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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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助着夜色与树冠的掩护，方瑜很快就回到了之前他与兽人们交战的巷子上空。
残破的街道充斥着腥臭味儿，兽人与人类的尸体。而它们或完整或残破，此时都只是不同颜色的肉块罢了。
那些“玩家”倒是没什么好抱怨的，本来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就不算什么严重的惩罚，无非就是重新提升角色的能力罢了。
但是对于闪金镇的男性村民来说，他们是儿子，是丈夫，是兄弟，是父亲。
望着空旷的小巷，方瑜不禁皱起了眉道：
“普鲁托不在这？兽人哪去了？”
吼！吼！吼！
“什么声音？”
……
闪金镇广场处，除去先前去绕后的偷袭小队，所有参与此次袭击并存活下来的的兽人们都在此处。
……
“如果你现在投降的话，老兵。”
魏博涉指着普鲁托，一字一句地威胁道：
“我可以饶你不死。”
他的双斧被插在地上，那布满血迹的钢刃处，模糊地反射着摇曳的篝火，十分瘆人。
普鲁托笑了，他回道：
“你是在害怕我么？兽人？”
“害怕你也像自己的族人一样，被我砍翻？”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挑战你！”
“mak’Gora！”
魏博涉抽出双斧，回道：
“如你所愿。”
吼！吼！吼！
围绕在二人周围的兽人们显得更加狂热了，而躲在一处屋檐上方的方瑜，也终于弄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mak’Gora
在兽人语中，意为荣誉决斗，同时也是兽人的一种习俗。
当某人向另一人发起一对一决斗时，拒绝或逃避的一方的名誉将因此而永远蒙羞。甚至，在至死方休的情况下，饶过对手都会遭到族人的唾弃。
这种对于兽人来说深入骨髓甚至烙印到灵魂深处的“风俗文化”，即便是对于从地球而来的转生者而言，也是很难抗拒的。
一旦有人发起了mak’Gora，他们的大脑就像是被电流刺激过了一样，整个人都会进入一种打了鸡血的状态。
Lok-tar ogar！
无胜利，毋宁死！
……
兽人们近乎疯狂的精神状态，并没有让方瑜失去冷静。
根据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以及兽人们排列的阵势，如果贸然飞下去救人的话，不但很容易会被发现，还极有可能因为缺少掩护而被击中。
怎么办？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决斗吗？
方瑜此刻的内心纠结无比，无论他再莽撞一些，亦或是猥琐一点，便都不会有这种挣扎的感觉。
要不要出手偷袭？
可这样的话，兽人大概率会觉得是人类打破了规则。
如果他们因此展开围杀的话，那普鲁托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但假如普鲁托能赢的话，那兽人们就必须放他走。
所以，静观其变可能真的是最好的办法。
……
战斗开始了。
在肉体强度上占据优势的魏博涉并没有进行任何试探，他的双斧一手主攻，一手防守，径直朝着普鲁托这边奔来。
兽人那强健的绿色身躯仿佛一堵墙，伴随着冲锋蕴含的势能，让躲避都成了一种妄想。
普鲁托眼眸中丝毫没有惧色，先前他之所以将盾牌飞掷出去，正是因为他最擅长的乃是双手剑技。
铛！
兵器碰撞所产生的巨响，让人都很难相信这是武器对拼时能发出的声音。
普鲁托用双手托着长剑，用一个十分巧妙地角度，架住了魏博涉的巨斧。紧接着，他身体一转，竟是将兽人的庞大身躯顺势送了出去。
这样的变招着实不是魏博涉能反应得过来的，他一个踉跄，向前方摔了出去。
方瑜暗自叫好，却没有发现普鲁托的表情越发阴沉起来。
决斗场地上，丢了面子的魏博涉迅速战起身子，眼神凶狠地将两只大斧叠在了一起。在吃了一亏之后，他也不再莽撞地进行冲锋了。
借助着力量优势，魏博涉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佯攻。
