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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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就开始准备我的丧事吧。”
“…给自己办丧事总归不吉利…”胤暄还想劝说一番。
“这些鬼神邪说,在我这里不过都是话本子里的东西。如此不过是让酆都大帝相信我真的死了。他老奸巨猾,若看不到我的灵柩和牌位,他是不会信的。”
“书院那边呢?”
“也先瞒着吧。”
“…若他们知道了真相,免不了又会对你一阵数落。”
胤昭轻笑,师兄师姐们的数落,不过都是对自己的担心罢了,她也甘愿受着。
方瑜送了道圣旨去神木林,可传旨的公公并未宣旨,只是将金黄的卷轴递给他们后,就转身离开了。
无支祁和萧揽?诧异的打开卷轴,发现这圣旨竟然是空的。全部打开后才发现,在末端夹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竖牌位,办丧事。
是胤昭的字迹…两人相视一望。
*
皇宫采买丧葬用品的事情,迅速在金陵城内传开。书院的人来找方瑜闹过几天,说怎么连尸首没见到就说死了。
丰邑坊的主簿也来过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也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方瑜一下子骗了这么多人,心中也又些不忍。每到深夜就会偷偷来司马府,向胤暄数落他妹妹的不是。
胤暄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捂在孩子小巧的耳朵上,“小心这些话被孩子听去。孩子还小,可别留下对姑姑不好的念头。”
方瑜一阵无奈,这护犊子的尽劲头,说胤昭不是司马家亲生,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
街头巷尾满是对她的议论。
“哎!你听说了没?皇宫在准备丧葬用品呢,是不是皇后娘娘……”
“三天两头就有人要杀她,都不知道她死了多少次了。”
“不过这次听说是仙京的人下的手,据说神木林都挂上白捕了,这次估计是真的了吧。”
一个月后,铺天盖地的白,皇宫,书院,司马府,全都被悲伤笼罩…皇后薨逝,举国哀悼。
方瑜手扶黑色棺椁,从皇宫一步一步走向皇陵。许多人都来司马家吊唁,门槛都要踩破了。也不知有多少人是真心。
一个黑色的身影,在没引起任何人注意下,来了又走了。
*
碧水山庄向书院递了帖子,说是十年一次的清谈盛会即将到来,邀请各界名人志士前来畅所欲言。胤昭的那一张请帖,方瑜派人送去了神木林。
可等斥候出发了,他才觉得此举有些大可不必。她堂堂一届大司命,去参加个山庄的清谈会,哪里需要这张红纸?
书院的先生们应邀前往。车驾在山庄门前停下,几人下了马,将缰绳递给旁边的小厮。山庄里也出来几名小厮,把几位先生往山庄里引。
只见这时来了一辆华贵至极的马车,也停在门口。那辆车的木料用的竟是小叶紫檀,尖顶圆帽,周围挂了一圈亮闪闪的流苏。拉车的四匹马,通体白色,体型匀称,看着身型也是不可多得的好马。方瑜总觉得,这种车架应该只有仙京能有。
道童看见马车,急急忙忙都跑到马车两边,规矩站立,鞠躬行礼,齐声喊道,“见过雨生长老。”
车门一开,先是一股寒气从马车里露出来。现在可是盛夏,耗费灵力如此纳凉,也是过于奢侈了。否则怎会有如此逼人的寒气?
随后里面响起一声毫无起伏的“嗯”。听声音,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马车晃动了几下,里面的人款款走出。她穿了件碧绿色的裙子,面如寒霜,撇了一眼方瑜等人。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亮闪闪的流苏,“这东西什么时候能给我拆了?”
“多好看啊,拆了可惜。”站在车旁的青年笑着答道。他上衣蜕下,系在腰间,光着上身,露出一身恰到好处的腱子肉。腕间佩戴有白银护腕,叉着腰等着马车上的人走下来。
女子扶着青年的肩膀,下了马车。
“我说过多少次,在人前把衣服穿好。”她不耐烦的说道。
“我热。”青年笑嘻嘻的辩解,并不把女子的训斥放在心上。
这人长相俊朗,像是草原人。一想到这儿,方瑜不禁皱眉想到了草原的阿史那隼。他也有段时间没见过他的六妹妹了,也不知近况如何。
女子被一群道童簇拥着,从众人身边经过。几人也侧身为女子让路,可女子并未分给他们半分眼神,自顾自的径直朝前走去。
“这位是…”季舒询问前来接待的道童。
“她是山庄的雨生长老,平时不喜人,更不喜热闹。山庄内的事务从来不闻不问的。这次也恰好是闭关结束,不然也不会赶在清谈会时回来。”
“那她今晚也会来?”季舒继续问道。
“这个晚辈不知,来不来全凭长老心情。她在山庄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历届庄主都拿她没办法。”道童一边引路一边介绍着,“据说雨生长老已经活了几百年了,晚辈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雨生长老呢。”
道童将几人安排在一个干净的院落,与他们在紫云台时住的那个院子别无二致。几人梳洗整顿,直到来人通知晚宴开始,可以入席时,也不见胤昭的身影。
想起她也是个不爱凑热闹的性子,想必这次是不会来了吧……
会场内,书院的各位先生被安排在上座。可在他们旁边,还空着一个位置,这个位置虽处在下方,但设于小高台上,若轮座次高低,大概比庄主之位还要尊贵,大抵是留给那位雨生长老的。
可等宴席都开始好一阵了,雨生长老也没有出现。方瑜不禁嗤笑摇头。怎么活了上百年的人,都是如此古怪的性子。
“皇后娘娘薨逝,本庄应该取消宴席的。但…碧水的清谈会十年才开一次,多少文人志士都盼着,实在是不方便取消。所以……只能请皇上见谅了。”
碧水山庄庄主,在高座上遥遥举杯。
方瑜皮笑肉不笑道,“朕定会转达庄主的无奈和歉意。”
“唉,斯人已逝,还请皇上节哀啊。”
“多谢。”
“皇上也正值壮年,如今后宫空虚,膝下更无子嗣。皇上可有看好的良家女子?”
