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山鬼哭悲落花溪(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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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来说...喜欢一个人并不是浪费时间的事。”
天灿眼眶通红的看向津姬,“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带她去看最美的日出,去看最绚烂的晚霞...这些会变成美好的回忆,只属于两个人共同的回忆...”
津姬的嘴角微微颤动,双手却不禁紧握了起来。
“这山外面有丰富多彩的世界,我想带姐姐一起去看...我...”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要离开阴山!”津姬恼火的打断他道,“天灿,你来的时候我没有请你来,你留下来也是厚着脸皮赖着不走,现在你想要走,何必多此一举,我从来不会挽留你。相反,我一直期待你离开,你给我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不知道津姬在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是否感到心情舒畅,但当她看到眼中瞬间暗淡,像是刚被天雷击中的天灿,自己猛然愣住,她悄悄的咽了口口水,似乎是在等待,也是在期望他能说些什么。
可是没有,天灿手中的地图悠悠的落到了地上,他低垂着头转过身,只是默默地消失在了一簇簇蓝幽幽的百子莲中。
津姬站在原地,半天没有晃过神。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想不起自己说了什么,抬手摸了摸没有半丝血色的嘴唇,口中逞强道,“走吧,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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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可真够狠心的...”惊梦抱着手,眼中有些责怪的看着津姬说道。
“是吗?”津姬抬眸看了一眼惊梦,又转向白雅问道,“白雅也这么觉得?”
“什么叫我也?”白雅不解的皱了皱眉,“津姬,我可从未像你这样不讲道理。”
津姬瞟了一眼白雅,没有反驳,但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喃喃道,“我哪里不讲道理了...”
惊梦睁大眼睛,“天灿说了那么多句喜欢你,你都充耳不闻,就念着人家要下阴山这件事,这还不蛮横无礼?”
津姬拧眉,“我...我...”
“而且在表达心意的时候被这样无情的拒绝,那肯定伤心坏了。”裴棠也感叹道。
“我也没有...无情拒绝吧?”津姬心虚的说道。
“还不无情?”茯神鸢摇了摇头,“喜欢上你是件浪费时间的无聊事情,这样的话就连我听着都觉得无情。”
津姬一怔,赶紧解释道,“我可没有这样说过...我的意思是...等待日出日落做什么?”她越说越小声,“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们吗...”
“你说的更重要的事情...指的是什么?”茯神鸢歪着脑袋问道,“如果是找人打架成为天下第一...那确实!”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津姬摁了摁太阳穴,不禁叹了口气。
看着津姬一脸惆怅失意的样子,白雅安慰道,“也不能全怪你,毕竟存在了多久和能不能理解情爱之事完全是两码事。”
津姬抬眸看向白雅,感恩的说道,“白雅就懂我了。”
闻言,惊梦,茯神鸢,裴棠和阿律都同时望向白雅。
他们虽然嘴上没说,但眼神里都写着,噢,原来白雅也一样。
白雅对上惊梦投来的目光时,眸光一闪,眉心动了动。
“唉....!”津姬又深叹了一声,“白雅,这一路走来,我发现像我们这样躲在大川大河中修炼千年万年的神明多的是...他们从不显露人前,也从不问红尘世事...存在只为天道常续,保证阴阳平衡,常年与孤独作伴,对于情爱之事吧...都不甚了解。”
“天灿走后,山中变得异常清冷寂静,刚开始的几天,我还能如常的沐香。可是...大概就过了三天吧,我就开始觉得这座我待了两千年的山静得难耐。我总是不经意的望向他经常出现的地方,寻找着他的身影,有时心中还在盘算着要是他回来了,要怎么不失颜面的留下他。可是一天天过去,他却没有回来。谁能想到独自在阴山生活了两千年的我...却一天也待不住了。”
“所以你才为了天灿勇敢的下了山?”白雅问道。
“我不知道算不算勇敢...毕竟在山脚下,我也是徘徊了数日才...才迈出那一步的。”津姬苦笑着说道。
“从阴山出来,你就去了章莪山?”白雅又问道。
津姬点点头,“我去找了晟阳,担心是不是他把天灿关了起来,可是他没有,他说他也很久没见过那只小黑豹了。”她叹了口气,“后来我就沿着天灿留下的这幅地图一路南下...”
