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慕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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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易安坚毅又严厉的眼神看向了张勋“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勋的眼睛四处乱看不敢说话,只得磕磕绊绊地说些词不达意的话“大人,我我我···我真不晓得她在那胡咧咧什么,不就是请她来唱堂,又不是不付钱···”
听到这堆废话李易安终于面露了愠色“张勋,我想,若是你想借着你家这案件而掉脑袋,我不介意你在这瞎说。
别在这和我打哑谜,我平生最厌恶你这样,心口不一,谎话连篇的人,别等我没了耐心。”
张勋听到这话,顿时慌张起来,他虽不熟识这位李总督,但也听过不少他的事情,他可不爱开玩笑。
张勋只得急得闭上眼睛,咬紧牙关说着“这女子是我在明月戏班抢来的,我是真的想为您接风洗尘啊大人···那张玉和她是一个戏班子的,前些日子死了。
来我们张府做客的官员们,都会要几个戏子,李大人,这梅香拜把子的——都是奴几啊,使唤个奴婢,也没什么使不得···”
“这般龌龊的事情你···那张玉的死和你是否有关系。”
“小官不知啊。”
而这边被捂住嘴的程蝶馨不停呜呜地说着话,似在反驳张勋的话,李易安低头看了眼那气愤的少女,接着转过头对着张勋说。
“强抢民女,还涉嫌害死一条人命,看来你在这京城的官场里是个无法无天的啊,呵,倒是个‘权势滔天的父母官啊’,来人,把张勋押送地牢。”这嘲讽的话里带着严肃又威严,这让张勋吓破了胆子不停地摇头求饶。
而那随行的官吏侍卫很快就上了高台,行色匆匆又强硬地将张勋押走了,张勋急得不断嚷嚷着“大人啊,我错了,我···放了我啊。”
李易安此时那漂亮的粗眉拧在了一起,脸上的愠色明显,但他动作依旧温柔地放下了捂住程蝶馨而流血的手掌,语气平缓“我不知晓今日之事,还望海涵,我派人送姑娘回家,你放心此后张勋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
程蝶馨漆黑水润的双眸像只小鹿般浅浅望着李易安,良久她才张口用带些嘶哑的声音说道“他能就这样死吗?”
李易安看着眼前头发凌乱虚弱不堪的少女却说出这般狠戾的话一愣,但又随即笑着说道“恐怕不能,在京城大案中他作为现任家主,是关键性证人,他很有价值。
更何况他是醇亲王的人,就算我下了死令也会被醇亲王的人救下。不过他虽死不了,但少不了多些皮肉之苦。”
程蝶馨脸色冷淡没有情绪起伏,她有些失望的转身说道“我就知道。”
少女单薄凄凉的背影在这寒冷的月光照映之下显得更加孤独,李易安开了口“姑娘,以后少说些关于朝廷的话,祸从口出。”
这话让程蝶馨停下来脚步,她缓缓回头,凝视着李易安“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日子,我已经不怕死亡了,大清,将亡啊···”
看得出程蝶馨说的话是真的,她敢当着一个朝廷命官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她似乎,真的没什么好惧怕的了。
李易安看着少女那瘦弱的背影看了好久,因为她一直在回味着女孩的那话,他所誓死效忠的国家,为何百姓会如此不易,难道大清当真的要没救了吗?
······
程蝶馨离开张府后匆匆忙忙地便跑回了明月戏班,可刚走进去,便发现孩子们都哭丧着脸。
“怎么了都?你姐姐我都完完整整回来了,你们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程蝶馨在其他孩子面前从来都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她年龄不过刚满十七岁,但却如同这帮比她小的孩珠子的母亲一样,为他们阻挡一切。
一个年龄最小的孩子跑了过来,死死抱住了程蝶馨的大腿,难过地啜泣着。
程蝶馨不解“哭什么,哭丧一样,我这不好好的。”
小孩不说话,而站在一旁良久的小福子流下了眼泪,他张开口却说不出话,程蝶馨注意到了“小福子,这是出什么事了啊?”
小福子流下泪水“姐,干爹他···他倒下了。”
原本还气定神闲的程蝶馨立马拉下脸,匆忙地跑进屋内,当她看到梅兰生已经有些奄奄一息地倒在了病床上时,她突然走不动道了。
她不知为何她恐惧了,她不敢迈过去,她的眼中泪花模糊了前方的风景。
“姐,郎中说干爹吃药调理着,可就是不见好啊,我晌午看着不妥啊,就和顺子去找了一个教会的洋人医生,他说得给咱干爹做什么···手术,不然···命不久矣啊。”刚刚跟过来的小福子边连忙扶住了差点摔倒的程蝶馨,边在一旁说着。
听着这话,程蝶馨的眼睛瞪大紧紧抓住了小福子的肩膀“当真,那洋人说了,可以治好干爹?”
