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分歧点（1）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亵渎时间!
米歇尔觉得自己是几百年来最悲惨的魔网部部长，先是被一个陨族人莫名其妙地劫了重犯；然后遇到了史书上不曾出现的奇观——下界缓慢地从天际消失了；再然后是最强神念师蒂姆在准备完全的家中被刺杀。
遇到了这么多操蛋的事情，却没有一件办得顺利。米歇尔有时候自己都在怀疑自己的位置和人头到底为什么还在这个地方。
作为联邦的最高执行官，米歇尔有更多与长老会接触的机会。他能明确地感觉到对于几年来的乱象及其根因，长老会应该掌握了更多的信息，只是他们并不会把这些机密与他这个魔网部部长分享。
上面愿意给予除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持，下面能执行除了有用以外的一切任务。可想而知，他这个部长当得有多开心。
米歇尔当然清楚现在的魔网部乃至联邦政府已经尾大不掉，有才能的人得不到提拔重用，只有大刀阔斧地切除腐朽的部分才能让上界焕发新生。可惜，他本人也是待切除的一部分。
他时常认为自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看起来好像是从早忙到晚，然而工作却根本没有思路和进展可言。
就好像今天，在连续工作了十八小时后自己竟出现了幻觉——天选者和那个该死的陨族人居然主动跑来了自己位于魔网部大楼顶楼的办公室。
“部长先生。”媞雅见米歇尔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自己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只得再次提醒道。
谁知这次米歇尔干脆连头都不再抬起。
“看来是忙晕了，得刺激刺激他。”尘熠抬起手，戒指发出不易察觉的光芒。伴随着惨叫声在大楼中回荡，米歇尔的身体突然飞到空中然后快速地转了两个圈才缓缓落地。
“怎么样，部长先生，能搭理我们一下了吗？”尘熠不怀好意地问道。
米歇尔痛苦地拍了拍脑门：“还真是你们，看来传言是真的。”
媞雅道：“大晚上遇到内部赏金最高的两名通缉犯，您看起来倒不算很慌张。”
米歇尔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索性把腿翘起来：“不瞒你们，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解脱也是一种快乐。可惜我知道你们并不能给我带来这种快乐，至少不是现在。说吧，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此人身居高位多年，心态与见识的确远非常人可比。
尘熠朝媞雅看了一眼，后者无奈摇了摇头。
见此情形，米歇尔道：“也是，你们根本无需提问。蒂姆死后上界的任何人对你们而言如同一本展开的书，我们的思想对你们而言再无秘密可言。不过看起来，你们并没有从我的记忆里得到想要的东西。”
尘熠叹了口气：“的确如此，想不到连部长大人都不清楚那批厉害的魔法制品的来历。”
米歇尔道：“不错，这批魔法制品是通过漂浮术送到我这里的，我只负责下发。这毕竟是我们的底牌之一，你们应该清楚长老会对现在的情况也有一个研判，不会轻易让你们查到的。或者你们也可以选择直接上门，找长老会的成员们问问看。”
媞雅并不理会米歇尔的讥讽，毕竟现在就去找“长老会”还是有些为时尚早。她拉着尘熠准备转身离开，却忽然听到身后的米歇尔反客为主道：“好不容易来一趟，看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就离开未免太无情了吧。”
“哦？那部长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呢？”媞雅笑着问道。
米歇尔道：“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我们之间的矛盾可能很难善了，不过还是希望能够尽自己的努力，让问题能够妥善解决。”
尘熠道：“说说你的条件吧。”
米歇尔道：“联邦政府会彻底取消下界管理处这个机构并说服相关的贵族们放弃在下界的利益。尘熠先生，您应该知道这半年来几乎没有神交事件再次发生了。”
