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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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还未亮，陈诚登上楼顶，等待日出。他将略长的头发在头上盘了个鬏，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盘坐下来，感受着体内的真气。
在茅山派内的二十多年，陈诚每日清晨都会迎着东方的朝阳，吸收天地初蒙的混沌紫气，他的玉髓体质也是在一天天的修炼中逐渐臻熟，如今，依靠这种特殊的体质，他已经可以随意将鬼气与真气互相转化，对敌手段也可以随机应变。
一会儿的功夫，东方开始泛白，天地间瞬间亮了起来，陈诚运起茅山上清经，肉眼可见的一道道紫气，从阳光中剥离出来，融入到了他的体内。
连续几天未曾修炼，紫气入体的感觉让陈诚畅快地吐了一口气。他单手捏着“阵”字诀，将精力全部凝到了修炼之中。
这时，他敏锐的察觉到，左肩上的纹身，也就是穆十三也在吸收紫气，虽比不上自己吸取的速度，但确实是在不断的吸收当中，而且穆十三吸纳紫气后自动转化成了鬼气，将总量中的十分之一又反哺给了他，无形中他的吸取的真气竟比从前还多了一些。以前未下山前，陈诚没有与任何鬼物订立契约，也就从未发现过玉髓体质还有此妙用。如今有了穆十三，让他在修炼时，除了依靠九字真言，速度上又有了新的提升，可谓是意外之喜。
茅山派九子真言用途极为广泛，但修炼极难，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个字诀各有妙用，同时对应着相应的手诀，一般人终其一生也仅能修成五到七字，大机缘者可修满九字诀，且必须双手结印。陈诚的玉髓体质天生与“阵”字诀契合，以点破面，仅用二十年就将九字真言全部修成，并且由于体内具有鬼真二气，他只需单手成印便可施展真言，这一点连他师父茅山掌门须闻老道都做不到。
当太阳完全露出地平线，陈诚睁开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浑身充满了力量。回到家里，程家姐妹还没有起床，他便走进厨房，准备起三人的早餐。
陈诚刚出门时，程语已经醒来，看着身上干净的衣服，想是程心给她换的。昨天发生的事，她几乎全都不记得了，恍惚中只听到程心喊着姐姐，再有就是在陈诚背上闻到的一丝丝安全感。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间，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又好像经历了几个世纪。
程语没有起床，转过身看着身边如孩子一般睡着的程心，替她撩走了额前的一缕头发。想起自己曾经多少次为这个淘气的妹妹背黑锅，多少次为她在父亲面前求情，现如今却已经这般出息，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营救自己的大人了。
反观自己，从小就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不管是老师还是亲朋，无不夸奖她聪慧机敏、品学兼优，虽然无心道术，但实力也远超五十年修为这一层次，现在不仅没有保护好自己，还害了丈夫。
程语和丈夫邓一明相识在京都，当时她刚刚获准外出游历，第一站就选择了京都。邓一明是一家传媒公司的副总，地地道道的普通人。
一次外出中，邓一明与程语发生了小小的剐蹭事故，也让两个毫无瓜葛的人发生了微妙的交集。邓一明被程语出尘的气质深深吸引，虽然程语从不告诉他关于她家的任何事，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程语，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求婚。
对程语而言，因为精通道术，也为他们自己测了一卦，卦象显示，自己前生负了邓一明，今生该有一场缘分，但结果不好。当时囿于能力，并没有测出结果的细节，程语只想着偿还前世因果，便同意了邓一明的求婚。
