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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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礼!”
一声厉喝,杨灵左脸立现巴掌印!作为角斗场资深裁判,澹台宗决不允许谱图人与观众发生口角,他们不配!
“对,打死他,给老娘撕烂他的嘴!”
簪花女仍在叫嚣。澹台宗略显不耐烦,当即开嗓:
“丙字号第八场,裁判澹台宗,兼记录员,对战双方鱼长生、鬼伽罗,获胜者是鬼伽罗。丙号场今日已无场次,请各位观众有序退场,若各位意犹未尽,还请明日卯时三刻西门入口排队领座号,辰时第一场,我们不见不散。”
念罢退场词,三头犬放声狼嚎,澹台宗收拾了东西先一步离场。杨灵不由分说硬搀起鱼长生,在簪花女的声声叱骂中缓步离去。
“死狗,别嚎了,都盖住老娘声音了!鬼伽罗,记住老娘名字,佟小兰,老娘让你后悔从娘胎里生出来!”
“哎呀小兰,何必动这么大气,一个早晚都得死的谱图人,说不定明后天就见不到了呢。”
“别管我!呐呐,你现在高兴了,总算看我出丑了是吧?”
“哪有,我们都是好姐妹嘛。”
“滚滚滚,瞧没瞧见,那两男的还没走呢,一人一个赶紧消失!”
佟小兰打发走同伴,一想到十天后才能再骂鬼伽罗,气得双拳紧攥,尖叫声传遍整座角斗场……
……
鱼长生有满腹疑惑,除了为什么救他这个很重要的心结,还想问“你怎么敢暗讽观众”、“为什么速度那么快”、“你的体术是什么,南域从未见过”等等。
在他眼中,杨灵过于特殊,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所作所为有点颠覆他的认知。可杨灵不说话,他也不好开口,再者清道夫来得很快,胳膊腿一架,还没回过神来已下了狼道。
杨灵并不觉特殊,所作所为像喝水吃饭一样再寻常不过。候场片刻,鲁鲁安全归来,告知对手是七十五房的主事豪哥,赢得还算轻松,豪哥也还活着。
杨灵竖起大拇指,正要问观众如何表现,叫号员开嗓发话:
“今日场次结束,有序下楼,入狼道严禁出声。有候场至明日者前来登记,都走吧!”
叫号员例行通告罢,收拾好东西准备恭送监管。杨灵忙凑上前,躬身施礼小声道:
“我和他要候场到明天。”
“候场明日去那边登记啊……”叫号员话说半句突然反应过来,撇下资料回身疾问:“你说什么,你俩要过夜?”
谱图人集体驻足,监管守卫纷纷回眸。杨灵一下子成为场中焦点,很不适应,稍作冷静,点头道:
“是要过夜。难道规矩改了吗?那可能我没打听清楚,对不起……”
“没改没改,你确定要过夜?”
叫号员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在得到杨灵再一次的肯定答复后,回身与监管笑道:“曹监,您看这……”
“看什么看,按规矩办啊!”曹监扫了一眼杨灵二人,转身下楼。登记员叫号员面面相觑,皆苦着脸重回岗位。
“几号房,姓什么叫什么!其他人怎么还不走,可是也想过夜!”
被强制加班的登记员态度一下子变得十分恶劣,谱图人不敢火上浇油,乖乖下楼。杨灵也尽量讨好,免得招来臭骂。
另一边叫号员匆忙进场,叫住甲字场正要离开的两名红衣守卫。
“六哥,金老弟!哎呀还好你们没走,夜房的钥匙是在二位手里吧?”
六哥停步回头,“啊,怎么了?”
“有两个杂碎要过夜!”
“过夜?这……这这都大半年没人过夜,不是,他妈的怎么不早说?”
六哥又惊又气,金姓守卫也殊为不满,嘴里不停咒骂。
“哎呀,事发突然,六哥您担待着点,那我先走了,还得安排你们伙食呢!”
叫号员说罢掀帘回站台,吩咐两个送号员快去厨房。等杨灵登记完毕,叫号员撂了一句话便与登记员匆匆下楼去。
“以后要过夜,最后一场出来就讲……算了看你这短命鬼也没什么以后,进去找六哥开门!”
杨灵摸了摸鼻子,与鲁鲁悻悻入场。脚还没落地呢,一个巴掌先甩到脸上,与此前没有痛感不同,这一巴掌好似明耀出手,半张脸火辣辣得疼。
“尼玛的给老子找事是吧,不让老子回家是吧!”
六哥骂骂咧咧又要出手,金守卫忙一把拉住,小声劝道:“寻常体质,小心再打死了,挨骂事小,丢饭碗事大。”
六哥恨恨甩手,瞪着杨灵退到一边。此前他曾打死一人,饿死一人,身背两个处分,不敢再犯。
金守卫也没好脸色,推搡二人到甲、癸场地之间,掏出一把绿锈钥匙打开地上铁门,门下是一处类似入场台阶的暗道。
金守卫当先进入暗道,咔咔咔连开三道锁,喊杨灵二人下去。
杨灵赶忙下阶,一进暗道光线全无,他尚不觉什么,身后拽着他胳膊的鲁鲁不停发颤,明显怕黑。杨灵紧握其手予以安抚,在金守卫的不停推搡下,连过三道铁闸门,空间一下变得宽阔。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杨灵看见数排锈迹斑斑的铁笼。金守卫打开两笼,左右两脚将二人踹进笼,而后上锁,再退暗道上锁,前前后后一共五道锁,可谓严防死守,堪比死囚。
杨灵注意到鲁鲁缩在笼角发抖,刚想出言宽慰,头顶一尺距吊下来一个饭篮子。
他赶忙跃起,手伸出铁笼一把抢过,还没道谢,“咣当”一声铁皮盖顶,随之重石板覆上,连加两层,让地下光线全失,伸手不见五指。
“尼玛的!”
