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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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岳华山以山峰险峻为名，山上壁立千仞、奇峰突兀、极难攀登，被称为“自古华山一条道”，华山派就立于山巅，是修道者的圣地之一。
夜晚，明月高悬，将华山西侧的陡壁照得宛如白玉，两道身影正攀崖而上。前面一人黑色长衫，周身灰气缭绕，双手负于背后、脚步轻点山石，如月下谪仙一样，一步蹿升十多米。
后边那人身穿青色练功服，赤裸着两条胳膊，虽不粗壮，但可见手臂上肌肉线条极具美感，他身上透出凌厉真气，如同生于山间的猿猴一般，快速攀爬而上，与前边的人虽有差距，但却始终没有被落下。
不多时，两人已经立于山顶的迎客松上。夜风猎猎，月光也追了过来照在他们脸上，赫然就是吕质和陈诚二人。
“华山派就在这里吧？”陈诚轻声问道。
吕质说道：“你能看到的华山派，现在已经是尘世间的景区了，真正的华山派隐去更深处的山林。二十年前，一场大战，三山隐匿，只有这华山派似乎保留下来的实力最强。”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听到前边不远处传来打斗声，吕质与陈诚对视一眼，隐匿了身形，摸了过去。
夜色朦胧中，两道人影不断碰撞，武器碰撞不时迸射出点点火花，大约十几招过后，只听得一声闷哼，随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柳盈盈，你最好将书信交出来，然后向我磕头认罪，否则，贫道只能送你归西了！”
“你这叛徒，当初我师父念你是多年在思过崖苦熬不易，认为你已经转恶为善，将你放了出来，还委以重任，如今你却私通他人，想要撺掇门主之位，你还有良心吗？“被叫做柳盈盈的女子怒斥道。
”柳盈盈？“听到这个名字，陈诚思绪回到了年少时在门中修炼的情景。
十岁那年，陈诚正在茅山的演武殿修炼，师父带着一个老道和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小女孩走了进来。
“诚儿，你过来。”须闻道长将陈诚叫过来介绍道，“这位是华山派掌门阳真道长，这个小姑娘是阳真道长的闭关弟子，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见过阳真道长。”陈诚走到近前，深执一礼，然后又走到小女孩面前伸出右手，说：“我叫陈诚。”
小女孩害羞的躲到了她师父身后，怯懦的小声说：“我叫柳盈盈。”
“诚儿，你带盈盈在门内四处转转，我与阳真道长有些事情要谈。”说完，两位道长便向茅山大殿走去。
十岁的陈诚天真烂漫，拉着柳盈盈在门派内四处闲逛。由于茅山派这一代只有陈诚一人，平时又没有机会下山，山里除了师父、几位师叔，就只有义父义母，根本找不到年龄相仿的玩伴。
柳盈盈也是如此，自幼进入师门，师兄虽然对她宠爱有加，但他们最年轻也超过了四十岁，对她犹如对女儿一般，终究不能代替同龄人，如今见了陈诚，虽然害羞，但内心中也十分快乐。
就这样，道长聊道长的话题，孩子们第一次交到了朋友，也快乐得不亦乐乎。
须闻道长与阳真道长论道十天，陈诚和柳盈盈也一起玩了十天，这十天对于两个孩子来说，都是最难忘的童年回忆。
想到这里，陈诚没有犹豫，从嶙峋的山石中走了出来，说道：“好歹是个男人，欺负一名女子，当真是滑稽可笑啊。”
“什么人！”那男人怒喝中带着惊恐。
陈诚借着月光打量那人，只见他一身道袍，单手持着拂尘，虽衣着文雅，但脸上却是连鬓的络腮胡子，眉毛粗重、面若红枣，看上去就是烈火般的性子。
与此同时，那道士也在打量陈诚，见他只是一个毛头小子，而非门派中人，道士松了一口气，威胁道：“哪里来的混账东西，这里不是游览时间，赶快滚下山去，否则小心失足跌下山崖。”
十年不见，两人变化颇大，柳盈盈并没有认出陈诚，也以为是走失的游客，怕连累他丢了性命，便说道：“先生，这里十分危险，您快下山吧。”
此时陈诚怎么可能下山，他笑着说：“我下山了，就是你危险了。”
那道士见陈诚不知好歹，一个箭步便冲了过来，打算先击昏陈诚，再逼迫柳盈盈，在他心中，今天必须杀掉柳盈盈，不管那封书信能不能到手。
道士伸手向着陈诚脖子掐去，陈诚则是顺势揉身向前，用出了一招铁山靠。道士本没将他放在眼里，身上没有任何防备，结结实实的被陈诚的肩膀撞在胸口，好在陈诚不知内情，有师父与阳真道长的关系在，他也不想伤到华山门人，所以并未运起真气，否则这一下，便可能重创道士。
受了一撞，虽没有真气加持，但如今陈诚的身体已经如牛般壮士，一击中劲力也非同小可。那道士闷哼一声，直接向后倒退了数步。