津姬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帛布。
“哦?是天灿画的那副地图?”惊梦问道。
一滴泪珠从津姬脸颊划过,她忙道歉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原来自己那么爱哭...”
看着眼前的山鬼半分神女的姿态都没有,只像个为情所困,支离破碎的凡人女子,白雅心中五味杂陈。
“别哭了,告诉我们你去了什么地方。”白雅说道。
“嗯...”津姬抹了抹眼泪,指着地图说道,“我顺水而下,过了竺栏沟,到了符惕山,哦...还遇见了江疑。”
“江疑?他怎么样?还好吗?”白雅问道。
“比以前好多了,”津姬说道,“他身边跟着一只婴勺,叽叽喳喳的叫得人脑袋疼,可是江疑却很喜欢,唉...看到江疑和她的相处,我才发现自己有多阴郁孤僻,就...更觉得对不起天灿...”
她说着又哽咽了。
“江疑和婴勺还帮我在符惕山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天灿的踪迹...”她抿了抿嘴唇,“不过在符惕山,我果然看到了从未见到过的美妙日出,只是...陪我一起看日出的是江疑和婴勺。”
“肯定又哭了吧?看日出的时候?”惊梦问道。
津姬羞愧的低下头,“嗯...”
白雅叹了口气,指着地图问道,“然后呢?你又去了这里?”
“沿着这条路线走了大概十日,我到了鸟鼠同穴山,可那里的山兽们不太欢迎外来的山鬼,我厚着脸皮在山中找了一圈,没发现天灿就离开了。可是我在若水边却遇到了两条来自长留山的鲤鱼精。”津姬说道。
“鲤鱼精?”阿律睁大眼睛,好奇的比划问道,“他们长着鱼尾巴吗?”
津姬笑了笑,“腰以下是绯红色的漂亮尾巴。”
“我也没有见过鲤鱼精呢...”茯神鸢也嘟囔道。
“可惜他们一直在沿着川流游历,行踪不定,要不然我一定带你们去见他们。”
“会有机会的。”白雅笑着摸了摸阿律的头说道。
“他们在水上捎了我一程,那天傍晚,我看到了天灿说的晚霞,整个天空和江水都是橘红色的,真美啊...”
“说不定天灿也在看着那片晚霞!”裴棠忽然直起身说道。
“唔?”津姬瞳仁猛地放大,“有这个可能吗?”
“当然。”
津姬似是得到了些许安慰,“那天灿一定在离我不远地方?或许我们在哪里擦肩而过...只要我一直一直找下去,我们就能再遇见?”
“一定会的。”裴棠笑着点头道。
津姬抿唇一笑,指着地图最下方说道,“终于,鲤鱼精带着我顺着若水而下,将我送到了...晏城。”
“从未出过阴山的山鬼一下子行了上万里路,”白雅赞许的望着津姬说道,“不简单。”
津姬眼中笑意更甚了,“因为我心里一直想着天灿,想着与他再相见的那一刻,脚下的路...也就没有那么长了。可是...”她轻叹了口气,“究竟要什么时候,在哪里才能重逢呢...”
“晏城里夜夜灯火通明,那里稀奇古怪的事物应该很多吧?天灿那么喜欢探奇,一定会在某一处亮着灯火的地方吧?怀着这样的心情,我就走进了晏城寻找。”
“晏城真不愧是天子都城,到处灯火辉煌,熠熠生辉。我走在繁华的街道,穿梭在攘来熙往的人群中,感受到人们迫切的追求着成功与财富。这个地方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充斥着享乐和欲望,我为他们的雄心勃勃而振奋,却同时也被他们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煞气所侵蚀...”
