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山鬼招亲静西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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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盏茶的功夫，厢房的门被打开了，柳玉娥先走了出来。
“刺王殿下，裴博士，”她屈膝一礼，两道细长的柳眉高高一挑，“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长弈与裴棠闻言，皱着眉对视一眼，还未明白她话中之意，就见穿着一身金线暗绣玉锦袍的惊梦走了出来。
松下贵公子，花前美少年。乱我心曲，扰我清眠。李长弈眸光微颤，不由得失了神。
颜非昔只是简单的将惊梦一头乌黑的长发盘起，添了两笔浓眉，她竟然就变成一个英英玉立的翩翩少年模样。
裴棠和柳逢君也被惊得合不拢嘴。
“惊梦...你穿男裳的模样...也太俊俏了...”裴棠从椅子上呆呆的站起身说道。
“是吗？”惊梦犹疑的摸了摸头上的发髻。
柳玉娥和颜非昔站在惊梦两边，得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
“殿下，您觉得如何？殿下？”
颜非昔唤了好几声，李长弈才猛的回过神眨了眨眼睛。
“哦...”他不动神色抬起手边的茶水啜了一口，“很好，不错。”
听李长弈也点头夸赞，惊梦笑了笑，“欸？我头上要不要像逢君那样束个冠？”
“束个冠？”柳玉娥朝弟弟看去。
“束个冠才更像男子嘛！”惊梦说着便在李长弈身边坐下，“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束冠了，看上去可威风了。”
李长弈愣了一下，与她只对视了片刻，耳根就已经红得发热，他赶紧避开惊梦的目光，“那就束吧...”
颜非昔是个极度敏锐之人，单见李长弈这样慌乱的避开惊梦的目光，她心中就立马意识到了什么。
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她就被身边的柳玉娥轻轻一撞，“真是没想到啊，我们天天替别人洗眼睛，今日也得别人给我们洗洗眼睛了。”
颜非昔闻言一笑，眉眼清幽的看着惊梦笑道，“说的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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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山山斋中，白雅和津姬正坐在廊下。
已是午后，蝉音连绵。
光影透过枝叶的缝隙，错落有致的打在他们身上，好不闲适。
“昨夜...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津姬却一脸怅然的看向白雅问道。
白雅刚提起玉壶，斟好一杯酒，朝她递出，“为何这样说？”
津姬接过酒杯，皱着眉头抿了抿嘴唇，“感觉。”
“感觉？”白雅微微一笑，“如此虚无缥缈？”
津姬端着酒杯，凝目看了白雅片刻，“白雅，惊梦那丫头，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白雅瞳眸微微一颤，欲要将面前酒杯抬起的手也是一顿，默然了片刻后他才抬眸对向津姬的目光，斩钉截铁说道，“没有。”
“神龙君大人，”津姬眯起眼睛看向他，“我不信你一点都没感觉到。”
“确实...没有。”白雅垂下眼帘，端起酒说道。
津姬挑了挑眉，半分都不信，她又问道，“那你和她说起过婉宁吗？”
“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他说着仰首将杯中清酒饮去一半，“况且我和婉宁，并不是你说的那样。”
“哦？”
“婉宁是我徒弟，我自然在意她，但那种在意，和你和天灿，不一样。”
“你真的只当她是徒弟？”津姬的目光中带了些许质疑，“但整个神妙光界都知道，她对你...可是情根深种。”
“那只是她的执念罢了，”白雅微微拧起眉头,“我相信已经解开了。”
津姬看着白雅叹了口气，将杯中清酒一口饮尽，“单相思叫执念，互相喜欢叫情投意合...可惜情投意合太难，时间对了人不对，人对了时间不对，总有姻缘坎坷，总不尽如人意。”
白雅闻言，一面敛着衣袖给自己的杯中斟满酒，一面笑道，“有了意中人的山鬼果然不同了...”
