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玄之又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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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做了妇人还颜膏这件事...真是荒诞又羞耻...”
一身渌波翠烟衫的花神如意正捧着碗樱酒,坐在山斋廊下苦笑着说道。
花十直起身子,凑向花神,“那真的有作用吗?”
“怎么没用!那寡妇可是生生年轻了三十来岁呢...”如意说着愣了一下,“你...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惊梦立刻眨了眨眼睛,花十也收敛了眼中散发的光芒,摆手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好奇而已...”
如意朝他们撇了撇嘴,遂抬起樱酒说道,“这次,真是多谢各位了...”
“是多亏了昭雨。”商音一面抬起面前的酒一面说道。
坐在如意身边的昭雨一听,眉睫微微一颤,也赶快抬起酒碗,“神鹿君,之前多有得罪...”
她话还没说完,只觉手中的瓷碗被轻轻撞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抬眸望去,花十正端着酒碗看着她笑,“不打不相识,以后我们也是朋友了!”
昭雨抿唇一笑,点头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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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三一妖坐在野花堂前,看着月下花影婆娑,品着清洌美酒,吃着甜脆香酥的樱饼。
只听如意忽地叹了口气,“能回来真好。”
众人闻言,皆满脸欣幸的点头。
“哦,对了,那个笼师...”裴棠才将问题问出,众人面上欣悦的表情皆是一敛。
裴棠非常后悔自己怎么忽然提起笼师,破坏了祥和愉悦的气氛,遂挠着脖颈抱歉道,“对不住...我不该在这时候提他...”
如意深吸了口气,端正身子,将已经见底的酒碗放下,“隐门六品,神眉鬼道,善于制笼用术,残害生灵。其实我早就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娥山。”
“这也不怪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是精通避影匿形的隐门六品。”白雅劝慰道。
“虽说如此,也怪我太粗心大意,才给了他可乘之机。”如意将手握成拳,重重落到桌面,“还差点害了昭雨…”
“大人不嫌弃我身而为妖,将我护在身边,还命我为花神使者,这样的恩情,昭雨怎能不报…”
如意听后,看着白雅和商音惋叹一声,“这些小妖怪都是这样死心眼吗?一点点举手之劳的事情,总要当天大的恩情来报。”他说着看向昭雨,“平日我为多亏你的照顾,花神庙也多亏你的打理,你无需感谢报恩,倒是我,这次欠下了你天大的恩情。”
“请大人不要这么说…”昭雨垂眸说道。
“至于那个隐门六品,我是不会轻饶他的。”如意说道。
“大人!你想要做什么?”昭雨陡然睁大双眼。
如意没有回答,眼中的眸光却凌厉了几分。
“若有需要,我们也会相助。”惊梦忽然这样说道。
如意和昭雨有些诧异。
“惊梦不怕引火烧身?”如意问道。
“隐门?自然不怕!”惊梦回答完才觉不妥,怎么能擅自替白雅和茯神鸢做出承诺。
她抿着唇侧过脸看向他们。
茯神鸢立刻拍着胸脯笑道,“你都不怕!我一个男子汉怕什么?!”
惊梦一听,只觉得茯神鸢的回答既悦耳,又刺耳,来不及多想,她又看向白雅,白雅微笑道,“我的职责是守护你,你说了算。”
白雅的话像镇山石,像定海神针,惊梦点点头,却赶紧正过脸,从白雅脸上移开目光,尽量抿住唇角即将败露的笑意。
“真是多谢你们,”如意感激的说道,“但就如神龙居所说,笼师太善于隐匿行踪,找到他恐怕需要些时间,相比之下,有件事是迫在眉睫。”
他说着侧过脸看向昭雨。
昭雨双眼眸色一暗,暗自叹了口气。
“又怎么了?”茯神鸢问道。
“接下来我们可能要离开几天...”如意回答。
“啊?”花十见对面两人脸色逐渐暗沉,赶紧问道,“不会又发生什么事了吧?”
“哦,没有,别担心。”昭雨摆手道。
如意深呼了口气,“昭雨为了救我强开魔通,吸噬花灵,确实违逆了天道,所以...我准备主动带她去花神司告罪。”
“什么?!”花十不解的看着如意,“她可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你却要将她带回花神司受审?”
“这是我罪有应得,毕竟残害了那么多花灵...”昭雨说着低下了头。
“小小花妖,吞噬了这么多花灵...恐怕花神司不会轻饶...”商音的声音也有些不忍和踌躇。
“你们别担心,我当然是有备而去。”如意说着扬手一翻,手心出现了一副卷轴。
他握轴一抖,近乎三丈的帛卷沿着石阶舒展到庭院青石板上。
惊梦,花十,茯神鸢和裴棠同时好奇的站了起来,歪头打量,“这是什么?”
如意敛袖起身,“我准备摆事实,讲道理,以德服人,以理服人。”
“花神司的众神吃这套吗?”裴棠愣愣的问道。
“不吃也得吃!隐门笼师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曾经有多位花神,树神,土地神都惨遭他的毒手...可气的是,事到如今花神司都没能找到他,依旧让他这样肆意横行!我还要反过来诉他们个疏忽职守!”