只是没想到卦象的结果竟然这么严重，两人刚刚成婚没多久，邓一明就在这次事件中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程语心中有些难受，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打湿了柔软的枕头。
本在酣睡的程心似乎感受到了姐姐的悲伤，睁开了双眼，迷迷糊糊地看到了姐姐正在哭泣。
“怎么了？”程心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对不起一明。”程语眼眉低垂，“本来他应该平淡地度过这一生，现在却因为我，过早地失去了生命。”
程心躺平身体，目光投向了洁白的房顶，此刻去安慰姐姐也于事无补，修道者与尘世间百姓的缘分本来就是无根浮萍，难以为继，即使此时两人仍旧过着正常的生活，可早晚有一天，修道者长久的生命力和身体强度，一样会让对方感到不同，对方仍旧会先一步离开人世，这是注定的结果，这一点，她们从小就知道。
姐妹二人无言地躺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了敲门声。“程家两位大小姐，起床吃饭了。”
“知道啦。”程心恶声恶气地回应道，然后起身拉起姐姐，“别想了，这件事已经无法弥补了，想那么多也没用。”
“门外的是谁？”程语皱着眉头问道。
程心撇撇嘴，“是个死心眼儿，走吧，吃饭去，我给你介绍。”
二人走出卧室，陈诚已经将饭菜端上了桌，手里拿着碗筷。程心走过去顺手接了过来，放在桌子上，郑重其事地对他说：“过来给我姐姐请安。”
陈诚一脸无语，请安，还真说得出口，但是他还是走了过来，向程语伸出右手，说道：“你好，我叫陈诚。”
“程语。”程语浅笑了一下，跟陈诚握了一下手。
一边的程心抢过陈诚的手，也喔了一下，说：“程心。”随后便拉着程语走进了洗手间。
洗漱完毕后，二人回到餐桌旁，程心发现陈诚居然没有先吃饭，非常不满地说：“你怎么没先吃？昨天你还不等我就先吃了！怎么？今天我姐姐在你就变绅士了？”
“昨天刚被你说完，我哪还敢？快吃饭吧。”陈诚无奈地说道。
程心傲娇的哼了一声，拉着程语坐了下来。两人一边吃，一边互相说明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把陈诚这个大厨完全晾在了一旁。
陈诚只好自己吃自己的，但在一边也将程语这几天的遭遇听了个明白。
半个月前，程语和邓一明搬到了这套房子中，邓一明大小是个公司的副总，还是有一定积蓄的，可是程语入世修行，就是要体验最普通的人间烟火气，所以执意要租房住，无奈之下，邓一明也只能顺从了她。
起初二人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虽然程语隐隐觉得这房子不对劲，但自己好歹也是程家人，身上法宝也是不少，即使有个孤魂野鬼也能够轻松应对。
程语和邓一明过着新婚简单而幸福的日子，直到有一天深夜，邓一明去厕所，见到了那个一家三口中的小鬼，虽然被程语驱走，但邓一明心中已经种下了恐惧。
紧接着，女鬼变趁程语不在家，变成了她的模样，骗邓一明吃下了鬼食，邓一明就精神失常了，被王秀诱导走进了西郊冷库下的洞窟，程语追过去后，与王秀斗法。
哪知道王秀术法诡诈多端，施计困住了程语。
“昨天我本已经油尽灯枯，要不是你们来了，恐怕此刻我也成了那王秀术下亡魂。可惜一明没有等到，第一天就因为恐惧心胆俱裂而亡了。”程语黯然地说道。
程心点点头，说：“王秀那老东西命大，本来陈诚已经将他逼到绝境，谁知又来了个更厉害的女鬼，只听声音就觉得强大无比，我们这才用了缓兵之计，带你逃了出来。”
见到陈诚第一眼，程语就暗中打量了一番，从陈诚身上，她看不到一丝修道者的气息，这种情况只有三种，一是他的修为高出自己一大截；二就是他有遮掩修为的法术或者法宝；三就是他就是普通人。
显然，能够完虐王秀，陈诚绝对不是普通人，按照程心讲述，陈诚是茅山传人，自家就是传承茅山道术，为何不知道还有遮掩气息的法术呢？
“陈诚，既然你与心儿是天定缘分，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我想问一下，你现在修道到什么程度了？”程语双眼直视陈诚问道。
