝大赞一声,随后从座位上站起来,缓缓扫视一圈众人,正容以道:“众所周知,此地原本荒芜,后乡里为安置灾民、流民,建‘棚屋’供粮食,且伴随‘卫岗乡’发迹而聚集众多百姓,致朝廷划拨给乡里。然本侯与谢黜置使近年征战于外,未曾好生理会,此为过也,自当上书陛下请罪。可是,在陛下圣谕颁布之前,本侯依旧乃‘新安黜置副使’,肩负‘牧民’之责。连日大雪成灾,本侯听闻‘道棚村’受灾颇重,本意前来赈灾安民,来此方知,百姓大多困苦,且频受刁民滋扰,以致日常需佩刀出入,试问,大唐盛世之下,何需如此?”
“冯兄莫要动怒。”贺兰敏之见冯宝语气越来越重,便主动发话道:“区区刁民,剿灭便是,此事‘羽林左卫’责无旁贷。”
“多谢贺兰兄鼎力相助。”冯宝先是客套了一句,而后再向所有人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本侯决议裁撤‘道棚村’,改设‘安民坊’,纳入‘卫岗乡’。”
“冯侯且慢!”
“哦?”冯宝看了一眼说话的崔继生,问道:“崔乡长有异议?”
崔继生很早以前就知道,“卫岗乡”乡长一职,虽品级高,却实权不大,有两位钦命“黜置使”在上,充其量只是一个“执行者”,并无决策权。但这并不是他不管事的理由,而且自他上任以来,注重清理前任积压政务,在民间口碑甚好,因此,他觉得自己应该拥有更多话语权才是,尤其当谢岩短期内不在的情况下,自己全权处置本乡政务才更为合理。至于冯宝,他不认为其是一位合格地方官员。
“冯侯,此处百姓实为各地流民,按律法,本该遣返籍贯所在,收容已是天大之幸,怎可悉数纳入乡里?况本乡无可用之地分配,纳民以居,民以何为生?”崔继生一语道出本质,那就是“不合律法”,且天下四民“士农工商”里,压根没有这些人。除非能够分给他们土地,可这在“卫岗乡”,根本没可能。
冯宝并不清楚,在大多数唐人认知里,“道棚村”百姓是一群放弃种地的流民,属于唐人阶层里最下端,某种程度上比奴籍和贱籍之人还不如,因为他们需要自己解决生活问题,哪怕现在在“施工队”做工,看起来收入不低,却是朝不保夕。
不过,冯宝思维当中,他们和后世城市里“外来务工人员”一样,自力更生没什么不对。所以,他立刻言道:“同在大唐治下,皆陛下子民,怎可弃之不理?今众多作坊缺少做工者,以至需雇请外族,可见,人口多寡,甚是为要!虽流民,务工亦有缴纳税收,官府当治之。”
“流民何来缴税?”崔继生的追问,实际是代替了所有人。
“流民务工,自有产出,无论施工队或作坊,皆按“商税”缴纳,此事看与流民无关,然无做工者,何来产出?”
冯宝没办法也没有能力说清楚那些经济学内容,但其此问却道出一个唐人不曾仔细考虑的事,那就是人与之生产创造出来的“物”中间应有某种关系,而“新商税”是作用于“物”上,由此可见,“人”之重要性。
当然,这中间其实还包括了看不见实物,却真实存在的一些东西,比如“服务”,只是这一部分,冯宝认为没有必要和在座的人说。
但实际上,冯宝还是小瞧了古人。
在任何时候,多数官员或者有成就的商贾都是人中龙凤,个领个智慧不凡。尽管由于还没有人总结出经济学,但经济活动本身是客观存在,冯宝那一问,无疑是提供了一个思考方向。
说不出,不代表想不到。况且,历朝历代的赋税,都和人口有着密切关联,再加上任何王朝在明面上都宣称“爱民”,致使官员们哪怕心里不那么想,也不能明言。
“卫岗乡长”崔继生乃科举入仕,出身名门,乃正宗儒家弟子,为官耿介,然此刻明知冯宝所言有不符“律法”之处,却张口又止,毕竟某种程度而言,改变“道棚村”,乃“仁政”,符合儒家思想,难以反驳。再者,他内心深处也意识到,这些本无家可归的“流民”,真要是遣返回原籍,将大大影响“卫岗乡”自身,因此,只有缄默不言。
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站出来说话,冯宝便直接开启“霸道模式”,当即言道:“既然诸位无异议,本侯意决,撤‘道棚村’,设‘安民坊’,由萧越暂任‘坊正’……”
“冯侯……”
“崔乡长莫要急于发问。”冯宝微笑看向崔继生,先是阻止其继续发话,跟着道:“本侯自是知晓,本地官员任命当由‘黜置使’谢警官定夺,然其远在‘安东’,吾当先行暂定,后上报陛下,断不会坏了朝廷法度。”
“既如此,下官多虑了。”崔继生眼看想说的话给堵住,只能接受。
“萧越!”
“在!”萧越眼睛发光,神情有些激动,多年入仕期望,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今天突然实现。
“汝摄‘安民坊’,首要四件事务必于明日本侯离开前办妥,办不成,直接免职。”
“吾当尽全力,还请侯爷明示。”萧越执礼回道。
“善!”冯宝提高些许声调,道:“其一,‘巡逻队’与军卒暂归汝统领,进入坊内,收缴除‘府兵’外一切军械,记住,但有反抗者,一律缉拿入狱,有实证违法者,一律照办,期间尽量不得扰民,不得损毁百姓财物,汝可记下?”
“记下,定不辱命!”
“好!”冯宝继续道:“其二,统计受灾房屋与人口,统计‘棚屋’、‘草房’数量,不得有误;其三,安置救助灾民,不得因救助不力死一人,但有差池,本侯严惩;最后,本侯明日日落之前,要看到‘安民坊’日后章程,其它可三思后定,唯拆除所有‘棚、草’房屋及百姓安置必须见诸文字,汝,可应否?”
“这个……?”萧越还真是有些犹豫了。
在座无人不知冯宝与萧越之间关系,原本都以为是个提携“自己人”的举动,现在看起来,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冯宝所说的四件事,前三件都有难度,而最后那一件更是难上加难!不管任何时候或者任何地方,拆除百姓房屋都不容易,一个操办不好,那就是大事故,虽说只是“文书”,但具体章程想定,却代表了能力,仅仅不足两天,想要做好此事,很难!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