“意中人...要命的意中人...”津姬苦笑着喃喃，也提壶将酒斟满。
“放心吧，惊梦很聪明，会想到办法帮你的。”白雅说罢抬杯啜了一口。
津姬闻言，浅浅一笑，“难得啊。”
听山鬼这样一说，白雅又侧眸看向她，“你又想说什么？”
“白雅，我和你认识有多少年了？”津姬问道。
白雅想了想，“我第一见你，你还只是个山野之中的小鬼。”
“那时我才两百岁...我认识你已经有一千八百年了。”
白雅微微一怔，端起酒杯摇头笑道，“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津姬点点头，她垂眸看着杯中清酒说道，“那时...你发觉我喜欢你，你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还记得吗？”
白雅才将酒杯凑到唇边，闻言便是一顿。
“没关系，”津姬微笑道，“我现在能这样坦诚的说出来，是因为我已经释怀了，而且...我现在心里，也住了人。”
白雅抿唇一笑，扬起下巴又浅啜了一口。
津姬也抬起杯，但她又是一口饮尽，还杯于桌后，她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因为曾经仰慕过你，所以我才很了解你，因为知道仰慕的心情，所以我才能看出惊梦的心绪...”她说到这顿了顿，看向白雅，“但我觉得惊梦这个丫头，很不简单。”
闻言，白雅皱了皱眉，放下酒杯。
“喔，我不是说她不好，”津姬赶紧笑着解释道，“她的这种心性...虽然有点可怕，但也极为难得。我们都知道巫觋一族最是感情用事，万物悲时他先悲，万物泣时他先泣...但惊梦却能这样控制住内心的感情波动，甚至...让神明都无法察觉...”
最后这句话津姬当然是有意在调侃白雅，白雅看着她挑起的眉梢，浅叹了口气。
“相比于柔柔弱弱的婉宁，”津姬说道，“我其实更希望站在你身边的是惊梦，因为我敢肯定，她今后一定能帮到你。”
听到这里，白雅眉头一皱，侧脸看向津姬，“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雅，我现在虽然深陷情劫落魄了点，可好歹是活了两千年的山鬼...”她眉眼深幽的说道，“趁阿鸢和阿律也不在，我就有话实说了吧，惊梦她小小年纪就成就了钟灵之境，相信不久的未来定会达到上昊空境...那时只要她肯献祭与你，你可就有能力复活白...”
“津姬！”还没待津姬说完，白雅就猛地将手中酒杯重重砸放桌上，他眉头紧锁，目光极冷的看着津姬。
津姬眉睫一颤，一双杏目凝视着白雅，嘴角却在片刻后扬了起来。
“真不像你，我只是随口一试，你就完全暴露了。”
“什么...？”白雅凝眸望向她。
“看来她不是单相思啊...”津姬举杯，意味深长的笑道。
白雅看着津姬，有很多否认辩解的话都来到了唇边，但就在一瞬间，不知为何，他妥协放弃了。
他将嘴角沉下，一脸阴郁的说道，“我现在没有精力去想这些。”
津姬眸色怔了怔，抬起酒杯喝了一口，“难道作惊梦的守护神，和她一起狩猎恶鬼，斩杀邪祟是件很费力劳神的事情？”
白雅皱眉一皱，深深的看向津姬，“不要再企图试探我什么。”
津姬抿唇淡笑，“不敢不敢，我只是想让白雅你看看我的现在...”
“你的现在？”白雅不解。
津姬点头，唇角仍有笑意，但目光却变得怆然。
“不瞒你说，寻找天灿这一路...我时时刻刻都在懊悔，那时应该那样做就好了，那时应该接受他的心意就好了，那时就算放不下神明的身份，也不要说那样绝情的话就好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我没有认真对待，也没有好好珍惜...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我对他的情意...收因结果...就成了这样...”
她说着声音有些暗哑，又朝自己杯中斟满酒，深深的叹了口气后含泪又仰首一饮而尽。
白雅抿了抿唇，沉默不语，津姬的话字字珠玑，句句入心，他心中已然是怅然难解。
“但其实我又不希望你真的喜欢上惊梦，”她皱着眉瞟了一眼白雅，又朝自己杯中斟酒，“因为她是灵山巫女。”
听她开始自相矛盾，胡言乱语，白雅就将酒壶从她手中拿过，“你醉了，少喝些吧。”
津姬却像没听到一样，她端起酒，“可感情这种事...并不是你故意克制或有意逃避，它就不会发生...”
