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周德威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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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周德威殉国
第二年，也就是公元918年，朱友贞和身边的大臣们商量，打算要发兵去收复杨刘城，因为这个地方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梁朝宰相敬翔上了一篇长长的奏章，说：“国家这些年来损兵折将，疆域也有所缩小，陛下深居宫中，总是跟这些近臣们在一起商议军务，眼光必然会受到影响，就不可能看得太远，您看晋王李存勖继位以来，不论是攻城战还是野战，无不身先士卒，亲冒矢石，最近我听说在攻打杨刘城的时候，他还亲自身负柴草，冲在前面，所以士兵们才能一鼓作气冲上城头。陛下您这么儒雅，还这么会享受生活，却希望后进将士能够奋勇争先地驱逐敌人，这恐怕不是个好办法。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我们应该多向老人们咨询，听取他们的意见，另外想一些好的办法。否则的话，来日方长，后患不少呢。”
朱友贞看完奏章，就和他宠信的那个赵岩，还有张贵妃的俩兄弟商量，赵岩和张汉鼎、张汉杰这兄弟俩就跟皇帝说，敬翔自认为自己资格老、威望高，所以才敢口出怨言，请皇帝下诏，对他进行谴责，批评教育一番。朱友贞表示自己还是很宽容的，谴责就算了吧，但是，敬翔的奏章也就被他束之高阁，置之不理了。
过了几天，朱友贞还是决定了，命河阳节度使谢彦章领兵数万去攻打杨刘城，准备把它夺回来，晋王李存勖本来已经回到了魏州，现在接到了杨刘城的告急文书，马上又率领轻骑赶来支援。魏州到杨刘城的直线距离是112公里，古代道路崎岖，而且路况不好，要是身体素质不好的话，真是经不起折腾。李存勖真是年轻，才33岁，而且成天骑马、打仗、练武、吃肉、喝奶，身体素质非常好，精力也够充沛，说走就走，说来就来。
李存勖到了黄河边上，发现梁将谢彦章已经在这儿修筑了壁垒，还掘开了河流的上游，灌水阻挡晋军，不让他们过河来支援杨刘城。李存勖就乘坐小船，亲自到河中间去测了一下水深。只见大水弥漫数里，他用手里的长矛试了一下，水很深，把长矛完全淹没了。
李存勖心里暗暗吃惊，沉吟了半晌，才笑着对众将说：“我料定梁军是不想跟我们交战，只是想放水拦住我们，让我们知难而退。我怎么能中他的诡计呢？你们看我渡水，去攻他个出其不意。”
第二天早晨，晋王调集将士，自己亲自率领士兵们渡河，各军相继出发，大家都撩起铠甲，横卧长矛，开始渡河。恰巧这个时候水势已经退了，水浅得刚到膝盖。大家欢欣鼓舞，奋勇向前。
梁将谢彦章一看，晋军要渡河，于是率领着数万梁兵临水而战，晋军的几次冲锋都被梁军给打退了，晋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率军后撤，等到撤到了河中间，他回头一看，梁兵已经追来了。晋军突然反身杀来，谢彦章没料到晋王这招回马枪，部队立刻就被晋军给冲散了，急忙想逃回岸上，但是这时候梁军的阵型已经乱了。晋军大杀了一阵，伤敌万人，河水都被染红了。谢彦章仓皇逃走，河边的四座营寨都被晋军攻陷了。
晋王李存勖心想，干脆我就趁胜一鼓作气灭了梁朝算了。于是他回到魏州，开始从各地调兵，他命令周德威率领幽州人马三万，符存审率领沧州和景州兵马一万，李嗣源率领邢州、洺州兵一万，请王处直也派遣将领，率领易州、定州兵一万，另外还有麟州、胜州、云州、朔州，各镇兵马，都来魏州汇齐，加上河东军、魏博军，各军一起在校场排开，晋王李存勖升座阅兵，慷慨誓师。各军应答之声仿佛海啸山崩，响震百里，梁朝兖州节度使张万进还离得老远呢，居然就望风而降了。
晋王誓师完毕，随即带领全军顺河直下，在麻家渡扎营。梁朝命大将贺瓌为北面行营招讨使，统兵十万，跟谢彦章在濮州会合，在城北扎营，与晋军相持不战。晋王以前打杨刘城是向东进兵，这次打濮州是直接向南，目的很明确，就是奔着梁朝皇帝朱友贞去的，濮州距离汴梁可是只有一百五十公里，晋军一旦突破了濮州，那可是说到就到。濮州到汴梁之间已经没什么城池可以阻挡了。