说是佯攻，但以他能造成的破坏力，哪怕擦着个边儿，人的半条命也就没了。
普鲁托的防守也几乎称得上是滴水不漏，且他的动作幅度比魏博涉更加精准，相对更加省力一些。
数个回合下来，反倒是魏博涉那边率先疲惫了。
“老东西，你是个乌龟吗？这也称得上是决斗？”
兽人喘着粗气，十分不爽的问道：
“还是说，人类都是孬种啊？”
普鲁托根本不在意对方的挑衅，反倒是冷冷地回道：
“学会使用狂暴之力的战士，可以将肉体的力量提升到最大；但是同时，他们也会失去对武器的精准控制。”
“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借用泰坦之握的力量，使出这么标准的猛击和致死打击。”
魏博涉心里一惊，布满血丝的双瞳不自觉地环视了一周。还好，那群老外队友此刻已经完全high起来了，除了他们自己吼叫声以外，应该是没有听到别的。
普鲁托举起剑，说道：
“你很有才能，同为战士，我能感受到你有特别之处，但是……”
他话音一变，气势随着身体中磅礴的怒气迸发而出。
“杀戮本身，并没有任何荣誉可言！”
魏博涉的皮肤好似被冷风刮过，连头皮都为之一麻；他瞳孔中的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了，但是不知为什么，身体却好似没有反应了一样。
碰！嗤……
兽人的巨大脚掌摩擦着地面，发出一串长长的声音。
感受到手腕与虎口处的酥麻，魏博涉的斗志严重地下降了。
“这是人类能有的力量？他们的腿还没有我的手臂粗啊！”
他在心里嘀咕着，犹豫与自我怀疑在他的脑海中飞速蔓延。
铛！铛！碰！
普鲁托的动作越发迅猛，每次攻击所蕴含的力量也变得更加难以招架。
“怎么办，要不要求和？”
“虽说现在是mak Gora，但是在场的兽人都是地球来的玩家，就算有人把这件事说出去，也无从考证。”
“还是说……用那个……”
魏博涉的思绪越来越乱，手上的动作也复之前的精准。可在场的兽人们，却并没有因为场上的局势变化而降低他们的热情。
对于这些主动选择兽人角色的外国玩家来说，代入感和史诗感才是他们玩角色扮演类游戏的主要原因。
当普鲁托提出要进行荣誉决斗的时候，他们的兴奋感，便早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哪怕他们并没有受到兽人身躯所带来的精神影响，也是如此。
毕竟，这才是他们想要的魔兽世界啊！
另一边，躲在屋顶上的方瑜也是兴奋地攥紧了拳头。就算他没有和亨利李思聪他们一起经受战斗训练，但如今双方对决中的优劣势，还是可以被轻松辨别的。
“加油啊！一定要赢下来！”
……
魏博涉将双斧使得像盾牌一样，可即便如此，面对普鲁托的攻击，他身上还是挂了几处彩。
也不知道是他本人生性如此，还是伤口激发了他兽人身体中的血性。
原本那些退缩的想法，此刻竟慢慢消失了！
“冲锋的距离很重要，多一步少一步都会影响自己进攻时的流畅度。”
“而进攻的时候如果借助跳跃，便可以把身体的重量运用起来，威力会比平时更大。”
“最重要的，情绪状态竟然会直接作用到怒气的产生效率。”
“我不一定会输给他，虽然他的招式更精妙，但是我的力量与体力都还在。”
“他刚刚是想先摸清我的攻击路数，再打击我的自信，借此再一波爆发干掉我。”
“哼！哪有那么容易！”
魏博涉瞧准机会，在挡住人类战士的一发巨人打击后，一脚猛地踢出。
普鲁托虽然反应了过来，但是巨人打击的动作比普通的劈砍要大上许多，一时之间实在没法将武器抽回，只能绷紧手臂肌肉，迎上这一击。
轰！嗤……
在场的兽人们纷纷举起双臂高喊起来！
“Kill him！”
（杀了他！）
“Finish this bastard！”
（了结这个杂碎！）
普鲁托甩了甩手臂，往对手方向看了一眼。
魏博涉则是挥动起自己的武器，用吼声宣泄着压抑许久的怒火。
方瑜感到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他不清楚刚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兽人们的反应来看，应该是普鲁托吃亏了。
他受伤了吗？发生什么了？
这样的疑问不停地出现在方瑜的脑海里，虽然他并不像普鲁托那样身陷囹圄，但却清楚地感觉到了被兽人团团包围所带来的恐惧。
魔力在他的体内慢慢酝酿。
突然！
“die！by the sword!”