“听上去像是你要去找花神司麻烦,不像他们与你兴师问罪。”白雅坐在席上笑道。
如意一听,转过身又笑呵呵的坐了下来,“这招是从人间话本里学的,叫...叫先下手为强!”
白雅和商音无奈一笑。
“我也做好了准备,该受的责罚我都会替昭雨受!”
如意见昭雨张嘴想要说什么,忙对她说道,“你就好好潜养灵气。”
然后又说道,“但是我们的冤屈花神司那些神官也必须听到,不明断是非,我是不服的。”
“嗯,也本该如此。”商音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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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清朗,月正当空。
花神如意,昭雨和裴棠告别山斋众人后,惊梦就和花十两个人坐在照夜台晒月光。
“你说神龙君不让你奉香?”花十瞪着双大眼睛问道。
惊梦抱着膝盖点点头,“神鹿君让你奉香吗?”
“让啊,”花十眨了眨眼睛,“巫咸爷爷不是说过,神明只有接受了奉香才真正代表接受了我们?”
惊梦抿了抿唇,“那可能白雅还不太认可...”
“不对啊,”花十还没待惊梦说完就打断了她,“神龙君要是不认可你,为什么要给你做那么多好看的衣裳?”
“啊?”惊梦侧脸看向花十,“做衣裳也不能代表什么吧?”
“我就没有!商音都没想过给我做那样好看的衣裳...”
“恐怕白雅是嫌我不是黑就是白,他也只是交代了一句,衣服款式都是裴博士定的。”
“那喝樱酒呢?神龙君就准你喝酒。”
“这和认不认可我没关系吧?”
花十翻着眼睛想了想,“好像是...那你问过神龙君吗?为什么不让你奉香?”
惊梦摇了摇头,又将视线投向灯火通明的晏城。
“阿梦,为什么不问呢?”
惊梦深吸了口气,想起上次在照夜台上她与白雅的约定。
只淡淡地说道,“他若不说,我也不能逾越。”
闻言,花十双肩一沉,“果然是这样。”
“什么?”惊梦看向她问道。
“关于神龙君...有个传闻你知道吗?”
“传闻?”
“别看神龙君平日一副柔心弱骨模样,其实神龙君他...最擅长用软语温言筑起高高的心墙。”
“高高的...心墙?”
淡淡的月光将惊梦的面颊照得更加苍白了。
“嗯,”花十认真的看着惊梦说道,“越温柔的人其实越难以相处,你对他说什么,做什么,好像他都能包容,永远如沐春风,但是...”
“但是?”惊梦心下一片焦灼。
“但是你们之间永远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墙。”
确实如此。
惊梦心头感到一阵锐利的刺痛。只是横隔在她与白雅之间的,又何止一道墙。
身为鬼门桃源人,她能很敏锐的洞悉人心,观察到藏在幽暗中的一切,可是,当她站在白雅身边时,她却无法看清他。
明明近在迟尺,却又远在天涯,恐怕是他有意所为。
“还有...”花十的声音打断了惊梦的思绪。
“还有?还有什么?”惊梦抬眸望向花十。
“阿梦,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选择召唤神龙君呢?”
“我...”
总不能说是那位让她这么做的吧?这样一说的话,恐怕就会牵扯出八岁那年发生的一切。
想到这里,惊梦才微微张开的嘴又闭了起来。
却见花十一直在等待答案,她只好乱寻了个借口,“就是想试试...自己行不行而已...”
“没想到,还真成功了?”花十对她的答案显然不买账,但也没有再逼问的意思,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或许这就叫命运吧。”
惊梦低下头,又听花十说道,“不是我吓你啊,据我所知,这位冰川之主,天霜月下的神龙君是与巫觋中途断除契约最多的一位神明。”
“啊?”惊梦黝黑的瞳眸骤然一缩,震诧得说不出话来。
花十朝她点点头,“其中大多是巫女。只要神龙君一旦发现不对劲,他就会快刀转乱麻,可无情了。”
“不对劲?什么不对劲?”
“啧!”花十砸了咂嘴,凑到惊梦耳边小声说道,“就是什么情啊爱啊之类的,这可是神龙君的大忌,可能他会觉得是负担,或者会觉得很不专注,不好!哦,这同样也是商音的大忌,所以你看我可收敛了!”
闻言,惊梦的手不自觉的捂上心口。
从今往后,心中那不合时宜的悸动,一定要让它销声匿迹。
“怎么了?你该不会已经!”
见花十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惊梦赶忙打断,“该不会什么?你别瞎想,我可没工夫想那些。”
惊梦说完便心虚的转过脸,只觉花十凝眸看了她很久。
“我想着也是,”花十耸了耸肩,“连孤雉那样的美男子都没能打动你,不知道你一天在想些什么。”
孤雉?这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了,她几乎已经忘了孤雉的模样。
“那时候才七八岁,有什么美丑?”