小福子看着眼前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女孩点了点头,但又叹息“姐,能治好,可我们没有钱啊,这明月戏班自大前年就没有钱,我们几个搜肠刮肚才凑了这些,我们也想救班主啊···”
说着小福子偷偷抹了把眼泪,看着程蝶馨。
程蝶馨看着小福子兜里的那几个碎银子,咬了咬牙“剩下还剩多少?我就算砸锅卖铁我也得把治病钱给凑齐。”
“姐,还差五十两啊,这才不到五两啊,姐,干爹刚刚还能说话的时候说了,不希望你因为这药钱···”
“你和干爹别管了,我不能,明明有机会却还要放弃我的家人的生命,若是我真那么做了,我就不是程蝶馨了。”还没等小福子说完话,程蝶馨就打断了他的话语。
小福子和程蝶馨生活多年,又怎么会不了解她的性格与为人处世,他只得含住热泪,像往昔一般,倒在程蝶馨的胸脯上痛哭一场“姐,你说这老天爷为什么偏偏挑我们,我们本身就很苦,这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
程蝶馨的心又怎么会不痛呢?她轻轻抚摸着小福子的脑袋,尽自己最大可能让自己不要哭出声,安慰着弟弟。
“好了,小福子,放开姐,姐要去给干爹筹钱。”
“你去哪儿?”
“我也不晓得。”话毕,程蝶馨就大步迈出了门。
小福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良久干涩又红肿的眼睛被寒风刺痛他才回过头。幽幽小涧泥,清霜与雪入梅衣。檐气慢吹棋,白雪凝其貌。
王语如披了一件月白色宽大的氅衣打着一把油纸伞出了门。
她前日将姐姐的尸首要了回来,张府不知为何藏着掖着起初不肯给,还是闹到了张家大房那院里,当家主母姓胡的夫人悲悯她,将姐姐遗体完璧归赵。
要回来那日夜晚就下葬了,虽不算风光,但也几乎用上了她的所有钱财。
几日的操劳让她今日她才得空,自上次同姐姐分离,王语如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她讲话了,想到这,王语如的心不可控地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
“玉兰,等下你帮我去买点紫苏糕,我姐爱吃那个。”
玉兰看着落寞的王语如也跟着难受,小声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姨奶奶。”
玉兰迈着小碎步匆匆便去买了。
这稚雪将霁,积云松散,祭拜的必经之路就要通过这集市。
这集市可谓热闹非凡,小商贩吆喝着糖葫芦的叫卖声快要打城北就听到了,街上店肆林立,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有开车的,坐轿的,挑担的···
“大人,我们还是坐轿撵吧,这路上积雪多,地滑。”林峰在一旁担心地说着。
“不打紧,这京城的一切都变了,‘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啊’这京城的一切都终不似少年游啊,我自要好好逛一逛,在那逼仄的轿子里看得见什么?”
说到后面,李易安回味自己说的话,突然觉得自己的幼稚犹如少年时的心境,有些可笑,于是他浅笑了笑。
李易安走至一商贩处,看着那黄色纸灯笼上的字迹,出了神,他纤长白净的手指轻轻摩挲起那文字“众里寻他千百度。”
这文字让他想到了,当年在岳城老家时孔明佳节时,放的孔明灯,当时便是同自己的忘年挚友写的这段话,也不知道那个聪慧的孩童现在怎么样了。
如今时过境迁,当年的心境已然很难找回,他也不似从前的自己。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道少女恬静的声音在李易安的耳边响起。
李易安听到这句诗一愣,他有些惊喜地转过了头,他定睛一看过去,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身着一件月白蝶纹氅衣,明媚的东珠在耳边晃动,她梳着彩云髻,头上的发钗朴素却也难挡她的清丽。
王语如看见这个身形如鹤又书香清流的男人,也同样一愣。
眼前的男人有着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也不自觉地走了神,思索着,寻找着,眼前男人在记忆里的痕迹。
还是男人淡雅的声音传来,王语如才回神“在下,李易安,字童蒙,敢问是否曾经见过姑娘?姑娘好面熟啊。”
“什么?安哥?是岳城西湖的李家,李易安?”王语如惊喜地大叫。
但李易安还是不解,疑惑地问出声“看来我们二人确实认识,不过不知姑娘···”
此时王语如没了刚刚的拘谨,活泼地笑了出声“你忘了我,岳城西口刘娘子家的王语如?亏得我还记得你啊,安哥。”
听到这话,李易安才恍然大悟,接着就是震惊“什么?你是语如?这些年变化太快了,你都长这么大了?当初见你还是那么小的小孩子。”
王语如此时正喜笑颜开,见到数年未见的故人朋友,自然惊喜的不得了“你也是啊,这一别多年,安哥成大官没?小时候你可曾说,当了大官得罩着我哈哈哈。”
她自小就知道安哥是个温柔好脾气的,小时候王语如就总是喜欢跟着李易安学习,羡慕欣赏他,小小的她总嚷嚷着李易安会成为一个清流高官。
所以自然也就口无遮拦地开起了玩笑。
李易安也是欣喜,自小就把王语如当自己亲妹子养,总教她学习,这孩子最爱学习律法,若不是个女子,当真能成为个不错的讼师。
“我的官不算大,但罩着你也算绰绰有余了。”李易安也微笑认真回答着。
“对了,嫣如怎么样啊?听说她前年嫁人了?”李易安已经浅笑着攀谈,这姐妹俩他多年未见了。
而听到嫣如姐的名字,王语如的笑容黯淡了,她的神色不好,低下头,良久才叹口气说道“姐姐去世了,我今日就是要去祭拜她。”
听到这话,李易安也淡了笑容,担心地看着王语如,急忙忙说道“语如,这到底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