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烟尘滚过漆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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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道:“办法是有,就是恢复的时间可能会很长一些。”
林忆哲说道:“只要能恢复,我就有耐心等。”
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里有些着急。吴晓晓非要他亲自做漆器,如果等手好了再做漆器,不知道吴晓晓能不能坚持到那天。
其实,林忆哲的心里明白,没有哪个病人会在临终前惦记一副冷冰冰的东西。他也清楚自己和吴晓晓之间只是雇主和打工人的身份,不应该太操心对方。
但是,既然收了别人的钱,他还是希望能把一切都做到最好,不要辜负了吴晓晓那份信任。
医生说道:“既然你愿意等,那行,马上做手术。”
林忆哲还是忍不住问:“医生,手术完之后大概多久能痊愈?”
林忆哲想着,云水依做完手术,七八天就可以下床走动了,医生说等过个两三个月基本上就完全康复了。他的病跟云水依的病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应该恢复的时间更快。
医生说道:“你手指的情况,应该需要等上三年左右。”
林忆哲顿时惊呆了,“三年?”
这是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医生说道:“你刚才不是还说,你可以慢慢等吗?怎么突然又着急起来了?”
林忆哲说:“我刚才没想到会这么久。我答应了一位朋友要给她做一批漆器,她点名要我做,如果我的手没有办法尽快恢复的话,就没法做东西了。”
医生说道:“你的手已经这样了,只能慢慢等它恢复。如果你是刚受伤的时候就来我们医院处理,说不定只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能彻底痊愈。”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医生刷刷刷地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姓名。
林忆哲有些心慌,伸手要阻止医生,“我还没有想好。”
医生态度微微有些强硬,说道:“这有什么好想的?你现在的情况,要是不做手术就只能废掉。做手术就需要三年的恢复期,相比之下肯定是做手术要好。”
林忆哲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那行,医生,做手术吧。”
医生说道:“我得提醒你啊,恢复期,手是不能工作的。你要是不好好保养,到时候出了问题。可能就会落下一辈子的后遗症。”
“我知道了,医生。”
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蜀江镇在鸟鸣花香中迎来了清晨。
林忆哲朝着漆树林走去,蜿蜒曲折的小道,一路伸向漆树林的深处。
以前这片漆树林很热闹,最近这几年却很少有人经过。
路边的树莓长得很好,红彤彤的果实压弯了枝头。
林忆哲凝望着树莓发呆。
他知道,不管他交出怎样的漆器作品,吴晓晓都会签收。但是作为一位手艺人,靠的是自己的本事,有自己的原则。吴晓晓越是对他有所宽容,他就越想做出一件足够让人惊艳的作品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他摘了一些树莓,用梧桐树叶裹着,准备带回家给云水依。
就像——小时候那样。
山里的初夏傍晚,带着几分朦胧潮湿。走下山,一股淡淡的燥气慢慢袭来,让人忍不住留恋起山上。
一条宽大的柏油马路从远方一直延伸到山里深处,林忆哲就沿着这条马路往回走。
这条柏油马路是最近两年才修的,每天都有不少大卡车来回,卷起滚滚烟尘,摇摇晃晃地把一车车木材、石矿拉走。
小时候以为,蜀江镇永远不会变,长大了才发现,蜀江镇早就在悄悄地变得陌生。
柏油马路伸向有材有矿的地方,青山变秃,溪水浑浊。蜀江镇的人,也没的没,走的走,只剩下一部分人活在陈旧的梦里不愿醒。
新与旧总是会有一些冲突,林忆哲不认为自己留守在蜀江镇就是抱着旧东西不肯松手,而是舍不得有些美好被摧毁。
他回头看了一眼漆树林。
一辆卡车经过,烟尘滚滚,让漆树林蒙上了厚重的灰尘滤镜。
那一刻,他的内心像沙漠里的鱼,越挣扎,越是一身干硬的沙土。
回头时,看到路边停着一辆很不错的吉普车。不用看牌子,单是看车的质感就知道价格不菲。
男人对车,多少带些天生的好奇,林忆哲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车停在路边,还摆放了警示路标,看来是故障了。
可惜。
林忆哲从车尾走到车头位置,正要继续往前走,却突然看见车里坐着的人有些眼熟。
“吴小姐?”
