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水月观主托春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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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惊梦从屋檐上纵身跃下,瞥眼瞧张真遥说道。
“一回生两回熟嘛,有什么好见外的。”张真遥直起身,满面笑容。
像他脸皮这么厚的还是头一次见,惊梦无奈的撇了撇嘴,转身走上石阶。
站在阶上的白雅朝张真遥抿唇一笑,抬起手示意他廊下说话。
张真遥欣喜,又拜首一礼,才缩着脖子,哆嗦着在炉火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冻成这样,怎么不多穿件袄衣?”惊梦抱着手,落坐在白雅身边。
张真遥将瘦长的手探到火炉边烘烤,一脸囧笑,“因为穷。”
这个回答惊梦是怎么都没想到的。她抿了抿唇,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白雅。
白雅却只是微微一笑。
刚坐到廊下的裴棠闻言,吃惊的看向张真遥,“水月观的观主竟跑来这哭穷?”
“观主?”惊梦挑眉,一脸愕然。
“刚刚在来的路上,他才告诉我他是水月观的观主。”裴棠说道,“在般河中央有个小岛,名叫云鹤江吟,水月观就建在云鹤江吟上。”
张真遥兀自点头,却又听裴棠犹疑的嘶了一声。
“但...据我所知,水月观香火旺盛,善男信女经常乘舟跨水,日夜朝拜,他们捐赠的香火钱应该不少,怎么会穷到连一件袄衣都买不起?”
张真遥斜瞥了一眼裴棠,抖了抖身上带着寒湿潮气的青衣,“香火钱就只能用于香火,是供奉神明的,不能用作其他。况且,今年的香火钱都用在这场雪上了。”
惊梦很是诧异,竖起一根手指指向天,“这场雪?”
“啊。”张真遥吸着鼻子点点头。
“何须如此铺张呢?”白雅沉声问道。
张真遥立刻挺直背,恭敬的望向白雅,“他知道您来了,本想亲自拜访,无奈不能擅离般水,所以便焚香施法下了这场雪以兆丰年,聊表敬意。”
“原来是这样!”裴棠一面朝茶碗中舀热汤,一面笑道,“那真是托神龙君的福了,我一路过来,沿路的农户都很是高兴,说这场雪后土壤水分充足,田地也就肥了,今年庄稼收成一定好!”
惊梦好奇的看向白雅,“他说的那个他...是谁?”
白雅抿唇一笑,倒是坐在对面的张真遥正襟危坐的清了清嗓子,“自然是我们水月观的净乐太子了。”
哐当...
裴棠手中的木勺不小心从手中滑落,“净...净乐太子?”
“您是太常博士,不会没听说过吧?”张真遥瞥了裴棠一眼。
“不...不,”裴棠将木勺放到釜边,摆手道,“自然是知道,但我以为净乐太子就是个名字,并不是...”
“不是什么?”
裴棠被张真遥凑近逼问,生是愣了一下,身体也瞬间紧绷起来,“并不是真有其人...”
“欸,你...”张真遥话还没说完,就见廊柱后探出了半个脑袋。
“咦?”
惊梦和白雅扭头望去,只见是茯神鸢躲在那。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惊梦问道。
“回来一会儿了...”茯神鸢嘻嘻笑着,目光却小心的看向白雅。
白雅注视着他,“药送到了吗?”
“哦!送到了!”茯神鸢老实的点头道。
“使用了御风术?”白雅又问道。
茯神鸢迟疑了片刻,咬着下嘴唇点了点头。
“愈加娴熟了,不错,快过来喝口热汤暖和暖和吧。”说着,白雅的唇角浮起一丝浅笑,
见白雅如此,茯神鸢双眼一亮,立刻从廊柱后蹦蹦跳跳的走了出来,在张真遥身边挤了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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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抬起手边的热汤喝了一口,白气自口中腾起,暖意也瞬间跑遍全身,很是惬意。
裴棠重新给陶釜中添满水,再将盖子盖上,等待着釜内热气再次扑腾。
这时,白雅望向张真遥问道,“净乐镇守般河上多少年了?”
“已有三十七年。”
张真遥放下手中白瓷茶碗,回答道。
“百姓们都非常喜爱太子,因为他尽善尽责,这些年晏城风调雨顺,无旱无涝,还多亏于太子。”
白雅神色安然的点点头,端起热汤,动作优雅端正。
“你呢?你负责守护净乐多少年了?”白雅忽然放低手中瓷碗,看向张真遥。
“负责守护?”众人愣了一下。
张真遥却立刻站起身拱手行礼,“神龙君看出来了?”
白雅颔首浅笑。
张真遥郑重其事又一礼,“在下昆仑山天师道灵清宗虚平观吕法主十七侍者之一,张真遥,负责守护净乐太子已有七年有余。”
“没想到吕灵阳还在坚守着守护龙族的承诺...”