“天灿...”她说着眼眶一红，低下头时，晶莹的泪珠便大颗大颗的落下，“天灿！这只讨厌的小豹妖！害我六神无主，害我伤筋动骨，害我差点丢了性命！还不见踪影！”
她紧握着拳头，双肩颤动，抽泣起来。
白雅见她酒意上头，叹声道，“津姬，进去休息会儿吧，惊梦回来了我叫你。”
“不过啊白雅，”津姬充耳未闻，蓦地抬起通红的双眼凝向白雅，“你要是失去惊梦，恐怕会比我更加痛不欲生...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雅听她这么一说，眉头缓缓紧锁。
“因为他们的生命很短暂啊，白雅。”津姬满脸是泪的说道。
白雅眉睫顿时一颤，眸色立刻暗了下去。
“就算这次惊梦没能帮我找到天灿...我还是会继续寻找下去，一百年，两百年，无所谓...可是灵山巫女...白雅你作过那么多次守护神，应该知道她们的生命有多脆弱而短暂...”津姬皱着眉头说道，“二十年？三十年？或许更短...他们身上就像有诅咒一般，越是有天赋的，生命越短暂...”
她一字一句，都如利剑戳进了白雅的心窝。
“够了...别再说了...”白雅深吸了口气，垂下眼帘说道。
津姬神色微醺，她吸了吸鼻子，抹去脸颊上的泪痕道，“想想你们神妙光界的七位妙见尊神...”
她边数边竖起指头，“白藏，商音，江疑，伯翼，幼脂，涂山岐还有你，现在留在灵巫神鉴上的却只有商音，伯翼和幼脂你们四人。白藏...”她看了一眼白雅，难过的摇摇头，“不必多说，我也不想提你的伤心事...说说江疑，自从那位叫朱紫的巫女死后，他便退了灵巫神鉴，一蹶不振上千年...上千年啊白雅！”
她仰起头，忍住了眼中的泪水，忽然想到什么，看向白雅问道，“等一下，我好像记得那个叫朱紫的巫女也是鬼门桃源人？”
白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颔首。
津姬叹气摇头，又继续说道，“还有涂山岐，那只九尾狐狸更是...自从茹月献祭于他后，他就像疯了一般，现在你去涂山看看，他完全与魔无异。”
“你说说...你们这群守护神，”津姬满眼是泪，“怎么守护到最后，都要把自己搭进去...所以我矛盾啊，即想教你珍惜眼前人，又想教你做个冷漠无心的神，”她越说越激动，“白雅！我不想看你变得和他们一般，更害怕你会同白藏一样，因为个巫女就...！”
白雅心中闷痛难忍，实在是无法再放任津姬说下去了，他深吸了口气，挥手在津姬脸上一拂，津姬便倒在桌上，沉沉睡了过去。
见津姬安静睡去，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捂向心口，那里正不断散发出阵阵冷冽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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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们才到晏城，就发生了那么多事...”
此时天色已晚，李长弈手提一只精致绸缎灯笼，陪惊梦走在回山斋的路上。
“嗯，”惊梦背着手走在他身边，微笑道，“所以我才知道静西寺。”
李长弈颔首一笑，“静西寺在北郊城外，人迹罕至，确实是给津姬招亲的最佳地点。”
惊梦点点头，抿着唇看了一眼李长弈，“你怎么样啊？听说宫美雪又当上咒禁博士了。”
闻言，李长弈的神态有一瞬间暗淡，但步子仍旧平稳，他笑答，“没事。”
惊梦见他强颜欢笑，便收回看向他的目光，“长弈你放心，宫美雪...我是绝不会放过她的，我相信她肯定不甘寂寞，还会生事，那时...我定会替你报仇。”
李长弈闻言却身形一顿，凝眸看向惊梦。
惊梦眉头微皱，也停下脚步，“怎么了？”
李长弈沉默了片刻，却忽然摇头笑了起来。
“欸...怎么了？”惊梦赶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没有...”李长弈深深叹了口气，扬起下巴笑道，“我笑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放心，我会替你报仇这样的话...”
“啊？”
“惊梦，”李长弈觑眼靠近她，“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