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欣月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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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九年正月底，三等勇毅公雅思哈嫡长女纳喇欣月出嫁给诚亲王第七子弘景，算得上是新年里的一大喜事了。
卿云亲眼看着欣月穿上最美的嫁衣，装饰出最美的容颜，淌下两行清泪，向雅思哈三跪九叩辞行，声渐凝噎，“阿玛，月儿要走了，您多珍重自身！”
雅思哈苍老的面孔上感触颇多，他上前亲手扶起欣月，谆谆道：“过了今日，你便是贝子福晋、皇家媳妇，切忌身份！”——出嫁之后，父女相见，便该是雅思哈给欣月行礼了。
“阿玛——”欣月泪水滚滚。
卿云抬头看了看太阳，上前两步小声提醒道：“别误了吉时。”
欣月梨花带雨，声声如泣：“二嫂嫂，你的话，我都记着呢。我……其实早就明白，也早就知道不可能，只是——只是我自己有点不甘心罢了……”说着，她努力展开一个笑容，“所以，我才闹了那么久，只为叫你不开心，这样一来，就不只是我一个人不开心罢了。”
这番话，旁人听不懂，但卿云深知内情，自然心知肚明。欣月的确不是个纯善之人，却也没大奸大恶到什么程度。她有嫉妒心，更有不甘心，她倾尽全力仍然得不到所求，她在求之不得的痛苦中无处解脱，只能另寻其他方法来发泄，屡次挑事，正是她发泄的方法。
卿云笑着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递给了她，“擦擦泪，以后的生活。或许并不是像你想象得那么糟糕。”
欣月接过锦帕，握在手心，她道：“多谢嫂嫂教诲，欣月谨记在心。”
卿云含笑道：“既然你能听进去我的话，那我不妨再多嘴一句，夕雾那个丫头，不是安分之辈。自己小心使唤吧。”
欣月却沉默了片刻。她道：“夕雾很好，欣月心中有数。”
卿云一愣，旋即笑了。罢了罢了，还指望她能一下子全都改过来吗？她能想明白婚姻和爱情这种大事，这辈子想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至于其他的小事儿顶多让她磕磕碰碰罢了。人。总是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挫折，才能一点点长大。指望一口吃成个胖子，显然是不可能的。
卿云便不再多说什么，“你自己有主见，这是好事。”说到此。卿云看着停在国公府外那鎏金溢彩的大红暖轿，便轻声道：“快上轿吧，别误了吉时。”
欣月听了。工工整整朝着卿云梅重见了万福：“纳喇欣月辞别嫂嫂。”
诚亲王府固然是一等一的贵胄人家，可妻妾众多、兄弟姊妹也不少。彼此之间，当然少不了龃龉，欣月——她日后的路还长着呢，走得是荣是辱，就全看她自己了。
不过接下来，欣月在诚亲王府做儿媳的日子，却比卿云想象中更顺利。弘景挖心挠肺等了这么长时间，才好不容易把喜欢的女子娶进门，自然千万个欢喜，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一股脑都给了新婚嫡福晋。弘景甚是把之前服侍自己的两个通房侍女都打发走了，只与欣月恩恩爱爱，如胶似漆。
而上头的婆婆，嫡婆婆董鄂氏似乎并不插手弘景的内院之事，对于遣走通房之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弘景的生母田佳氏侧福晋，倒也不反对此事，她有心盼着嫡孙，一时半会倒是巴不得这个媳妇和儿子日日黏在一起，最好是明年给她黏出一个孙子来，那才是好极了。而欣月的嘴巴，若是甜起来，那也是足够会奉承婆婆的。
除了婆母，欣月还有两个嫂子，一个是三阿哥弘晟（世子）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为人很好相处，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六阿哥弘曦伊尔根觉罗氏——因弘曦只是侍妾所出，伊尔根觉罗氏虽然是大姓，但家世远远不能和欣月相比，自然也不敢找欣月的麻烦。后头虽然还有一流串年幼的小阿哥们，可一个个却全都是侍妾所出，和弘曦差不离的。
诚亲王府虽然人口不少，却非常安定，一则有嫡子嫡孙，更立了世子，也算是断了后头阿哥们不该有的心。而侧福晋田佳氏虽然深得宠爱，却从未染指世子之位，弘景也是闲云野鹤一般性子，所以嫡福晋董鄂氏很是厚待田佳氏，世子也很是善待弘景。这样的安稳，是雍王府所不可能有的。
所以，欣月新婚后的日子，出奇地顺遂如意。而弘景长相英俊，嘴巴也会哄人，千万个把欣月视若珍宝，倒是叫欣月渐渐从心里接纳了他，倒是日子过得愈发蜜里调油。
随着天气渐暖，欣移倒是常常来净园，欣移如今已经十五岁了，身量长高了些，愈发亭亭玉立，秀雅得不可方物，那水灵的肌肤，几乎都能掐出水来。而欣移的性子，温柔而恬静，这点是欣月怎么改正自己都不可能有的优点。
卿云看在眼里，都不得不暗叹自己弟弟的好福气。其实她心里还是不怎么赞同欣移和弘时的事儿的，莫说是弘时已有了嫡福晋，就算弘时能够娶欣移为嫡福晋，卿云还是觉得弘时一点配不上欣移这样的好姑娘。
