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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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后有一栋杂草丛生的房屋，早已没人居住，却时常有人来。
木道人、陈有酒来到这里。
他们本来还在客栈，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木道人对陈有酒道：“我要去一个地方，你要不要来？”
陈有酒道：“当然。”
所以，他们来到了这里。
这样一个地方，非常幽静，纵然在这里杀了人，也不会有人知道。如果木道人想神不知鬼不觉杀了陈有酒，这是个好地方。
鲜血将陈有酒的胸前染红了一大片，这当然不是木道人的杰作，而是牛肉汤以及陈有酒自己的杰作。
牛肉汤的确是个佷狠的女人，出手很重。陈有酒也是个佷狠的男人，纵然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仍旧喝酒。而喝酒让他的伤口又流出血来，胸前的衣裳也被染红了。
可是他走起路来，完全看不出受伤，比任何健康的人都要健康。
可惜，他确实受伤了。
伤的还不轻。
木道人一身功夫天下罕有，陈有酒又在受伤状态，难道陈有酒不知道木道人有可能带他去一个隐秘的地方杀了他吗？
陈有酒似乎不知道。
他的步履平稳，每一步都给人一种只前进不后退的决心，显示纵然前方是死亡，也绝不后退。
木道人一直在观察陈有酒。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世上终于出现了个他无法理解的人。
就算陆小凤那样的人，他也能理解，可对这个人他完全不理解。
木道人下定决心，纵然他杀死了他，也一定要为他立碑。
这不仅是对他的尊敬，也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
每个人都有很多张面目。
木道人也不例外。
迄今为止木道人身上出现了两种面孔。
第一种浪迹风尘，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第二种阴冷凶狠，霸气凌然的绝代枭雄。
此刻木道人又展露出一副面孔：多愁善感的诗人。
站在房屋前的木道人，一双眼睛中竟显露出了前所未有复杂的情绪，痛苦、甜蜜、伤感、无奈、快乐。
陈有酒从未从那个人的眼中看到过如此复杂的情绪。
任谁也想不到木道人眼中竟会出现如此复杂的情绪。
陈有酒静静看着木道人，没有说话。他有很多话要说，却一句也没有说：木道人若要说必然会说，不想说问也没有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夕阳映照下，天地繁复被涂抹上了血色。
在夕阳的映照下，木道人、陈有酒个人一种将死之人的感觉。
或许他们其中有一个注定会死在这里。
木道人忽然深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来，道：“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地方，可却也成为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记忆。”
陈有酒道：‘沈三娘是不是曾住在这里？’
木道人道：“是的，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为了我住在这里，而我很长一段时间为了下山与她见面，总是找各种理由。”他的脸上露出甜蜜之色。
木道人痴痴望着眼前的草屋，道：“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我亲手打造的，虽然并不算好，可对我来说却没有任何地方比这个地方更好，可我却希望自己从未打造这个地方。”甜蜜变成了痛苦。
刚才他的表情多么甜蜜，现在就多么痛苦。
事实上任何事都是这样的，一个人越得意，失意的时候就越痛苦。正如同曾感受天堂幸福与快乐的人，才能真正感受到地狱痛苦与残忍。
木道人就是这样。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木道人仿佛将自己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心血都注入到了李白的这首秋风词中，他的心仿佛也化作了一片树叶，随着秋风而去。
他的人摇摇晃晃，好似随时都要倒下。
木道人又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或许我不应该遇上沈三娘。”
陈有酒听出木道人言辞中的甜蜜与痛苦，对于沈三娘这人，他显然是矛盾的。
陈有酒没有安慰他，也知道他不必安慰。
木道人这样的一个人，一定能很快调整回来。
果然，木道人很快调整回来了。
木道人深吸一口气，情绪恢复平静，目中浓烈的情感也消失不见，仿佛刚才的多愁善感好似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仿佛也变成了另一个人，带上了另一张面孔。
那是阴狠冷酷的枭雄面具，亦或者此时此刻的木道人，正是掌握生杀大权的老刀把子。
木道人道：“你对我的事知道多少？”
他的话音中不带任何情感，真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陈有酒没有奇怪，也没有害怕，这世上不存在任何人能让他害怕。
陈有酒道：“我知道你是幽灵山庄的老刀把子，我也知道你组建幽灵山庄，是为了夺取武当掌门人之位，我也知道七星剑中藏了你当年娶沈三娘生下一个女儿的秘密！”
这本是他最大的秘密，可木道人脸色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道：‘你果然知道了我的事，难怪你会夺七星剑，让我现身，只不过你不应该将那个秘密留在七星剑中，现在已没有任何证据指明我娶妻生子过。’
陈有酒道：“我本就打算将那个秘密交给你，又何必拿出来呢？”
木道人眼中闪过异色，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懂。
陈有酒道：“一个人若想让另一个人做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就是我付出的代价。”
木道人道：“你想我做什么事？”
陈有酒淡淡一笑道：‘我只不过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成为武当掌门，只因为你放不下权力吗？’
“你以为呢？”
陈有酒笑道：“我不知道，所以我想知道。”
木道人沉默了，又沉默了很久，才道：‘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陈有酒笑道：‘若不奇怪，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木道人笑了笑道：“有道理，近十多年来，我从未以木道人的身份杀人，但你或许是例外。”
陈有酒淡淡道：‘你不准备付出报酬吗？’
木道人道：“你既然这么大方，我又怎能不付出报酬呢？”
陈有酒道：“你为什么要成为武当掌门人？”
木道人道：‘我要成为武当掌门人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沈三娘。’他又一次望向面前的房屋，眼中痛苦而快乐，快乐而痛苦。
沈三娘，显而易见是对木道人影响最深的一个人。
陈有酒惊讶极了。
他想过很多原因，却想不到竟是沈三娘，他不明白。
虽然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却也知道木道人没有必要说谎，也不是说谎。
可这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