(剑在人在！)
普鲁托的声音并不像兽人们那样震耳欲聋，但是在那一刻，整个闪金镇却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
红色的怒气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从老兵的身体中喷发而出。
伴随着周身如利刃环绕的红光，普鲁托冲了上去。
魏博涉稳住架势，握着斧柄的手又攥紧了几分。
“竟然留出这么大的破绽，想跟我换命？”
“我可是有两柄斧头的，你去死吧！”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利斧伴随着惨叫飞了出去。
“嗷！”
但是，普鲁托的进攻并没有结束。
刚刚掀起的烟尘，几乎是瞬间，就被飞速舞动的剑刃吹散了。
除了魏博涉以外，其他所有兽人，都只能看到流光闪烁。
“剑在人在的这个技能，竟然可以做到仅凭斗气来格挡攻击！”
“然后这是，剑刃风暴！”
“要赢了！”
眼看着兽人队长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节节败退，方瑜几乎就快要叫出来。
但是……
“碰！”
一个不属于兵器对撞声音的巨响，震荡了所有人的鼓膜。
普鲁托持剑的手，消失了。
在场的兽人也呆住了。
一只正冒着青烟的火枪，正握于躺倒在地上的魏博涉手中。
普鲁托似乎还想做些什么，但是他的身体，却不听话的向地面跪去了。
霎时间，闪金镇陷入一片安静，只有正在燃烧的篝火发出阵阵劈里啪啦的声音。
……
打断沉默的，是几只飞射而来的弩箭。
随着一名兽人因吃痛而大叫起来，他的同伴才纷纷缓过神来，朝着偷袭者的方向奔去了。
嗖、嗖、嗖。
更多的弩箭从一处房屋的二楼飞来，可兽人们却丝毫没有惧意。毕竟，对于他们健硕而庞大的身躯来说，这些箭矢实在太小了。
……
兽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了，但法雷并没有逃走。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滚滚而下，说不清愤怒和悲伤哪个才多一些。
……
魏博涉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空空如也的广场上，只剩下两个人。
“必须……”
“砍下那老东西的头！”
他拖着巨斧，一步，两步。
将手臂高高抬起，然后，狠狠地……
……
伴随着冲天的烈焰，灼热的气浪从魏博涉身后传来，足有数百斤重的身躯竟是飞出去数米远，砸进一片废墟之中。
两条冰棱朝着那片杂物急射而去，却并没有击中那个浑身是血的绿色身影。
没有犹豫，兽人队长榨出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借用着因疼痛而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他逃掉了。
一个身影从天空中飞来，其速度之快，甚至在落地的时候摔了一跤。
“普鲁托！普鲁托！”
方瑜喊着：
“醒醒！别合眼！”
血液从老兵肩膀处的伤口中涌出，将他贴在地面的身子都浸湿了。
“别睡普鲁托，醒醒！”
方瑜不断重复着自己从电影中看来的这句话。他很想做点什么，但是双手却只能不知所措地在空中来回挪动。
……
“别慌，用火帮我把伤口烧……烧一下。”
……
普鲁托虚弱的声音帮方瑜冷静了下来。
几秒钟后，普鲁托用最后的怒气减缓了血液的流速。
“你……直接用法术……不就可以了吗？”
听到对方这么说，方瑜看了看手里的火把道：
“我还控制不好，没法随意召唤火苗。”
普鲁托笑了一下，随后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几滴鲜血因此飞溅到了方瑜脸上。
“肺也伤了，那时间就更少了。”
“别为我的死感到难过，我只是去陪我的家人了。”
“其实从上战场那一天开始……咳咳咳，我就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咳咳咳。”