陈诚被看得有些尴尬，说道：“什么程度我说不好，在山里，师父用道尺衡量我的修为，初修道者为九尺，八尺相当于正常人大概十年修为，七尺相当于三十年，六尺五十年，五尺七十年，四尺百年，三尺二百年，二尺五百年，一尺千年。我出山时，修为已经超过四尺。”
“不可能！”未等程语说话，程心先喊了出来，“你才多大？怎么可能超过百年修为，你说，你是不是用了易容术！其实已经是个百八十岁的老头了！”
一边说着，程心站起来掐住陈诚的脸使劲拉扯，似乎要将他脸上的面具撕下来一般。
“疼疼疼疼。”陈诚连忙握住程心双手，喊道：“这是真脸！真肉！快松开！”
揉搓拉扯了一阵，程心气哼哼地坐了下来，忿忿不平地说道：“太不公平了，我爹五十多岁了，修为也不过三百多年，你才二十多岁，修为竟然已经超过了百年，我和姐姐修为顶多才超过五十年，凭什么！”
程语摸了摸程心的头，安慰道：“人人境遇不同，不必因为这个气恼。”然后转头问道：“茅山派已经隐世二十年，世间多有传闻，但却都站不住脚，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吗？”
陈诚捂着脸笑了笑，说：“这个事儿我们先不提，先去找吕前辈吧，想来他也会问我这个问题，到时候一起回答。”
“那你赶紧去把碗刷了，姐，我们去换身衣服。”说着，程心拉着程语进了屋，只留下陈诚收拾残局。
陈诚和程家姐妹来到医院，眼前景象已经恢复成了平常医院的样子，鬼气下沉入地，地表的建筑上只有淡淡的鬼气缭绕，那是病死之人产生的鬼气，属于疫鬼的鬼气。
未等三人进入医院，吕质已经从医院内迎了出来，引着他们向医院对面的树林走去。
小树林中间坏死的槐树已经被移走，这座树林本来就是为了医院的病人有地方可以散心，所以设置了不少娱乐设施。
四人找了一个四方的石质象棋桌坐下，吕质先是捉住程心的手腕，用体内的灰气，在程心的经脉中走了一圈，然后说道：“鬼气基本上已经祛除干净了，好好休息就好了，不过我希望你回家一趟，关于这次的事情，不是你们小辈能够随便插手的了。”
程语点点头，说：“吕伯伯，我肯定要回去的，心儿也会跟我回去，我们觉得这次的事请是针对程家的。”
“说针对程家，也对，也不对，这里边的事儿错综复杂，即便是我，现在也还没理清楚，之前我假意同意帮助他们，就是向摸清楚事情的原委，可就连那个王秀也只是个马前卒，对鬼教的事情并不知道多少。”吕质说道。
程心站起身来，走到吕质身后，一双小手给他捏起肩来，“吕伯伯，你看，我和姐姐都是你看着长大的，那个王秀欺负了我姐姐，又要欺负我，你不能不管是不是？”
吕质啪的一声打掉了程心的手，板着脸说道：“就属你不听话，你姐姐是被动搅在这件事里的，你却偷着跑出来主动掺和进来，没遇到危险也就罢了，还打乱了我的计划，好在你们把你姐姐救出来了，要不后果不堪设想，知道吗！”
程心挨了骂，心里也觉得后怕，但是更多是委屈，长这么大吕伯伯从来没跟她说过重话，巨大的反差，让她心里十分难受，晶莹的眼泪在大大的眼睛中打起转儿来。
看着程心的委屈模样，吕质心中也是一疼，这两个小丫头对他来说就如亲生闺女一样宝贝，如果不是这次遭遇大险，他又如何舍得斥责她们。看见程心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吕质口气也软了下来：“好啦，你们没事儿就好了，给我讲讲你们是怎么救出语儿的。”
吕质口气软了，程心的委屈却没过去，气哼哼地转过身去，根本不理这位让鬼王也要谨慎对待的养气大家。
程语则是笑笑说道：“我当时已经快要昏迷了，不知道具体情况，还是让陈诚告诉您吧。”
话题引到了陈诚身上，他也不好再沉默下去，救将当天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边，其中省略了不少他出手的过程，只推说那王秀如何弱小。
“你也不必再藏拙。”吕质见陈诚遮遮掩掩，直接戳破了他的小心思，“心儿几斤几两我比你清楚，说实话吧，现在你道法在几尺？”
陈诚见吕质知道法尺，估计着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便也不再隐瞒，说道：“应该超过四尺了。”
吕质眉毛一挑，目光深邃地盯着陈诚说：“二十岁的年纪，百年以上的修为，真是少见，我看你施诀的手法纯熟，瞬间便能结印，是正统的茅山九字真言，据我所知，九字真言中只有‘阵’字诀能够在特殊情况下隐藏修为，但也做不到你这般时时刻刻掩盖气息的，你是如何做到的呢？”