杨灵也有脾气,连骂数声,肚子却饿得咕咕叫,饭篮子太大,根本穿不过铁笼,他只能蹦跳着徒手抓饭,细细一捏,里头竟是两个白面馒头!
“鲁鲁,快,有馒头吃!”
杨灵将馒头奋力递向对笼。鲁鲁一听有吃的,一时也顾不得害怕,一骨碌爬起身拿手里就咬,半口囫囵咽下,突然呆住。
“杨灵,我好像噎住了。”
“咽……口水啊,好东西要慢点吃!”
“可我没有唾沫,他们不给水壶吗?”
“没有,想是心里怨咱,故意扣下,说不定一共四个一人两个呢,妈的!”杨灵狠咬一口馒头,嘴里嚼得稀碎。
“那怎么办?我要噎死了。”
“放心,慢慢吃就噎不死,要喝水只能等明天了。”
杨灵毕竟吃过馒头,初时的兴奋过后,心中更多怒意,自打进了狼道就没一件顺心事,此时想起种种虐待,气都气饱了,剩下的半块馒头再难咽下去。
夜房顶,金守卫坐在石板上惬意地喝着排骨汤,一旁六哥伸筷子夹菜,感觉碗里的两馒头很是碍眼,一筷扎一个甩向身后,待要扔水壶,金守卫伸筷阻止:
“这个别丢,等会渴了能喝。”
“喝个屁,厨房那群王八蛋一听有人过夜,还不知往里边灌什么呢,洗锅水漱口水,保不齐……”
“打住打住,六哥,吃饭呢!丢了丢了。”
金守卫万分嫌弃地晃了晃筷子。六哥提起水壶带抡两圈抛向远处,盖子空中飞走,落地水壶咕嘟嘟冒出一滩泛黄液体。
……
戍时,角斗场阳光明媚之处,除了当值守卫再无一人。夜房,杨灵自我疏导一番,总算能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按着场内布置,整个三层被分成十一个扇形区域,夜房就在甲癸之间,只不过中间一层是空地,而早间看到的井口大洞就是送饭口,洞口一堵,底下全黑。
也难怪此地叫“夜房”,叫号员称“过夜”,有了“昼夜”之分,自然叫法不同。
杨灵想到此处,心中冒出一个很大的疑惑。太阳是一直在的,所以这里的人没有经历过黑夜,可他们嘴里为什么会有“晚饭”、“夜房”、“过夜”这些词汇呢?
这实在想不通,难道南域曾经也有昼夜之分,因为天现异象才变成今时“光明”?如果不是这样,那一些最基本的认知就解释不清。
比如时辰,酉时是太阳落山鸡回窝的时间,若太阳不落鸡不回窝,又怎么会有“酉时”这个叫法呢?
杨灵感觉有些头疼。这个世界还有太多未知,鲁鲁并不能一一解释,大到天上两个太阳,小到一些细枝末节,都需要好好探索研究,才能搞明白真相缘由。
回到目前境况,好在黑牢两年适应了孤独黑暗,夜房倒显得小巫见大巫。
困意袭来,杨灵预感会是一个难得的好觉,可刚一闭眼就听到鲁鲁牙关打颤,似乎极为惊恐。
以己度人,若换成是他,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生活在阳光下,突然到一个黑乎乎的地方呆半天,必定会感到害怕。他都适应不了二十四小时的光明,鲁鲁怎么可能黑暗中安然入睡?
此时再回想野狗所言,几乎没人会在角斗场过夜,想来恐怖在此。
“鲁鲁?”
杨灵突然出声,吓得鲁鲁嫩叶直立。得知杨灵没睡,鲁鲁哆哆嗦嗦爬到靠近杨灵的一角,颤声道:
“杨灵,你……你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
“黑啊!”
“确实,‘黑暗是人内心深层的恐惧。’”
“你又讲家乡话。”鲁鲁埋怨一句,又小声询问,“杨灵,我可以握着你的手吗?”
“咱们俩之间隔着……那么老远呢,你想累死我啊?”
杨灵话是这么说,还是探臂出笼,扣了扣地。
鲁鲁听到响声,忙伸出臂膀,循着声源紧握住杨灵手掌,心觉稍安,不禁憨笑出声。
“嘿嘿,杨灵,我没事,你可以睡了。”
“唉。”
杨灵轻声叹气,仰面躺倒,眼前是浓雾般化不开的黑暗,过了许久,他出声问道:
“你知道人和动物的不同吗?”
“杨灵你在和谁讲话?”
“和你啊!就咱俩,不和你讲和谁……”
“别说了杨灵,我害怕。”
杨灵听此一言,颇觉好奇,难不成这世界有鬼,他才不让讲?
“杨灵你刚才问我什么?”
杨灵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把问题重复了一遍。鲁鲁想了想,迟疑道:
“我们家乡的野兽都在晚上找吃的,所以野兽不怕黑……哦杨灵,你想说我们是野兽吗?”
“你觉得你是吗?”
“我怕黑啊,当然不是!”
“我也不是。”
“那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当野兽对待呢?”
一阵沉默。
鲁鲁想动一动杨灵的手,又怕打扰他休息,便不再出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四周安静的可怕,鲁鲁头皮也越来越紧,整个人绷成一条直线,像一枚随时准备发射的火箭,只等一声惊扰。
良久,并无惊扰。鲁鲁感觉手心里被塞了什么东西,捏了捏,是半块冷馒头。
“杨灵,我不饿。”
“嘘。”
鲁鲁乖乖噤声,将半块馒头一口口填进嘴里,肚子饱了些,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