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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看似求生,实则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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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念辞出院那天,金海成来医院溜达了一圈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却没想到一进门一大群人在忙活。

顾念辞一一介绍,朗风、craig、祁长青、林沐阳……

金海成鼻子一酸,想起了当时入职宣誓时,他和顾爻、胡恩明也是由教导员一一介绍,跟他们说警察一定要做到政治忠诚。

金海成压下心里那么失落,如今再回首却发现有些事早已经物是人非。

朗风几个人已经浩浩荡荡的带着行李下了楼,其实顾念辞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很多都是这几个人每次来拿的营养品。

病房里此刻只剩下顾念辞,裴尚言和金海成三个人。

说到胡恩明时,金海成沉默了一阵,话里是藏不住的失望。

“现在在接受停职调查,受贿已经证实,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少不了……”

顾念辞将用过的水杯放到背包里:“金叔,其实我打算把我爸的事查到底时考虑过超过追诉期的情况。”

他抬起头,声音在背后飘扬着的窗帘下显得异常轻灵:“但是后来我还是决定查明白,是因为我觉得即便坏人无法受到法律的制裁,至少对于我爸,我问心无愧,他惨死了这么多年,找到了这个真相,我想他是为我欣慰的。”

“但是如今查到胡恩明还做了其他违法乱纪的事,我更觉得自己当初的做法是对的。”

“是啊,”金海成点点头,他笑道:“别说你爸,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为你感到欣慰。”

“我们都为你骄傲。”裴尚言接过背包,和顾念辞相视一笑。

下楼时,靳敏打来电话,一接通就是一阵耳膜遭不住的狂轰滥炸,还好顾念辞早有提防,将手机拿远了才免遭此劫。

他早料到靳敏知道他受伤瞒报的时候会生气,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措辞,他哄道:“我是怕你太关心我情绪不稳定,你的宝宝往后还得叫我一声舅舅,我自然要为他负责不是?”

他打着为靳敏好的旗号堵上了靳敏的嘴。

虽然事实如此,但是靳敏觉得自己这个当姐姐的竟然对弟弟受伤一无所知,在人最惨淡的那段时间一个安慰也没有,就觉得自己很没用。

她索性继续无赖撒气,在电话那头大骂顾念辞不讲武德。

几天后,顾念辞和胡恩明又见了一面。

事已至此,他需要一个胡恩明这么不顾一切也要拖顾爻下水的理由。

这个人做了这么多,可顾念辞却从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出发点或者说导火索是什么。顾念辞不止一次的思考,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才能把自己的战友拉下水。

顾念辞这天见到胡恩明的时候,这人胡子拉碴的样子称得上憔悴。

两个人隔着一扇玻璃谈话,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瞳底的深沉。

顾念辞先他一步开口:“胡叔叔知道我来干什么嘛?”

胡恩明低下头,指甲在桌板上划来划去,终是开口:“问我那所谓的“杀人动机”吗?”

顾念辞笑了笑:“既然胡叔叔猜出来了,那还请您不吝解答。”

胡恩明穿透玻璃,穿透顾念辞的脊背,穿透那堵隔绝着自由的墙,仿若看见顾爻在对他笑。

他僵硬地勾起唇角,从未有哪一刻像这一刻一样,几乎要被满腹的悔恨撑得支离破碎。

“我和你爸是同一个警校毕业的……”他目光涣散,像是在回忆一场久远的梦。

“他各项成绩都很优秀,就连指导员都说他以后能成为一个令人敬仰的人民警察,”胡恩明自嘲的笑起来,“当然,我们这些同级生也这么认为。”

“但是这些我不羡慕他,因为我知道他就是这么有天赋的一个人,他可以把任何一个人甩在身后,那种光芒,是当时每个警校生学员都渴望的。”

“后来我们顺利毕业,调到同一个地方从警,我妈身体不好,为了治病,我把她从老家接到了这里,顾爻是A市本地人,知道我妈癌细胞扩散,就帮我妈联系医生转院,还时常买菜到我们那个小出租屋里,给她改善伙食。”

他混沌的眼里此刻已经朦胧一片,眼前的顾念辞被分割成无数个年轻时的顾爻,将他的愧疚无限放大。

“我那时候多信任他啊,我就想,他看得起我,往后就是让我为他挡子弹我也眼都不眨一下。”痛苦逐渐将那张脸扭曲,眼泪滴落在桌上,汇聚成一个空洞的海。

“那天,所长把我们两个叫过去,说b市局里有一个特殊名额,需要调派警员调任正宏区公安分局局长。”