普鲁托说起话来很痛苦，但他紧握在方瑜小臂上的手似乎在告诉对方，静静听就好。
“我的运气其实一直都挺好的，至少……至少在战场上是这样……”
“咳咳……追杀兽人的时候……咳咳咳，好几次都化险为夷了……”
“本来想在以后喝酒的时候给你讲的……咳咳咳……”
“刚刚那个兽人……战士……他……咳咳咳，他用了狂暴之力操控双斧，使出了武器大师才能……咳咳咳，使用的战技。”
“真厉害，你和你的同乡们……”
“我知道你……有秘密，老头子我还是能看出冰枪……和寒冰箭的区别的。”
“你小子得再放聪明点儿……在……在足够强之前都把能耐藏好了……法师被战士近身了……你就是再强，也很难活了……”
普鲁托已经没法咳嗽了，他的声音像是漏气了一样，越来越虚弱。
“我听说，人类的穿越者数量……在所有种族中……垫底。”
“虽然你没有责任……责任，为联盟做什么。”
“但是像今晚这样的袭击，绝不会只有一次……”
“兽人嗜血……一定……一定会再起冲突。”
“哪怕他们和你曾经是同族。”
方瑜赶忙开口道：
“你放心，联盟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普鲁托的表情似乎舒缓了一些，继续嘱咐道：
“还有，一个人……一个人就算再强，也只能……只能赢得战斗。”
“赢不了战争……”
方瑜不停地点头，想让普鲁托看清楚自己回应他的动作。
“还有啊……以后要是再帮人处理伤口，用火。”
“用冰就直接把人冻死了……千万……千万记住！”
“哈哈……哈哈。”
“早知道能遇到你小子……”
“我就他妈就……少喝点酒，多存点儿……存点儿钱。”
“没什么能留给你的……”
“之前给你的徽……”
普鲁托的声音戛然而止。
方瑜把耳朵凑地更近了一些，但老兵的声音，他再也听不着了。
……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法雷走了过来。
仍保持着单膝跪地的方瑜回过头，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法雷身上的锁子甲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之前被血水打湿头发，如今像一团烂掉地水草紧紧贴在他的头皮上。
他并不知道那一发如同攻城巨炮般的爆炸是如何产生的，但复仇的机会摆在眼前，却不能白白浪费。
“兽人全灭了。”
他开口道，对着方瑜，也是对着普鲁托。
“留守的村民，活下来六个。”
“闪金镇的妇孺没有伤亡，以后重建……”
噗！
方瑜猛地回头。
是一根长矛贯穿了法雷的胸口。
远处。
“你干嘛？不是说好了找到会长就马上撤离吗？”
姜之凡抓着吴承晋的手腕，但他显然慢了一步。
“你看不见工会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吗？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吴承晋甩开姜之凡，从地上又捡起了一根长矛道：
“今天就用联盟的武器，把这俩人宰了，跟我冲！”
有两名兽人照着吴承晋说得那样，拾起了长矛，跟了上去。
“姜哥，咋办？”
姜之凡闻声，马上回身按住了富强，道：
“别上。”
富强急了，道：
“什么别上，我是说咱俩救不救人？”
他完全没玩过魔兽世界，并不了解部落与联盟的关系，也不清楚人类和兽人的历史，就连刚刚能唤醒体内兽人血脉的决斗，都被他错过了。所以，在穿越后，真正能让他共情的，反倒是和自己长得不一样的人类了。
姜之凡有些犹豫。
一来，让他带着个纯新手打对面三个兽人，胜算实在是太小了。
二来，就算打赢了，那几个玩家死后，也必定会把他救助联盟成员的事情说出去；到时候，就根本没可能在部落混了。
……
“姜哥……”
姜之凡还在低头思考着，听到对方叫自己，只啧了一声，道：
“诶呀别烦！”
富强拍了拍姜之凡的肩膀，向前面指道：
“你往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