“等我反应过来想要逃离的时候,已经被一只邪祟附了身。”
“开始时我还能反抗,不断命令它从我身上出去,可我没想到...暗藏在晏城中的邪祟竟然那么多...我一边逃一边挣扎着反抗...直到有一个声音出现在我脑海...”
“我永远都找不到天灿了...有的时候一旦错过,就再也抓不住,就像细沙从指缝流走,再也寻不回。”
“越是这样想,越是手足无措,越是焦灼不安,附身到我身上的邪祟就越多...”
“他要是根本没有按照这地图上的走怎么办?他那么古灵精怪,又那么随性,或许根本没来晏城。我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喜欢游历的妖精神明,万一...他要是遇上了志同道合的,跟着别人走了怎么办?我...那我该怎么办呢?就这样想着想着,心中更加哀痛欲绝...”
说道这里,津姬双肩颤抖,嘴角一沉,又开始悲伤的哭了起来。随着她悲戚的哭声,花庭里的百花百草开始打卷,低低的垂下了头。
看她又开始哭了起来,白雅眉头一皱,身体微微朝前倾,口气略带斥责,“津姬,你乃阴山山鬼,为了一个小子差点连命都丢了,值得吗?”
津姬双肩颤抖着,泪眼模糊的望向白雅,“他于我,就像婉宁于你,你说值得吗?”
此言一出,白雅瞳眸不禁一阵震颤,他半张着嘴唇,就连放在膝上的手也不自主的握了起来。
茯神鸢,阿律和裴棠显然没有听明白,一头雾水的面面相觑。
只有惊梦,在听到婉宁两个字的时候两道黛眉微微一蹙,但眉心那一动只在瞬间便消隐无踪,再看不出她脸上有任何反应。
她没有看白雅,也没有看津姬,只是看着手中白瓷小碗里的汤水在昏暗的烛光下晃啊晃。
廊下空气仿佛凝固起来,顿时陷入一片安静。
“若他真像他说的那般喜欢你,就不可能跟别人走。”惊梦像是沉思后得出的结论,她开口打破了凝固的气氛,“津姬,你先安心在山斋养神,明天我到城中再打听打听。”
津姬回过神,“噢...惊梦,你有什么办法吗?”
白雅闻言也看向惊梦,但惊梦却只望着津姬,不知为何,白雅心中不自然的涌起一阵酸楚。
“具体办法嘛,我...暂时还没想到...”惊梦说道,“容我一晚上时间,我好好想想。”
“那真是多谢你了。”津姬立刻颔首说道。
惊梦抿唇笑了笑,“那你们先聊着,我去照夜台,沐月的时候最好思考。”
“哦...”
惊梦说罢便起身走了,茯神鸢和阿律眼神都有些茫然,只有裴棠默不作声的看了眼白雅,任由白雅是那样龙眉凤目的俊朗模样,此刻脸上神情也抵不住十分的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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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于我,就像婉宁于你,你说值得吗?”
“因为我是神龙君爱徒的弟子!”
“鹤仙婉宁,我身上的天赐照灵就是鹤仙亲下,不信你去问神龙君!”
惊梦抱膝坐在照夜台上,放任这些声音一直萦绕耳畔。
她紧抿着唇,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心中憋闷异常,忍了忍,忍了又忍。
“惊梦,你是怎么承诺白雅的?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不要去想,更不要得寸进尺。”
清明的月光下,她不断调息,调整心绪。为什么人心永远不会满足?这一步一步走来,白雅对自己已经足够体惜,为什么还要任凭不该有的念想滋长?
“惊梦,你若不就此打住,逾越本分,一定会失去白雅,那时候,恐怕你后悔莫及...”
本来每夜都会来照夜台看惊梦的白雅,今夜也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
他在廊下坐着,听了一会儿津姬和裴棠他们聊天,等裴棠告辞后,他便微笑着回冬室沐香,直到当他一人独自待在房里时,他唇边的笑意才慢慢消散,他坐在榻边深叹了口气,捂着额头心绪繁杂。
“婉宁...”他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