尘熠冷笑道：“哦，是吗？原来是你们主动放弃神交了。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我们下界的魔法水平提升并且给所有资质过人的魔法师施加了神念防护魔法的缘故呢。”
媞雅问道：“放弃下界管理处也意味着你们不再干预下界的事务，那么你们何必还要准备那些厉害的魔法制品呢？”
米歇尔道：“常言道有备无患嘛，只要你们愿意不再干预联邦的事务，我们完全可以和平共处。”
尘熠问道：“你的提议是代表你个人还是代表联邦政府乃至长老会？”
“都是。”
尘熠虽然不清楚上界主动提出缓兵之计意欲何为，但他清楚此时的谈判无异于与虎谋皮。联邦多年来的恶行历历在目，他们只会在对方占优的时候伪装出软弱，而实际上他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把对方一口吞下的机会。
米歇尔补充道：“我们只是想尽力避免战争和更大的伤亡。”
媞雅道：“关于下界的真相以及贵族们的特权，上界的民众就应该被一直蒙在鼓里？”
米歇尔反唇相讥：“特权在哪里都存在，据我从天眼处了解到的信息，你们的议会也并没有完全取代原本的王国和公国。王公贵族们依旧可以轻易取得远超自身劳动所得的利益。”
这话倒是在理，尘熠一时半会想不到怎么反驳。
倒是媞雅笑道：“部长大人，你太高估我们两个的境界了，特权什么的我不过就提一嘴。旁的不说，我们推翻联邦政府的动机很简单——我们和你们有仇啊，私人恩怨。”
“你想想，你们关了我整整七年，期间还用各种酷刑加以折磨。至于尘熠，他的师长朋友惨死于你们之手。无论借助何种名义，我们想要进行一些报复也是非常合理的吧。”
这下轮到米歇尔说不出话了。有人说女人是不讲道理的，然而她们只是不讲大道理，男人要想在小道理方面战胜她们几乎是不可能的。
事已至此，米歇尔也只好作出了让他们请便的手势，既然在和谈问题上达不成一致，那么就只有毁灭彼此这一条道路可走了。
二人走后，米歇尔突然对着桌上的台灯开口道：“大人，我和他们的对话您刚才都听到了吧。您没让我接触那批魔法制品的源头是英明的决定。”
那“台灯”居然也发出了声音：“听到了，说实话，连我自己都好像已经忘了这些东西的来历。”
原来，米歇尔办公桌上的台灯是长老会成员、最强召唤师荣格的杰作。他创造的召唤物早已到了以假乱真的境界。
这个台灯的存在可以方便他与魔网部的最高领导者随时交流，掌握最新的情况。当然，是否还有那么一点监视的意味二人心知肚明。
“自己也忘了？这是什么鬼话？”米歇尔想到，不过敏感如他还是察觉到了上峰的一些异常，于是开口道：“大人我觉得您最近似乎状态不是太好，要不您多休息一下，后面的事情我和莱纳德夫人她们商议看看？”
米歇尔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长老会其他几个人了，这段时间都是荣格一个人在处理下界和天选者有关的事宜，那批威力拔群的魔法制品也是他安排的。
也许族弟的身亡让他有足够的积极性来对付仇人，但长老会其他几位成员稍显低调的态度不免让人怀疑，这个上界最高决策机构是不是产生了一些不易调和的矛盾。
那“台灯”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不忿道：“哼，每次出了这种事情那几个家伙就会往后缩，最后还是我来替联邦政府擦屁股。你要找莱纳德那个老妖婆尽管去，能把她也拉下水最好，前提是你能进得去她们家的大门。”
见对方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话题，米歇尔识趣地转口道：“大人，我们何必低声下气地去和下界和谈呢？即使不算这批魔法制品，下界综合的魔法实力纵有月星宝藏的加持也绝无可能在一年半载能赶得上上界。若是全面开战，至多也就媞雅能和您十三位过过招，那尘熠最多算半个吧。况且，魔法战争不是儿戏，一两个人的突出表现绝不可能弥补整个战局的实力差距。”
“你是说一两个人的突出表现绝不可能对整个战局造成决定性的影响？”那“台灯”反问道。
“不错，一个人的魔法实力再强，在庞大的军队面前也会被活活耗死。史书上的无数次战争已经证明了这一点。”米歇尔没说出的后半句是：正是基于这样一个判断，他认为权力是比魔法更具力量的能力，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年放弃魔法学业，毅然从政。