“小王八蛋，没想到还是个练家子，怪不得敢出来英雄救美，今天你道爷爷就让你知道知道，不是什么闲事儿都能管的！”说罢，那道士掏出一张符纸，口中暗念咒语后，将符纸贴在了拂尘之上，那拂尘本是飘逸之物，被贴了符纸后，须毛竟根根直立并拢，化成了一柄短剑。
道士得了武器，再度冲了过来。
“小心！”柳盈盈刚喊出一声，道士已经到了陈诚近前，手中拂尘竖劈而下，陈诚向右一闪，右拳如蛟龙出洞，绷足力量，给那道士来了个击腹。
道士一声惨叫，向一边跌倒，右手却暗中甩出三张符纸，向陈诚袭来。
此时陈诚刚刚攻击得手，还未来得及变招，只见他立刻左手掐诀，口中轻喝：“者！”
那飞来的三张符纸，便如静物一般被定在空中，陈诚立刻追上道士，一个侧踹，蹬在道士肋骨上，将他踹飞了出去。
道士三滚两滚爬了起来，捂着肋部怒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会九字真言！”
会九字真言，必定是道门中人，只是当今世上茅山不出、龙虎山覆灭，而华山之中，不可能有自己不认识的人，眼前这毛头小子肯定是其他两山中的门人。
“怎么？现在怕了？”陈诚轻笑道。
道士听他挑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阴狠地说道：“小子，没想到你还藏了一手，既然你是道门中人，今天碰到了这事儿算你倒霉，去死吧！”
只见那道人掏出一叠符纸，拿在左手上轻轻一搓，符纸便燃烧起来。紧接着他右手一扫，那火焰就像灵蛇一样缠在了拂尘上。
陈诚见状，微微后撤了一步，他摆好架势，准备迎接那道士璀璨的一击。
可谁知那道士突然舍弃了向陈诚进攻，而是转身将拂尘向着柳盈盈掷去。
柳盈盈此时正在打坐恢复，她知道自己这位师叔修为深厚，那年轻男子纵然有一定本事，师叔全力出手后，必然会左支右绌、难以应对，只有自己快些恢复，才能助他一臂之力。但她万万没想到，师叔竟对自己突施杀手。
就在这危急时刻，柳盈盈面前突然多了一层灰气，那火焰拂尘砸在灰气上，如同石牛入海一样，瞬间没了踪迹。
道士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没想到周围竟还藏着一个人。
“道长好威风啊。”吕质从暗处走了出来。
“吕质！竟然是你！”那道士见吕质走出来，大吃一惊。
吕质也颇为诧异，说道：“你认识我？”
那道士不说话。他师父在世时，有一次带他外出游历，正好碰到正在世间治疗瘟疫的吕质，当时吕质已是小有名气的气道修炼者，实力与师父不相上下。后来，听说吕质去了京城，修为极为高深。
“既然认识我，那就不要费劲了，走吧，带我去见你们掌门。”吕质说道。
“见掌门？你们自己去找吧！”那道士说完，全身道袍就鼓胀起来，随后散出一股绿气。
吕质见状，控制着灰气将自己、陈诚和柳盈盈罩了起来，那绿气一碰灰罩，便发出烧红的铁器插入冷水中的声音。
不多时，绿气散去，那道士已经消失不见了。
陈诚来到柳盈盈身边，蹲下来问道：“伤得重不重？”
柳盈盈看到眼前有些英俊的男子，脸上立刻有些发烫。平常在门派修炼，与自己同辈的都是五十岁以上的大叔；年龄相仿的弟子却都比自己小了一辈，见到自己就像小鸡见到了老鹰一样，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如今眼前这男子，不但救了自己，而且周身散发着熟悉的气息，让她不由的心怦怦跳。
陈诚见她不说话，以为对方怀疑自己的身份，他笑着说：“怎么？认不出我了？”
“你是？”柳盈盈一听这话，心里更加慌乱了，自己认识的外人本来就不多，听对方说的话，明显是与自己相识，可自己却想不起来是谁，实在是太尴尬了。
陈诚见她窘迫的样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茅山还记得吗？”
“陈诚！你是陈诚！”对方一说茅山，柳盈盈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记忆中那个拉着自己游山玩水的小男孩与眼前帅气的男子重合到了一起，她一把搂住了陈诚的脖子，雀跃的喊道：“怎么是你！怎么是你呀！”
陈诚被勒得喘不过气，轻轻拍了拍柳盈盈的肩膀，柳盈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松开了他。
“我是跟着一位前辈来的，没想到正巧遇到你。”陈诚揉了揉脖子，说道。
“真是太好了，走，我们去见师……前辈？”柳盈盈顺着陈诚的目光，看向了吕质，才想起刚才周围老伯出手救下了自己，赶忙要站起来行礼。可刚一起身，腰间就传来剧痛，一步没站稳跌倒在陈诚怀里。
陈诚连忙扶住她，问道：“伤到哪了？”
