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幽兰白骨芙蓉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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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暮鼓已经敲过,虽然裴棠有御赐的行事令牌,但还是不能往晏城的主干道玄武大街上走,所以他们只得穿街过坊,取道小路。
“惊梦姑娘,你究竟是怎么发现那个道士的?难道你真会掐指一算?”裴棠好奇的问道。
“当然不会,”惊梦说道,“是他身上降真香的味道。和符纸,素笺上一样。”
“哦,原来如此,”裴棠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惊讶的问道,“欸?就这么掠身走过你都能闻到味道?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
“因为她天生就有一副狗鼻子。”茯神鸢摸着肚子说道。
惊梦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什么,看着空落落的双手问道,“咦?我的面饼呢?”
白雅眉梢动了一下,“你刚刚摸符纸的时候,不是顺手递给阿鸢了吗?”
“阿鸢?对,阿鸢...”惊梦转过头,刚刚还走在身边的茯神鸢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她僵硬的转过脖子瞄向前方,太阳穴上青筋顿时暴鼓了出来。
“茯神鸢!”惊梦喷着厚重的鼻息,拔步便朝前追去。
“裴博士,快跑啊!”茯神鸢边拽着裴棠往前狂奔,“别让她追上,欸?该往往哪边走?”
白雅无奈的摇了摇头。
暮霭沉沉,大地即将沉入暗夜。
位于西南郊外的静西寺外,寒烟肆起,杂草丛生。
明明已是春天,但和煦的春意好似刻意避开了这里。
篆刻着静西寺三字的木匾额不知已经在地上躺了多久。
腐朽的寺门半掩着,茯神鸢上前推了一把,木门摇摇晃晃,像是整面都要倒下来似的。
没有办法,他们只能侧着身子从依次从门缝挤进去。
寺里面更是荒凉,萋萋荒草肆意生长。
静西寺的内部已经圮毁大半,到处是断壁残垣,只有几座石塔还错落在杂花野草间。
一阵裹挟着白雾的风吹来,野草萋萋摆动,令人心头好一阵寒瑟。
众人踏过荒草,跨过断壁,在看似空落实则幽深的古寺中寻访。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终于寻到了一座败落的庙堂。
庙堂边有一棵三丈高的花楸树,树枝在月下蜿蜒曲折,点缀其上的花朵也怪谲非常。
惊梦停下脚步,“那道士提到幽兰对不对...”
走在她身边的茯神鸢点点头,“怎么了?”
“你们看那里。”
众人随着惊梦的目光看向树下,那里长满了一簇簇带着白色小花的幽兰。
幽兰在夜雾中轻轻摇动,发出青白磷光。
“呵呵呵...”
众人才看真切,却听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从树后传来。
裴棠咽了口口水,小腿有些不听使唤的发颤。
白雅沉吟一声,只见一个撑着青色油纸伞的妙龄女子,自树后缓缓走出。
白雅微微扬起下巴,眸光渐冷。
女子朱唇粉面,面若芙蓉。一头乌发披散肩头,她上着丹红衫子,下着绿裙,肩上又披了条浅绿帔子。
在这样月光惨淡的阴森古寺中见此情景,裴棠不由得倒抽了口寒气。
“比第一次见到惊梦姑娘还要可怕...”他心里这么想,却没控制住自己的嘴,将声音发了出来。
听到这话的惊梦扭过脸,隔着黑色的幂篱幽幽看向他。
裴棠茫然的看向惊梦,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苍天大地,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茯神鸢却喜闻乐见,“是吧?!你也觉得惊梦很恐怖对不对?”
“没...没有...”裴棠赶紧摆手,脚下却不自觉的往白雅身边靠了一步。
“喂!你们几位...”站在幽兰中撑伞的女子不满的朝他们唤道,“没看到本巫女吗?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惊梦听她自称巫女,便又将目光投向她。
“你就是静西寺中教授邪术的巫女?”惊梦问道。
“正是,”美艳的女子说着张开一边臂膀,“巫女阿赛。”
惊梦冷哼一声,将手交叉胸前,好生打量了一道这位站在幽兰丛中自称巫女的阿赛。
“几位深夜来此,恐怕不是误闯误入,却是有所求吧?”
“若是有所求...”惊梦挑眉问道,“代价是什么?”
“代价?我不需要你们偿付任何代价。”
“不求回报?我不信,世间人做任何事都有图谋,你想要什么?”茯神鸢说道。
阿赛歪过漂亮的脸蛋,看向茯神鸢,“这么谨慎?看来少年你也是无情世中落魄人。”
“也?”惊梦眸光倏然一亮,笑问,“阿赛,你因何人何事落魄了?”
阿赛闻言,不悦的瞪大眼睛,“关你什么事?你们三个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三个?”裴棠眨了眨眼睛,但立刻明白过来,她看不到白雅!
那不就说明她身上...有恶鬼?