双方就这么在濮州僵持着，晋王屡次派兵诱敌，但是梁军始终是不理不睬，气的晋王性起，自己亲自带着轻骑数百人，来到梁军的营寨前，坐在地上大骂，梁军突然出城偷袭，险些伤了晋王，幸亏骑将李绍荣力战才得以脱身。这个李绍荣就是过去刘守光手下的那个元行钦，他投降晋王以后，晋王给他改了个名字叫李绍荣，但是我们为了避免混乱，还是叫他的原名元行钦。
众将一看，这太危险了，所以都来劝说晋王，让他不要轻易冒险，赵王王镕和王处直也写信给晋王，信中说：“老百姓的命运都系在大王身上，大唐的命脉也系于大王一身。你怎么能如此自轻，身犯险境呢？”晋王笑着对来使说：“自古到今，平定天下，都是由百战得来的，我怎么可以身居帷闼，沉溺于安乐享受呢？”
使臣们走了以后，晋王又出营上马，打算再去挑战，符存审都急哭了，他拉住晋王的马缰，对晋王说：”大王应该为天下自重，冲锋陷阵乃是我符存审的职责，并不是大王你应该做的事情。”晋王还是要去。符存审拉住马缰坚决不放手，晋王无奈，这才下马回营。
等到了第二天，晋王趁符存审外出，他又策马驰往敌营，随身只有不过一百多人，晋王还对左右说：”符存审这老头，老是挡着我，让人讨厌。”
等到接近了梁军大营，只见营外有一道长堤，晋王跃马而上，这时候跟着他一起登上长堤的骑将仅剩下了十几个人，不料就在这道长提下面就有梁兵埋伏着，这些人一声呼哨，手持兵器，霎时间把晋王围了几十圈，晋王拼命力战，一时间怎么也冲不出去，幸亏后边的骑将陆续赶到，从外边攻进来，这才杀开了一条血路，随后符存审也带兵赶了过来，才把梁兵给杀退了，晋王这才信了符存审的忠言，以后给他的待遇也就更加优厚了。
两军就这样对峙着，转眼过了一百多天，晋王又急了，这样拖下去给养都要出问题了，于是就命令部队向前进军，距离梁军十里安营扎寨，梁朝的招讨使贺瓌屡次想要出战，都被谢彦章拦住了，他是领教过晋军的厉害的。他跟贺瓌说，咱们定好的防守拖延战术，不能说变就变啊。
有一天，贺瓌和谢彦章在营外阅兵，看到离梁军大营几里远的地方有一个高地，贺瓌就指着那个高地对谢彦章说：“我看这个地方挺适合扎营。”当时谢彦章也没接话。
结果第二天晋军就把营寨往前移了，而且李存勖偏偏就在这个高地上扎了营，这一下贺瓌就开始怀疑是不是谢彦章跟晋军串通了，怎么我昨天说的话，今天人家晋王就在这扎营了，哪有这么巧的事。他立刻就给皇帝朱友贞打了个秘密报告，说谢彦章私通敌人。然后他就和行营都虞侯朱珪密谋，直接诱杀了谢彦章和他手下的骑将孟审澄、侯温裕。并且再次上奏皇帝，说这三个人谋反，自己已经和朱珪定下计策，把他们杀了。朱友贞不辨虚实，竟然还晋升朱珪为平卢节度使，兼行营副指挥使。但是贺瓌杀的这三个人可都是梁军重要的骑兵将领，他们一死，骑兵的作战能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晋王听说谢彦章被杀了，高兴地对众将说：”将帅不和，自相鱼肉，这正是有隙可称，我如果带兵直指梁朝都城，他难道还能继续这样当缩头乌龟，待在营里不出来阻拦吗？只要能逼他来跟我交战，我军肯定能够获胜。”
周德威就劝晋王，说：”梁人虽然杀了他们的上将，但是兵力还很完整，如果冒险轻易行动，恐怕难以得胜。”晋王根本不听他的，下令让军中的老弱病残一律回魏州去，所有精兵猛将全部跟着自己，立刻毁掉营寨，向汴梁进发。结果晋军部队刚走到胡柳陂，就有探马来报，说果然不出晋王所料，梁将贺瓌已经率领着大军从后边追来了。晋王说：”你看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我正要他追来，好跟他决战。“
周德威对晋王说：”贼兵倍道来追，没时间休息，我军步步为营，兵法上所谓以逸代劳，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请大王暂时按兵不动，不要与他交战，我先派出骑兵去骚扰敌人，让他们没时间休息，然后咱们一鼓作气，就可以把敌人全部歼灭。此刻梁人担心他们家乡的安危，心怀激愤，锐气正盛呢，咱们要是骤然与之交战，恐怕捞不到什么好处。”
晋王一听，勃然大怒，说：“前面在河上，他们不出来。我们没法儿跟他交战，现在贼兵来了，我们还不打他，还等什么呢？你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压根就没过脑子，人家周德威是当时着名的上将，刀头上舔血的人，会怕吗？