张真遥点头,“师父说了,只要是龙族镇守之地,就有我灵清宗弟子负责守护。”
“他如今可好?”白雅身子朝前倾了倾,问道。
“还算康健,”张真遥回答,“师父今年已三百七十六岁,结草幽居于昆仑山玉清谷中,由我大师兄王志清和二师兄关子静负责照护。”
白雅听后,眉眼微微一舒,“那就好。能以凡人之身修得仙道风骨,还有御游神霄之力,吕灵阳可谓世间罕见的一代宗师。”他说着看向一脸好奇的惊梦和茯神鸢,“有机会我再与你们讲吕灵阳与我们龙族的故事。”
惊梦和茯神鸢乖巧的点点头。
听神龙君如此赞誉自己的师父,张真遥脸上是难掩的自豪神采,眼里眸光都比先前更明亮有神。
“你师父那么厉害,”茯神鸢眼放精光,问张真遥道,“那...你也应该很厉害喽?”
“我哪能和师父相提并论,”张真遥敛袖坐了下来,“不过凑合罢了...”
“不如我们比试比试?”茯神鸢说着,手上已经跃跃欲试。
“阿鸢,今天挨的打还不够?还要自讨苦吃?”白雅唇角带笑问道。
茯神鸢闻言,立刻收声收气,低下头去。
“刚才我就想问...”裴棠一边对着炉炭扇动着手中小蒲扇,一边问道,“阿鸢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前天晚上...那位阿赛姑娘根本没有碰到你啊?”
茯神鸢抬手摸了摸脸,恨恨的斜瞥了惊梦一眼。
惊梦却朝他得意一笑。
裴棠见状,心中已经猜出大半,不好也不敢再追问下去了。
张真遥也抿嘴笑了笑,识趣的转过话头,“阿赛?是那静西寺中妖女的名字?”
“正是。”裴棠回答。
张真遥想了想,看向惊梦又问道,“她是不是与你们巫族有过节?”
“算是吧。”惊梦说道。
“我就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与十四年前镇守晏城那位天山白衣有关。”
“因爱生恨?”张真遥笑问。
“你怎么知道?”惊梦蓦地挑起一边眉头。
“掐指算的。”
看张真遥嬉皮笑脸的抬手一掐,惊梦翻了个白眼。
“观主,我有一个疑问...”裴棠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她是幽兰白骨的?”
张真遥捧起茶碗笑道,“因为我用秘法探过她的真身。”
“你看到了她的真身?”
张真遥点头,“看到了,只是不知是幽兰灵气附着白骨成妖,还是白骨吸收了幽兰灵气才生出的骷髅精怪...”
“这...”茯神鸢挠了挠脑袋,“有什么区别?”
“一个是兰气为神,白骨为辅,一个是白骨为神,幽气为辅...自然是有区别的...”张真遥说道。
“如今幽兰白骨已经融幻一形,也不用太过计较,”白雅说道,“只要她虔心向善,存在自有理由。”
“是,神龙君教诲的是。”张真遥恭敬说道。
“不过,”茯神鸢又问,“你都看到了她的真身是妖精,居然能忍住不出手?”
张真遥舔了舔嘴唇,将两只手揣到袖子里揉作一团,“我说过的嘛,她装的是巫又不是道士,而且明摆着是和巫门有过节...我一个道士去掺和什么?”
“你还真是算的很清楚...”惊梦没有温度的一笑。
“我师父说了,人不比猫,就只有一条命,我们的命是要留着为守护龙族而战的。世间门派各有分工,就像你们巫族,以拔除不祥,斩杀邪祟为己任,我们灵清宗弟子为了能更长久的守护龙族,得惜命才行...”
看着他脸上狡黠的笑意,再加上他玩世不恭的性子。
惊梦很难不怀疑他是在诡辩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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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还在空中静静飘零,大家坐在廊下,一边聊笑一边赏雪。
火炉上,陶壶里的水已经开始翻滚,热气从盖下不断扑出,裴棠将盖子取下,沸腾的水汽顿时腾出一股清香。
裴棠正乐陶陶的替大家斟茶汤时,听惊梦问道,“这么说,水月观里的那位净乐太子真的是龙族太子?”
“你才反应过来?真迟钝...”
茯神鸢一边捧起盛满金黄色茶汤的瓷碗,一边说道。
惊梦看着他咬了咬牙根。
张真遥在一旁捧起新煮的茶汤吹饮了一口,不仅齿间瞬间沁满舒心的清香,浑身也暖融融的。
他满意的放下碗,舔了舔唇边的汤沫,悠悠的从怀中取出一封红色镶金边的信封摆到桌上。
“这是什么?”惊梦问道。
裴棠一看到那封信,脸上的笑容便忽地消失了,“咦?这封信函怎么在你这里?”
张真遥砸了咂嘴,看向裴棠问道,“这封信是你们派人送给双泉顶的潘真人的吧?”
裴棠愣愣的点头,“十日前太常寺卿亲自命人送去的。”
“潘尧是我十一师兄。”张真遥撇嘴说道,“接到你们信函的时候,他正准备要出发玉蟾川,师父之令耽误不得,所以他又派弟子兜兜转转将此信带回晏城,交予我。”
“哦,原来是这样...”裴棠说道,“那由观主您来操持也是一样。”
张真遥吸了吸鼻子,将两手攒进袖中。
“可是我穷啊,做斋醮科仪很费钱的。”
“啊?”
“我们的钱都为今天这场瑞雪买香料用了。裴博士你应该知道,香料很贵的...”
“可是观主,五日后就是春闱了...”裴棠面色僵滞的说道。
“所以我才...”张真遥将手拔出衣袖,将红色的信函朝惊梦一推,咧嘴笑道,“才来拜托惊梦姑娘的嘛...”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