柳盈盈捂着腰说：“没什么大伤，只是被拂尘打在了腰上，不要紧的，这位前辈是？”
“这是吕质，吕前辈，京城的养气大师。”陈诚介绍道，“吕前辈，她是华山掌门阳真道长的关门弟子，柳盈盈。”
柳盈盈被陈诚扶着，微微欠身道：“见过吕前辈。”
吕质点了点头，说道：“阳真在门内吗？我有事情要找他。”
“前辈认识我师父？”柳盈盈诧异的问道，因为在她印象里，师父除了与几位游方道士有过交情，还有就是与如茅山掌门须闻道长这样的掌门人有所交集，几乎没有其他朋友了。
吕质说道：“自然是认识，二十年前，我们共同对付过鬼教。”
“晚辈失礼了，不知前辈竟是家师故交，我这就带您去见我师父。”柳盈盈连忙施礼道歉，吕质既然认识师父，又是带着陈诚来的，想必是修炼界正派人士，定不会危害到师父，“只是家师目前身体有恙，如若不能与前辈相见，还请见谅。”
吕质一愣，阳真的修为他是了解的，几年前听说就已经接近二尺，相当于三百年左右的修为，在这修炼界，已经是顶尖的存在，除了程家家主，以及另外几名隐世不出的老怪，常人已难以近身了。如此修为，几乎可以称为百毒不侵、百病不害了，谁能伤他呢？
陈诚也是十分疑惑，虽然不知道阳真道长有多强，但他却是知道自己师父有多强。在没有鬼奴的加持下，就算师父不出手，让自己真言尽出，也难触碰其一指。能够与师父平辈论交、同台论道的人，想来也是十分强大了。
柳盈盈看二人疑惑，解释道：“我华山二十年来修生养息，到今天才开始颇有起色，除了我们这一代，在下一代弟子中也发现了不少优秀的人才。这几年，师父一直致力于培养弟子，却忽略了对奸佞之人的防备。”
“奸佞之人？刚才那个老道吗？”吕质问道。
柳盈盈点头答道：“正是，他法名虚静，轮辈分算是我师叔，是我师父最小的师弟。十年前，由于在山下枉造杀孽、修习诡术，被我师父捉拿回山，关在了思过崖。十年过去，我师父念及师公去世前的口谕，认为虚静已经悔改，便将他放了出来。”
虚静的狂躁和杀性本就来自对阳真的嫉妒，他眼中看不到阳真的刻苦修行和德行兼备，只看到了师父对阳真的喜爱和众人的敬重，最终他们是师父将掌门之位传给了阳真，使虚静的心完全坠入了恶念，这才有了后来下山屠戮凡人的举动。
虚静被抓回华山后，按照门规理应废去修为，逐出师门。但上代掌门曾留下口谕，要阳真细心引导虚静，师兄弟间不可阋墙，阳真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将虚静锁在思过崖，此生不得放出。
虚静到了思过崖，最开始狂躁不安，整日意图逃窜，奈何阳真道长阵道大成，在思过崖设下八卦、七经、六合、五行、四象、三才、阴阳、归一八座嵌合大阵，几乎耗尽自身阳寿，使思过崖成为了固若金汤的迷阵，比之封印鬼教的诸天九九归一阵也只是稍有逊色，别说虚静仅有百余年修为，就算那神秘的鬼教教主进入大阵，恐怕一时三刻也难以脱身。
发现无法逃脱后，虚静不知为何突然转了性子，每日开始吃斋修道，潜心忏悔，一直坚持了整整九年。第十年，阳真到思过崖看他，发现他的性子已经彻底转变，念及同门情谊，便将他放了出来，还唯一执法堂堂主之职，希望华山弟子以他为戒，修德正身。
出了思过崖，表面上虚静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其实内心的狂喜于狂躁早已将他的心神全部吞没。没过多久，就利用手中权力，笼络了一批忠实的拥趸，然后趁阳真闭关修炼时，以一种奇特的毒气，封闭了阳真的奇经八脉，并且这种毒气每过七天就会化为烈火，在中毒者体内灼烧真气，起初阳真还可以依靠自身深厚修为压制毒气，后来随着毒性越来越深，现在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如若不是几位华山的阁老护佑，早已身死道消。
自从掌门陷入昏迷，虚静就开始怂恿拥护他的人向阁老们提议由他担任新任掌门，阁老们却以掌门还在与毒气抗衡不宜此时更换为由搪塞着众人。
就在前几日，柳盈盈练功时无意间经过执法堂，发现虚静让其手下下山送信，她便怀疑起来，因为华山派封山后，出了外出采买生活用品的外事堂，其他弟子均不允许擅自下山，这是宗门铁律。见虚静此时派人下山，定时有不可告人之秘。
柳盈盈虽然年纪小，但悟性却是华山之最，修为更是后来者居上，超过同门师兄一大截，甚至有直追虚静的苗头。她也是艺高人胆大，跟随虚静的手下进了山林，便立即出手，将书信夺了下来，展信观瞧，发现虚静竟与尘世间鬼教余孽有所往来。
柳盈盈怒火中烧，一气之下找到虚静当面对质，没想到虚静竟反咬一口，称柳盈盈迫害同门，便要将她格杀当场。
好在柳盈盈实力不弱，且战且逃，这才有了先前陈诚和吕质看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