裴棠又暗自咽了口口水。
惊梦却拔步朝她走了过去,“沈文娟被你教授的魅心术反噬,整张脸都毁了。”
“沈...文...娟...”阿赛想了片刻,方才说道,“哦,原来你们是来找麻烦的...”
“只要愿望成真,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应该都无所谓吧?”阿赛抬眸对惊梦说道。
“愿望?妄想干涉别人的意愿,我称之为执念。”惊梦说道,“如今沈文娟执念落空,面容尽毁,最可怜的是刘家家神,为了阻止邪术而被驱逐,至今死生未卜。这样的代价,恐怕很难无所谓吧?”
阿赛嘴角向上一弯,她扬起下巴,目光掠过伞缘,幽幽看向天上的月。
“深爱却求之不得,明明近在咫尺,却比陌生人还要疏远。不勇敢的试一试,怎会甘心情愿...”
“是勇敢的试了试,”茯神鸢抱起手,“结果就家破人散了。”
“等一下,”惊梦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她犀利的眸光透过黑纱凝视阿赛,“深爱却求之不得...阿赛,你是在说她,还是在说自己?”
闻言,阿赛脸上面具般的神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她缓了好一阵才斜睨向惊梦,“小女子休要无礼。别自讨没趣,否则...”
“否则如何?”惊梦问道。
“否则,”阿赛的脸色倏忽间变得阴森,“你们三个就不能活着走出这静西寺了。”
“还要和她废话吗?直接动手吧。”茯神鸢在一旁咬牙道。
“阿鸢,”一直没说话的白雅轻声说道,“你现在的性子怎么比惊梦还要冲动?”
惊梦一听,僵硬的扭过脖子看向白雅。
白雅见她朝自己投来幽怨的目光,微笑着抬起手说道,“惊梦,你从刚刚就处理得很好,冷静稳重,继续...”
惊梦这才转回身,刚刚说到哪里了?
欸,想起来了。
“你要是再威胁夺人性命...”惊梦看向阿赛说道,“我就要教训你了。”
”教训我?“阿赛邪邪一笑,“我有通达天地之力,执你生死易如反掌。”
惊梦也笑了起来,“请问你那通达天地之力...指得是什么?拿出来我看看。”
阿赛眉头不悦,”你就这么急着要找死吗?“
“是,请赐教。”
阿赛喉头一梗,顿时语塞,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可惜我们天山白衣不会这么轻易出手。”
“天山白衣?”惊梦眉眼一动。
阿赛将手中绿伞略微举高,眯着眼睛望向幂篱中的惊梦,“看来你知道天山白衣?”
“略有耳闻,”惊梦说着摇了摇头,“只是看着不像。”
“什么不像?”阿赛问道。
“阿赛你呀,不太像天山白衣...怎么说呢,倒像是一只...”惊梦笑着,眸光忽的一凛,“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
闻言,阿赛面色猛然一沉,她怒目切齿,微微拱起背脊。
“你究竟是什么人。”
惊梦瞄着她带有进攻意味的肢体动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来巧了,我也是巫。”
“什么??”阿赛够长脖子,一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在那张敷满脂粉的脸上左右转动,像是想将目光刺穿黑纱,瞧个斟酌。
“嘻嘻...”茯神鸢站在一旁笑道,“这下好玩了...”
“我不信,这绝不可能!”
“不可能?”惊梦问道。
“因为,”阿赛说道,“这晏城中只有一个巫...我不仅认识,还很熟悉!”
此言一出,惊梦几人皆是一怔。
“难道她认识天川先生?”裴棠小声说道。
“天川?”白雅眉头微微皱起。
但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哦?你承认了!”茯神鸢拍手笑道,“你是假的!”
闻言,阿赛身体一阵僵直,她瞪大眼睛咬牙道,“我何时承认我是假的?!”
“你刚刚自己说的!你认识晏城中唯一的那个巫,”茯神鸢抱着手,弓下腰,挑衅的看向伞下的阿赛,“明显说明那个巫不是你!你是假的!”
阿赛额上青筋瞬间暴跳,咬紧牙根说道,“小痞子...你活腻了吧?”
“小痞子?”茯神鸢拧起眉头,“你才是痞子骗子老妖怪!”
“你...你...”阿赛气得低下头,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裴棠见树下开始黑雾缭绕,刚刚还美艳的姑娘现在一直弓着腰,低垂着脑袋,乌发如瀑般拢住面容。
不知道她在酝酿什么。裴棠恐惧的咽了口口水,劝道,“阿鸢...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惹怒...”
他话才说了一半,只见阿赛忽然将一只手伸出伞外,探进了月光中。
裴棠顿时背心一凉。
阿赛慢慢直起身,纤细的手臂也徐徐向上伸展,宽大的水袖沿着手臂线条缓缓滑落,不多时,暴露在月光中的手臂竟然被月光化去,变成了森森白骨。
恐惧顿时贯穿裴棠的心脏,“她...她还真的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