那“台灯”笑道：“你说的那些被耗死的只是还不够强罢了，若是个人力量真的无法改变战局，我们的联邦政府可能便不存在了。”
贵为魔网部长，米歇尔同所有普通人一样对联邦政府早年的历史不甚了解，不过长老会的成员却明显掌握了更确切的历史。
米歇尔知道这些情报不是自己能够打探的，于是知趣地住了嘴。
夜色下，台灯陷入沉默，台灯旁的人也陷入沉默。
在下班时间已经过去数个小时后的现在，魔网部大楼也只亮着越来越少的几盏灯，留守着越来越少的几个人，仿佛一位安静等待着寿终正寝的老者。
……
“线索彻底断了。”媞雅惋惜道：“难不成我们真要直接找上荣格？”
尘熠摇了摇头：“还是太冒险，我们须得换一种思路，荣格又是从哪弄来这批物资的呢？”
按照之前的推论，如此数量和强度的魔法制品绝不可能是上界在这半年内制造出来的。如果上界的魔法水平因为某种原因在这半年内又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那他们二人绝不可能出入魔网部高官的家中如入无人之境。
那么这批制品只能来自遥远的过去，那个前魔法文明余晖尚在的时候。
“考虑到他们暂时无法前往月星，也许是上界在考古方面有了重大发现。”媞雅说道：“尘熠，你了解过上界的历史吗？”
尘熠道：“两年前看过一些，但不多。毕竟这和我当时的主要任务无关。”
媞雅道：“我想起一个人，也许他身上有线索。我记得他家就在混沌城中，我们没必要用瞬间移动了，正好一路上我给你讲讲上界的历史。”
上界和下界的大战爆发于距今3000年前，苏斯联邦成立于距今约2800年前。而这中间的两百年，上界则被一个叫作奥法帝国的国家统治。
“换句话说直接击败我们下界的并不是如今的联邦政府，而是这个叫奥法帝国的政权。这事儿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尘熠奇道。
媞雅道：“这不奇怪，获得对外战争的胜利是政权合法性的重要来源之一，之后的联邦政府自然要尽力淡化这件事。只说打赢的是‘上界’，模糊联邦与帝国的概念。至于这个帝国之前存在了多久，在打赢与下界的战争之前又经历过什么，目前我们还无从考证。上界的民众虽然知道有这么一个帝国存在，但具体细节也知之甚少。”
尘熠明白了媞雅的意思：“你是说这批魔法制品很有可能是帝国时期的遗留物？那么你说的那位朋友是……”
媞雅道：“混沌学院魔法史学教授——艾米莉亚。当年我与她也不过是普通同事的关系，现今这种立场下就更谈不上朋友了。艾米莉亚是混沌学院里仅有的专精研究奥法帝国历史的学者。”
二人来到混沌市边缘的一域，这里房屋低矮，道路逼仄。不仅没有别处魔法的光亮，连此处的房屋也大多是固定在地上而非像混沌市其他地方以移动房屋为主。巷口甚至还传来若有若无的腐烂食物的腥臭味，可见混沌市的公共卫生系统并没有关照到这片区域。
若论发达和繁荣程度，下界自然远比不上上界。但尘熠一时也想不到下界有什么地方比住在这里还令人难过。如果说赤红大道是混沌市精致的嘴唇，那这里便是混沌市不起眼却依旧必要存在的肠道。
他望着眼前破败的景象，不觉皱了皱眉头：“混沌市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媞雅道：“欢迎来到威斯克街区，这里就是所谓的贫民窟。在混沌学院的时候，刚担任教职的我收入不高，学院的教师宿舍又刚好在整修，所以我在此租住过一段时间。”
尘熠有些奇怪：“你是说我们要找的人住在这里？可对方不是混沌学院的教授吗？你当时的情况算是特殊，以正常教授的收入怎么可能住在这里？”
媞雅解释道：“艾米莉亚教授是属于运气不大好的那一类人，她丈夫去世得早，独自拉扯五个孩子长大，而这些孩子长大后也不算省心。我听说有的先天残疾，有的贪图享乐，有的喜好赌博。而且她研究的属于不太能创造实际价值的专业，所以在学院内收入也不算高，更不容易接到项目。一家人只靠她这些收入过活，所以只能住在这里的旧宅之中。”
二人走进昏黑的巷口后又走了大约五百米，媞雅在一处不起眼的老旧屋子前停下：“好像就是这里了，当年我只来过一次，也不是太确定。”
尘熠用手指抹了抹门口魔法阵上的灰尘：“这里似乎有段时间没人出入了。”
二人正在门口彷徨之际，一个衰老的声音从巷子的另一侧不远处响起：“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