“有!像孤雉那样的孩子就是从小帅气到大,只可惜他身体不好,总是病歪歪的...”
“现在也是吗?”惊梦问道。
“嗯。”花十点点头,“我陪我二姐去帮他看过好多次病,真是个病弱帅气,人见人怜的少年啊...哎哟!”
惊梦望她脑门上一弹,“你整天都在想什么,花痴。”
“对啊,我叫花十,就是花痴。”花十捂着脑门嘻嘻笑道。
惊梦撇着嘴翻了个白雅。
“阿梦,和你说句真心话,”花十说着用手捋了捋被微风拂乱的头发,“我并没有多想精进我的咒法,也不想修炼到止境空境,我只想找到个意中人,和他成婚,生一堆的小娃娃...”
惊梦侧脸看向她,见她一脸幸福的憧憬,心下也有所触动。
“我精通医术,可以开个医官,我们的生计就不成问题。每天什么都不想,就卿卿我我恩恩爱爱,朝死里羡煞旁人!”她说着自己还开心的笑了起来。
见花十眉眼笑得分灿烂,惊梦也笑了,边笑变摇头,“果然是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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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妖怪...最后也会选择自戕吗?”只穿着中衣的茯神鸢歪倚在蒸腾着白气的汤室一角,好奇问道。
“会,”泡在兰花汤池中的商音点头,“这一点妖和人一样,应该说,世间万灵都一样。当恶鬼已经强大到要生成邪祟的时候,宿主往往早已沉浸在痛苦崩溃之中。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什么生灵,都会被恶鬼轻而易举的引着走向死亡。”
“这样说来,昭雨这回真是很危险。”茯神鸢盘腿坐起。
“她开了魔通,又有些不一样。”同样只穿着白色中衣泡在池中的白雅说道。
“哦?什么不一样?”茯神鸢抹了一把脸上被蒸出来的汗水。
“会直接堕入魔道。”
“这么严重啊?”
“所以才说,有恶鬼就要及时净化,被痛苦,憎恨,绝望裹挟的生命,结局都不好。”商音说完叹了一声。
茯神鸢点点头,“要么成为邪祟...要么变成魔...都再也看不到光亮了…”
正嘀咕着,他的眼角忽然瞟到对面灯笼下异常专注的阿律。
“这小子...”茯神鸢见他的小手正握着什么东西在潮湿的地面画画,“在画画啊...”
茯神鸢微微一笑,忽然感到不对劲,他立刻够长脖子,眯眼一看,阿律手中的画笔...
不正是商音昨天才送给自己的梅枝?!
“阿律!”茯神鸢立刻原地弹起。
只穿着中裤的阿律见他狰狞的朝自己奔来,立刻握着梅枝嘭的撞出汤室。
茯神鸢也不管不顾,也只穿着中裤就一边大呼一边追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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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夜气窜了进来,吹散了汤室里的暖气,商音打了个哆嗦,却意外的发现白雅居然面带慈爱的微笑。
“不头疼吗?白雅?”
“唔?”白雅疑惑的看向商音。
“我记得你是个极爱清净的人吧?难道不觉得他们聒噪?”
白雅皱起眉头,想了半晌,“可能是一个人待太久了,不觉聒噪,好像...还觉得他们挺可爱。”
商音眯了眯眼睛,唇角带笑的看着他。
“做什么?”白雅问道。
商音往后靠到池壁上,“没什么,就是为你高兴。”
听他这样说,白雅也抿唇一笑。
“白雅,”商音转眸看向他,“她…怎么样了?”
白雅抬眸望向他,“谁怎么样?”
“你知道我在说谁。”
白雅眉头微微一动,“喔,不知道。”
见白雅说着垂下眼眸,商音沉吟了一声。
“七年前我在灵蟾镇见过她一次,神情黯然,失魂落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飞扬神采…”
白雅双唇紧抿,沉默不言。
“你比谁都了解她,那件事…只是她的无心之过,你…”
商音话还没说完,白雅便从汤池中站起了身。
“你慢慢泡,我差不多了。”
商音见他说着就要走出汤池,忙说道,“白雅,你真不打算原谅她?”
“商音,有的事情,错了就是错了。我…”他说着心头一阵疼痛,只能紧握起双手,“算了,没有再讨论的必要。”
“现在是非常时期,白雅!”商音站起身说道,“我担心你身边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刚走上石阶的白雅顿下脚步,湿漉漉的转过身,“我也不需要。”
“惊梦呢?她值得信任吗?”商音问道。
白雅唇角微微一颤,继续注视着商音。
“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惊梦,她很有能力,也很有韧性,或许是天意?你觉得呢?”
白雅眸底的颜色变得难以名状,眉头不自然的皱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雅,”商音一脸担忧的看向他的心口,“你想独自撑到什么时候?”
“那也不可以!”白雅脸上没有了丝毫往日的柔和。
“白雅…”
“商音,莫再提这样的话。”白雅一甩湿袖,便转身离开了。
独留在汤室的商音只好抬起头,望向空中纠缠缭绕的白雾,“阿藏...该拿你这个哥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