“我是茅山第四十二代传人，小时候修炼的时候，我师父发现我的玉髓体质不止能容纳鬼气，修道修炼出的真气也能容纳其中，便用十年时间创了一门‘纳功’，修炼之后，我所凝聚的鬼气、真气都会归于体内，便于隐藏、也便于调动力量。”陈诚坦白道。
吕质看着陈诚没说话，突然陈诚觉得手腕一紧，低头一看，自己掐着“皆”字诀的手已经被灰气覆盖了，他大吃一惊，自己出山以后使用九字真言还从未被破过，现在竟无声无息的被吕质制住了。
看他吃惊的样子，吕质撤去了灰气，说道：“九字真言固然强大，但也并非无敌，而且，随意窥探人心，是十分不尊重他人的行为，这‘皆’字诀，你最好不要轻易使用。如果碰到了内心足够强大之人，或者精通幻术之人，稍加引诱便能反噬你自己。”
陈诚神情复杂的看着双手，其实，吕质的话在出山前，师父也曾告诫过他，只是到了尘世，碰到之人都在他实力之下，难免让他生出了骄纵之念。这次被吕质制住，才反应过来，大千世界、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想到此处，陈诚站起身来，拱手谢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受教了。”
“好了，该问的也问的差不多了，下边我说三件事，你们必须照做。”吕质摇了摇手，继续说道，“第一，刚才说的鬼教之事，除了你们父亲，不得与任何人讨论；第二，明天你们就启程回黄石，与陈诚一起；第三，程语的事情交给我解决，你们不许再插手，我必让鬼教给出个交代。”
三人听了，互相看了看，眼中都有不甘。
陈诚再次拱手，说道：“前辈，晚辈虽然不才，但是还是手刃王秀，师父曾交代过，遇到恶行鬼修，必要铲除，师命难违，还请前辈见谅。”
“你师父是谁？”吕质问道。
“家师道号须闻。”陈诚答道。
“须闻？”吕质叹了口气，“那老小子，年轻的时候就是倔脾气，算了，既然如此，那你留下吧，语儿心儿，你们俩先回去。”
程语没有说话，程心立刻拒绝道：“不行！我不回去！”
吕质也严肃起来，怒道：“不许胡闹！现在事情已经不是你们俩能够参与的了，回去找你们爹，好好修炼，不然之后的乱世，你们连活下来都是问题！”
见双方要吵起来，陈诚连忙出来打圆场，说道：“程心，你先回去，你姐姐身体虚弱，路上难免遇到不便，你们结伴回去还有个照应，我和吕前辈这边有了结果，我便去程家找你，茅山与程家之事也要有个说法。”
“可是……”程心还要说什么，程语拉住了她，说道：“就按吕伯伯说的办吧，心儿跟我先回程家，陈诚再来找我们。”
“嗯，茅山与程家之事确实要有说法，到时候我会跟这小子一起去的。”吕质也说道。
程心见三人都达成了一致意见，自己也无力反驳了，只能低声恶狠狠的对陈诚说道：“叛徒！哼！”
陈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转过头假装没听见。
吕质伸手从怀中掏出两个针包，分别交给了程语、程心二人，说道：“这是我炼制的赤煞针，吸收了百名恶死之人的煞气，威力奇大，即便金鬼级别的鬼物也难以抵挡，你们二人收好，回去的路上也算多一层保障。”
程心接过针包，犹豫了一下，转手向其递向陈诚，说道：“大木头，这个给你吧，我身上还有好多法宝呢，万一你遇到那个打不过的女鬼，还能用这个保命。”
陈诚看见程心担心的样子，心中也是一暖，他将针包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把它塞到了程心胸口的衣兜中，说道：“放心吧，我还有压箱底的本事没用呢，你们安全到家最重要。”
本来十分温情的场景，程心突然一个耳光扇在陈诚脸上，大喊一声：“流氓！你摸哪呢！”
陈诚一愣，想起刚才往程心衣兜里塞针包时，手上确实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赶紧捂着头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意外啊！”
吕质和程语看着二人打闹，则是会心一笑。
四个人沉浸在这短暂的温馨当中，却没有发现，不远处的树荫下，一道虚影悄悄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