方瑜还没开口,他的亲三哥开口挖苦道,“想必是山庄避世太久,鲜闻朝堂上的事情。上一个如此建议的朝臣,如今已经在去琼州的路上。”
庄主一哽,沉默片刻才再次开口道,“是草民僭越了。”
这时想起一声清脆的铃响,众人顺着声音望去。竟是雨生长老来了。那声脆响,是她身后那青年身上的银铃发出的。雨生长老还穿着下午出现时的那身碧绿色长袍,双手缩在宽大的衣袖里。
“哟!今天什么风把雨生长老也吹来了?”庄主看见雨生来吃了一惊。
雨生长老慢条斯理的走到自己座位前,腰间的步摇随着她的步幅轻轻摆动,仪态优雅又端庄。她提起裙摆,坐下。
她侧头看向庄主,一双狐狸眼眼梢上挑,魅惑动人,但被看着的人确实心惊肉跳,“怎么,我不能来?”
“当然可以,这座位就是为长老留的。”庄主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雨生长老点点头,似乎是在赞同对方的话。良久,她觉得这屋子的似乎比她进来时安静了不少。
“各位继续。”
她举起酒杯,在面前画了个圈,就当是敬酒了。然后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皱了眉,满脸写着:这种东西竟然能喝?身边的青年立刻会意,换了一把酒壶,重新给她倒满了酒。
方瑜坐在离她不远的位置,看着她懒散的背影,不禁一笑。这性子和胤昭比起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比胤昭更过分些,不但挑三拣四,而且任何不称心都会马上摆在脸上。
若她真是活了几百年,并且一直这个性子,那她的修为肯定低不了,不然可能活不到现在。
只见她斜靠着,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各位的谈论,并没发表任何意见,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偶尔拄着下巴发呆,偶尔盯着酒杯里的涟漪。
最后只说了句“乏了”,便离席了。
她离开后,方瑜发现屋子里的温度上升了一些,也更热闹了些。她的气场压的人喘不上来气,许多话更是不敢乱说。
宴席结束后,几人回到小院。方瑾是个会享受的王爷,差了小厮给他们住了醒酒茶,几人坐在院子里,伴着虫鸣,继续言谈。
“他们是第一次请书院来参加清谈,你可知他们用意?”
“不过是胤昭突然殒天,两界大权悬而未决,他们想从中获利罢了。我也是好奇,想来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水花。”
“你是如何打算的?”
“自然不能让大权旁落。”方瑜举起自己的茶盏轻轻碰了一下方瑾的茶盏。
“可…”话到嘴边却顿住了,“难道…?”
“就如三哥想的那样。”方瑜点头轻笑,肯定了他的猜想。
方瑾放下茶杯,大声笑了出来,“难怪我看你全无伤心之意。也是,这确实是她做事的风格。”
“她不许我将此事告知他人。”方瑜耸肩,表示无奈。“还请三哥帮我保密了。”
“这么说…胤暄兄也知道?”
“当然。”
方瑾摇头苦笑,“我还正经难过了一阵,还想了许久,为何我们兄弟二人情路为何如此坎坷。如今一看,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季舒这时从房里走出来,方瑾立刻收起笑容。季舒也并未起疑,只是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向二人诉苦,“小敖将军还生气呢,埋怨碧水山庄在国丧期间宴请宾客,也埋怨皇帝陛下竟然应了这宴席。”
方瑜无奈一笑,“无妨,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他放下茶杯,整理衣袖,“今晚月色不错,我出去转转。”
方瑾闻言嗤笑一声,“我见着那雨生长老的性子与行十倒是十分相近,你不会是想着……”
“三哥可别说笑了,我哪有这胆子。”语毕,便推开院子的木门向外走去。
今晚微风清凉,月光明朗,皎洁的月光照亮了整个山涧。
方瑜伴着蝉鸣,顺着山间小路往深处走,没过多久就见一潭平静的潭水,和一条细长飘逸的瀑布。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是从天空中垂下的一条银色丝带。
果然是曲径通幽。
在潭水边的树丛里,趴了一只白鹿,如今晚月光般纯洁高雅。不愧是不可多得的福泽灵地,就连白鹿这种圣洁的灵物也愿意来此小憩。
不多时,雨生长老身边的那位青年,拿着一棵灵芝,走到白鹿身边。白鹿亲昵的蹭着青年,好似撒娇。青年最后笑着将灵芝掰成小块,喂它吃下。
突然一阵破水声响起,那道银色丝带从中间向两边裂开,从裂缝处走出一身型款款的女子。即便是从满是水雾的瀑布中走出来,她也依旧是浑身干爽。
方瑜自知冒犯,转身躲在一棵粗壮的树后,非礼勿视。可仔细想了想,又觉得那身型过于熟悉,等再探出脑袋张望时。女子、青年和那头白鹿,都消失在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