“我妈那段时间病情恶化,一个疗程的靶向药够我两个月的工资,”胡恩明抹了把脸:“我没什么追求,我只想赶快把我妈的病治好,一级警司的工资不是我当时的级别能比的。”

“只要我能调过去,干一年,我妈的救命钱就有了,那段时间我压力很大,你爸说他不会跟我竞争,我当时以为他是在真心的安慰我。”

顾念辞握着电话的手抖了抖,他记得很清楚,后来顾兰找了人把顾爻调到b市,难道就是补了这个缺口?

“半个月后调令下发了,看到结果的那一刻我觉得当时积极准备的材料,奔忙各地写的推荐信,近半年的努力都是个屁。”

胡恩明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他死死抓握着电话:“后来我才知道,你家里给你爸找了人,凭什么我努力争取的一切,最后因为他随随便便找了个人送了份礼而付诸东流,凭什么?”

“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赶不上他?啊!就因为有人有背景吗?啊!”

顾念辞异常平静,他掷地有声地道:“那我也告诉你,我爸他并不想去,这是顾家给他安排的。”

胡恩明无所谓的笑笑:“他当时跟我解释了,但是那又怎样?无所谓了,反正机会已经失去了,再考虑这些没有任何用。”

“后来我就借钱给我妈化疗,亲戚借遍了,看着我就躲,可是你爸呢,他随随便便就拿出来几万块钱,他说先借给我,应应急,我知道,我当时应该感谢他。但是我做不到,我能做到的只有嫉妒,和恨。”

他慢慢站起来,对着顾念辞一字一顿:“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你爸的什么吗?那种悲天悯人的眼神和无辜的语气,凭什么那个机会他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

“拿着自以为是的正义和替别人考量的同情心,都他妈是屁!惺惺作态的骗子,伪君子!”

顾念辞也站了起来:“你口口声声说我爸是骗子,可是你知道吗,那次你以为的暗箱操作我爸根本不知情,他是调令下发后才知道的,甚至为此和我爷爷断绝了关系。”

“你是四处借钱,我爸又何尝不是?那几万块钱是他从朋友那里一张一张打欠条借的。”

“哈哈哈哈哈,”胡恩明笑起来,凌毁生命的痛快和悔恨交织,他曾经决心遗忘的,在很多个深夜痛苦到抓心挠肺的,都是来源于顾爻这两个字。

“你爸下葬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无字碑竖了起来,我知道我赢了,但是我也死了,跟你爸一块死了。”

“你根本不知道这几十年来我有多难挨,任务刚完成那会儿,我整夜睡不着觉,我怕你爸来索命。”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很难凑成一句完整的话。

“后来我结了婚,有了家庭,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没有,善恶终有报,我大儿子死了……”胡恩明又哭又笑,像个癫狂的疯子。

顾念辞心头重重一跳,终于知道当时在小区里第一次见胡壮壮时胡恩明为什么那么敏感,一举一动尽是防备和敌意。

所以老来得子也不过是痛苦的延续,看到只有几岁的小儿子,胡恩明心里是后悔多一点,还是绝望多一点。

警察开了门,两人的谈话时间已经到了,胡恩明终于回归平静,歇斯底里发泄一通,最后剩下的也不过是茫然和空无,仇恨没有了,自我也就失去了支点。

顾念辞轻轻放下电话,他没想到两人最后尽是以哑然收场,一个带着沉默和麻木离去,一个带着无言和释怀重生。

此前顾念辞认为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这句话是错的。

要不然怎么他的家散了,而这个杀人凶手还乐得自在,享受着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

陶大川说那晚顾爻被带到电击房里严刑审问,胡恩明作为抓到叛徒的立功者被带到顾爻眼前时,他也没露出一点破绽。背叛这个词,顾爻在死的前夜,还在光明正大的耀武扬威。

现在看来他们不过都是在为那场不公和不公衍生的妒忌买单。

在顾念辞看来,顾爻从没有错,社会正义、朋友义气,他从来的坚守一直高举着,被他带到死亡的那一刻,甚至被他带进了坟墓里。

到底谁有错呢?错的是这个世道和扑朔的人心。

这场巨大的谬局里,所谓叵测的报复——

看似求生,实则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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