她怎么会在这里?
吴晓晓的余光瞥到有人经过,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惊讶,惊喜,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翻涌。
吴晓晓的眼眶湿润了。
“忆哲?”
吴晓晓从车上下来,“这么巧。”
巧这个字,说得有点儿生硬了。
她本来就是冲着林忆哲来的。
车在十分钟前就坏了,保镖们准备自己动手修车时,吴晓晓无意间看到了从山上下来的林忆哲。
他的身影从树林缝隙间很快地经过,但她还是认出来了。
她责备保镖:“术业有专攻,有些事就得找专门的人做。你们修,要是后面出问题了,导致车祸,谁负责?”
她把保镖们全打发去找人了,她则留在车里等林忆哲。
刚才,她一直盯着后视镜,看着林忆哲一步步朝着她走来。
吴晓晓发现,在蜀江镇的林忆哲才是最有灵气最可爱的。他的儒雅忧郁、天真纯粹都在这方土地展现得淋漓尽致。
因着这一份欢喜,她对蜀江镇有了更深的好感。
“你的车怎么了?”林忆哲观察起来。
吴晓晓问:“你会修车?”
林忆哲道:“会一点吧。”
吴晓晓立即求助:“那你可得帮帮我。”
需要用到的工具,车上全有。
林忆哲拿出工具,就忙活了起来。
夕阳的光落在林忆哲的身上,就算他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也依旧在吴晓晓眼里,如同镀了金身,耀眼、金贵。
车修好了,林忆哲把工具放好,才发现自己身上脏得没法看。
吴晓晓站到他面前,用矿泉水打湿了手,想用手指擦拭他的脸。
林忆哲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后挪开。
慌张下,他红了脸。
吴晓晓却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许他逃走似的,另一只手则上脸擦拭起来。
她的手指纤细如葱,像玉一样光滑娇嫩。
肌肤接触,她每动一下,林忆哲的心就像要窒息一样。
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受。
他突然抓住了吴晓晓的手。
吴晓晓凝望着他。
她那双灵动的眼眸里总含着一层雾气,仿佛藏着无尽的委屈。
“吴小姐,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林忆哲从车头上拿过一瓶矿泉水,往脸上倒了些,用手胡乱搓了一把。
脏兮兮的脸被一瓶水冲洗得干干净净。
吴晓晓看到水滴从他的脸上滴落在脖子上,最后被衣服悄悄地藏起来,留下一滩“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证据。
“你的衣服……”
汗渍和水把他的衣服湿透了,贴在他的身上,肌肉的轮廓清晰地浮现出来。
吴晓晓是有洁癖的,但是这一刻,她却感觉有种致命的东西在吸引着她。
林忆哲突然想起马路下面就有一滩泉水小沟,他尴尬地说:“我洗洗就好。”
说着,他反手就脱下了衣服,朝着小沟走去。
“忆哲!”吴晓晓突然喊了起来。
林忆哲说道:“你先回车里等他们,我把衣服洗一下,也该回去了。”
他长腿三两步就到了小沟边,把衣服揉搓了一通,穿到了身上。之后,头也没回地走了。
吴晓晓以为还能和他说上两句话,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干脆。
她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地喃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就要变成脚下的泥土了,忆哲,我想自私一回。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回头时,瞥见小路陡坡上站着个跟她差不多年龄的人,手里举着个相机,错愕地看着她。
吴晓晓只当他是陌生的路人,并没有理会,也没多想,就上了车。
车门刚关上,保镖们就带着修车工人来了。
修车工人检查了一下车,没看出什么问题,但是还是啧啧摇头,挑出一堆毛病,装模作样地修了几下,伸手开价:“问题多啊,得亏遇到我,要换了别人,搞不定。这样,你们意思意思,给个两百。”
1990年的200,不少了。
吴晓晓连眼皮都懒得抬,就让保镖付了钱。
那人傻了下,突然说:“我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问题,干脆一次性给你解决了。”
吴晓晓仍旧眼皮都没抬,命令司机:“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