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帮你放洗澡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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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下起了雨,陶月儿和花伶抬着小棺材上山的时候,院子里的孩子们都站在树下,静静的看着。
他们的眼神里是陶月儿熟悉的情绪,害怕和不舍交织在一起,充斥着对未来对死亡的恐惧。
虽然他们都早已经接受了活不长久的这个事实,可每当看见小伙伴离开,总会在想,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个?
死亡之后真的能迎来团聚吗?
那个未知的世界让人充满了恐惧和害怕,可是他们却没有办法逃离。
花伶和陶月儿将水笙葬在了山间,一个植满了桃花树的林子里,比起破落的疫症所来说,小小的坟冢伫立在十里桃林中,已经算是躺在了世外桃源。
对水笙来说,她自由了。
二人下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陶月儿经常上山挖笋子和野菜,对这里很熟悉,大步走在花伶前面。她本意是为花伶带路。因为她下意识里,她总觉得花伶比自己小,是个弟弟,需要她的保护。
花伶也没拒绝,沉稳地走在她身后。
傍晚的山林间祭起一丝丝薄雾,最后一丝太阳落下,黑暗笼罩着,却并不全然黑暗。一路上都有些绿莹莹的火光,在道路两旁,为二人指引下山的道路。
陶月儿觉得很幸运,指着那些绿光,新奇道:“你看那些光,好漂亮呀,是萤火虫吗?但是好奇怪……还不到季节呀。”
陶月儿叽叽喳喳,花伶不胜烦扰,淡淡道:“那是鬼火。”他忍不住的翻白眼,就差没骂她是个文盲了。
“什、什么?”陶月儿蓦地一惊,立即停下了步子,悄然跟在花伶身后。
“鬼、鬼火?”陶月儿颤抖着牙关,有些不敢相信。
花伶肯定地点头:“就是鬼火。”
“也就是说,这两边都埋葬着……尸体?”
“嗯。”花伶神色自若,丝毫也没担心自己的坦白会吓到陶月儿。
陶月儿默不作声的牵起了花伶的衣袖,让他走在前面。
花伶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
“……嗯。”
“怕也没用,总有一天,你会习惯的。”花伶冷言冷语,半点安慰的话语都没有,但他却悉心的看出,陶月儿有些挪不动步子。
自从知道这漫山遍野的绿光是从尸体身上散发出来的后,陶月儿恨不得闭着眼睛走路,再也不要看见这满山的幽幽绿火。
但山路崎岖,怎么可能不注意脚下?
她为了不碰到那些火光,只能紧紧拖住花伶的袖子,跟着他走。
但袖子空荡,总不是那么实在,二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很近。
陶月儿沉重地呼吸和紧张的身躯时刻提醒着花伶——她很害怕。他们下山的速度可以用龟速来形容。
为了能早日下山,花伶叹了口气,蹲下了身。
花伶:“上来吧。”
“啊?”面对花伶突如其来的俯身,陶月儿有些不解。
这是什么情况?
“我背你。”
什么?!
陶月儿一脸惊讶,但花伶却没时间再跟她废话,不容她拒绝,直接把她往肩上一扛。
二人就着满山鬼火,从容下山。
……
……
下山后,陶月儿已经满脸通红。
“你是害羞了吗?”花伶直接问她。
这一句,让她更加脸红了。
她摇了摇头,说:“我不是害羞。”
“那你脸红什么?”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要一个弟弟各种帮扶,实在是可耻。我比你大那么多,理应照顾你才是。”
“……”
花伶淡淡道:“你是怎么认为,自己比我大的?你好像并没有问过我的年纪。”
“这还需要问吗?”陶月儿张大了嘴,夸张道:“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我比你大不少吧?”
“是么。可世事无常,或许你以为的,并不是事实呢?”花伶说完,嘴角扬了扬,不等陶月儿开口,便岔开了话题:“早点睡吧。”
“嗯,好。”
花伶转身就要走,陶月儿却注意到,他的鞋袜和衫摆满是泥土,显然是刚刚下山的时候蹭的。
花伶素来讲究,要他这样歇息,显然是不可能的。
陶月儿心里过意不去,叫住他:“我帮你放洗澡水吧,你的鞋袜都脏了。你会睡不踏实的。”
花伶停住步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袜:“……”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头,只点了点头,说:“好。”
澡堂在柴房的对面,孩子们因为身上的烂疮不能沾水,都只能用草药水擦身,所以澡堂几乎只有花伶会用。
澡堂里置着一个木桶,可以容纳一个人,陶月儿在厨房里烧了两锅水,再兑了些冷水,调制好适宜人体的温度后,回头便见花伶站在门边,右手撑着墙壁,头倚在右手臂,静静的看着自己。
屋子里氤氲缭绕,热气扑鼻,透过烟雾看花伶,他的眉目更多了一分飘忽的美感,轮廓被模糊,只有那一张殷红的嘴唇格外分明。
“水放好么了?”花伶问他。
陶月儿愣愣地点头:“放好了。”
“多谢。”
“我先走了,你慢慢洗。”
“好。”
陶月儿说完,便离开了浴室。
门外,是春天最多见的雨夜,淅淅沥沥,润物细无声。
很快,入水的声音传来,陶月儿为他关门的那一刹那,不经意的抬头,就看见花伶露出光洁的肌肤,舒服的躺在浴桶里,闭上了眼睛。
一刹那的时间,足以看到他无瑕的身体。他修长的脖颈和玲珑的锁骨在水蒸气里若隐若现,极为诱人。
这样洁白美丽的身体,怎么可能被大火烧过?
那个梦境里的孩子……只怕是这乱葬岗上不知谁人的过去罢。又或者根本就只是一个梦。
陶月儿原本因撞见他的美貌而感到燥热的身体在联想到梦中孩子的时候,倏地冷静下来,胸口就像被重物击打,钝痛不已。
还好只是一个梦……如果是真的,她会不知道该如何宣泄这一份绝望。
她隔着千山万水和不知光阴几许,也仍能感觉到孩子的孤独和无助,还有那挥散不去的沉沉怨恨。
花伶的过去,一定不会是如此黑暗和惨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