可是，欣移在此事上却格外坚定，她看似柔软，可一旦认准了什么事儿，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怎么今儿来得这么早？”此时时辰尚还不到辰时，卿云也是才刚刚用过早膳而已。
欣移露出苦恼之色来，她道：“公府里一大早就吵闹个不停，唉——，我那二哥疯魔了似的抱着萨弼到处乱跑，见人就说，萨弼会叫‘阿玛’，萨弼不是傻子！”
卿云勾唇一笑：“他倒是很容易满足啊！都快两岁半的孩子了，才会叫人，有什么可高兴的？”——虽然萨弼的智力发育有些问题，但如今看来，也只是些迟缓一些罢了。若是好好教育，将来生活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欣移却露出平常都没有的厌恶之色来，“也不知道是那孩子的父母造了什么孽，否则怎么会报应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欣移甚少有这样刻薄的时候，却也并不出乎卿云的意料，毕竟这个时代的人看待先天缺陷的孩子，便认为是一种天谴。孩子自然不会做错什么。那么做错了的自然是孩子的父母。其实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能说错了。因为说到底，纳喇欣德和梅如之的结合，的确是导致萨弼先天智力发育迟缓的决定因素。
可对于近亲结婚的危害……卿云着实无从解释。便一笑置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便对欣移道：“我瞧着你今天又长高了几寸，这身旗服是去年的吧？瞧着有些短了呢。”
欣移笑着道：“今年的春衣。针线房已经在裁制了。”她抚了抚衣摆，“今年的天儿暖和得快。一不小心，就是春天了。”
“是啊……”卿云微微颔首。
欣移两腮带着笑靥道：”不单单是针线房，姨娘也再替我做衣裳呢，而我如今再给三哥做春衣呢。”
欣移口中的三哥。说得当然是子文，卿云面含微笑道：“子文若是穿着你亲手做的衣裳去伴读，怕是有人看在眼里。要羡慕得不行呢！”
欣移听了，嗖地脸红了。她小声道：“我年年都给三哥做衣裳的……何况，三贝勒又不缺给他做衣裳的人。”说到最后这句，欣移神情渐渐暗淡了下来。弘时如今一妻三妾，坐享齐人之福，而欣移这个默默等了他三年的人，又怎么能不伤心呢？
房中并无外人，否则欣移断然不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卿云听在心里，不免怜惜欣移这个才十五岁的孩子，便忍不住劝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委屈自己的。”——侧福晋，说好听些，那是侧室，说不好听些，也就是品级高点的侍妾罢了。
欣移却忙露出笑容来：“二嫂怎么又说这种话了？我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
看着她的笑容，卿云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劝下去。
这时候吴嬷嬷快步走了进来，“格格，今春苏州的贡缎已经到了，李福晋挑选了些上乘的派人送了来。”
卿云笑着看了看欣移娇花照水一般的面孔，道：“倒是真让你赶上了。”说罢，她吩咐吴嬷嬷道：“都拿上来瞧瞧吧，看看有什么新鲜的好花色。”
——苏州制造、杭州织造两大织造局，每年都会分四次向京中进宫绸缎，这贡缎虽说是进献给皇帝的，但送进内务府之后，由掌管六宫的几位娘娘负责甄选留用一些，然后再选一些下赐到各家皇子府上。而雍王府得了赏赐，素来都会给卿云这个出嫁的女儿一份儿。一年四季，从来不落下。
吴嬷嬷道了一声“是”，随即太监抱着绸缎一波波呈了进来，足足摆满了一桌子，卿云一一扫过，便道：“今年妆花缎一点也不清透……”
吴嬷嬷打趣地道：“李福晋说了，您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了，该穿得庄重沉稳些。”
卿云听了，不满地撇了撇嘴，如今嫡福晋虽然名义上掌管管家大权，但其实大小事务已经是额娘和自己儿媳妇一起来打理了。李福晋虽然疼女儿，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家长主义的独断作风，尤其是对待儿女上，恨不得事事都做主。
卿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幸好衣素缎的颜色还算清雅。”
端量了一会儿，卿云半强迫地叫人包了的桃红和松花色衣素缎叫欣移拿着，回去做一身鲜亮的衣裳。
欣移连忙摆手道：“桃红配松花——这也太娇艳了！”
卿云便道：“你如今可不是小丫头了，该穿的娇艳点才对！”
说罢，卿云忽然想到欣移给子文做衣裳的事儿来，便淡淡吩咐把那匹竹青缎子也加了进去。若是子文真能上身，也算是有她的一份儿吧？暗暗想着，莫名心跳加快了几分，那是一种偷情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