李存勖说完，又对符存审说：”你们让辎重兵先走，我为你们断后。等我破了贼兵，马上就来。”
周德威没办法，只得带着幽州兵跟着晋王，他悄悄对自己的儿子嘀咕了一句：“我真不知道我要死在哪儿了。”
过了一会儿，梁军追来了，队伍一字排开，摆了个长蛇阵，横亘有数十里。晋王也排开队形，自己亲自率领中军，镇州兵和定州兵居左，幽州兵居右，辎重兵位于他们的西边。晋王一声令下，率领亲军冲入敌阵，所向无前，十荡十决。
梁军的马军都指挥使铁枪王彦章首先支持不住了，率领着手下开始向西退去。晋王手下的辎重兵看见梁军的旗帜向自己这个方向来了，还以为他们是来袭击辎重粮草的，顿时就溃散了，一下子闯进了幽州军的阵中，这一下，幽州军的阵型也被他们给搅乱了，王铁枪一看，有机可乘，立刻趁机冲了回来，杀死了很多幽州兵，周德威慌忙迎战，但是已经来不及拦阻了，再加上贺瓌的部下也来帮助王铁枪，一场激战，可怜周德威父子竟然双双战死在了乱军之中。
周德威在晋军中的地位威望那可是非同一般的，他这一死，晋军气为之夺，晋王李存勖在一个土丘之上收拢住残兵，只见梁军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贺瓌占据了对面的土山，要和李存勖一决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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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卡片：
周德威老将军战死沙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本集的知识卡片，我们来跟大家说说那个被贺瓌冤杀了的梁朝将军谢彦章。
古人说“美士为彦”，“彦”也指有才学、有德行的人，谢彦章这个名字起的跟他很配，他算得上是一个儒将，喜欢读书写诗，可惜五代时期世道混乱，他的作品没能流传下来，如果有的话，估计也是意气风发的豪放派，像王昌龄一样。
谢彦章熟读儒学典籍，对儒生礼待有加，经常能在军中见到他穿着儒生的宽袖长袍指挥练兵，这是军中一道特别的风景线，远观他的军营之中，在铁血悍勇里透出一股子浩然之气。
谢彦章出身于草根阶层，是个孤儿，连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他后来被后梁大将葛从周给收养了，葛从周把一身的本事都传给了他，教他读书认字、兵法武艺。葛从周教导有方，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动态教学，他把一大把铜钱放到一个大盘子里，摆成阵法编队，移动换位，生动的演示了阵法行军的要点，谢彦章聪明伶俐，一学就会，葛从周很高兴。
谢彦章长大以后逐渐崭露头角，朱温让他带领骑兵作战，后来杀他的那个贺瓌善用步兵，他俩在梁军中人称“双绝”。连他的敌人，晋军将领对谢彦章都相当看重，不敢直呼其名。
朱友贞即位以后，谢彦章被任命为两京马军都军使，就是洛阳、汴梁两京的骑兵总司令，这是保卫首都最重要的武官，可见朱有贞对他非常信任。他经常和李存勖统领的晋军交战，立了不少战功，很快就当上了河阳节度使。谢彦章一直非常感激养父葛从周，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对待。葛从周病逝以后，谢彦章身披重孝，事无巨细的操办丧事，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忠孝两全的将军。
后来谢彦章担任许州节度使、检校太傅。谢彦章和贺瓌一起统兵对敌晋军，晋军士兵看到梁兵行阵整肃，就传言：“一定是两京太傅在此。”贺瓌对谢彦章的名气颇为嫉妒，两人在作战思路上也是截然不同，最后贺瓌设计杀了谢彦章，还诬陷他通敌。梁朝这样一位上将军，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却死在了自己的战友手里，说来也是令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