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少年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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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华比预期的日子更早绣完了四块手绢，她在约定的前一天回到了家。
第二天中午刚过，吴新顶着日头来了，手里抱着一个西瓜站在门口。
兴许是在太阳底下走的时间长了，平时毫无血色的脸上红彤彤的，白色的衬衫后面被浸湿了，连头发丝上都顶着汗珠。
“哎呀，快进来！”
秋华迎上去，伸手要替他抱西瓜，转念一想自己也太不客气了，又慌忙收回手。
吴新把西瓜递过去，没想到落个空，西瓜掉在地上炸开来，红色的瓜瓤掉了一地。
“啊——”秋华看着满地狼藉一时手足无措。
没想到吴新浅浅一笑说：“既摔之，则吃之！”
说着蹲下来拾起一块西瓜递给秋华，听他这么一说，秋华也笑了，接过西瓜啃上一口，太甜啦！
这会儿的西瓜吃起来并没那么爽口，这是在太阳底下刚晒过的，入口有些温热感。
不过就地蹲着啃西瓜的两个人却吃得美极了！
幸好西瓜并没有完全裂开，有一小半还是完整的，吴新帮秋华拿进屋子里，叮嘱她晚点儿可以浸在井水里。
秋华到井边打了水，招呼吴新过来洗把脸，这当口秋华才发现他的袖子都被西瓜汁染红了。
“呀，你这雪白的衬衣待会儿可洗不干净了。”秋华把他的手按进水里，解开衣袖的扣子，小范围的搓洗起来。
兴许是热劲还没有退，吴新的脸更红了，连着耳朵和脖子一起发烫。
“你怎么每次来都给我带东西吃，多不好意思。”
秋华抬头问他，大大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要不是这只手泡在水里，一定会被她发现手心里绵绵的汗。
“哪有……”吴新说话声音低低的。
“哪没有？”
秋华脆脆的声音真好听，那是丁零当啷的风铃声，吴新清楚地知道这会儿没有风，那为什么他的心像被吹到了云间，轻飘飘地落不下来？
“上次来带了两袋子吃食，还记得不？”
洗干净后秋华用大拇指和食指一点点挤干水份，袖口显得有些皱，她又用两只手使劲扯了扯。
“还有，上次在医院也……”
秋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敢抬头看他。
短暂的沉默后，吴新平静地开口：
“我姆妈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秋华点点头，吴新的反应太平静了，若他痛苦一场，哭一场骂一场，那才是正常的。
“去了也好，这是她想要的。”
“你还没吃饭吧？我下碗面给你。”
说着，秋华一股头也不回往家里走，吴新悄悄舒口气，也好，他不想看到她脸上出现和别人一样怜悯的表情。
水开了，秋华把面坨子放进去，用筷子搅两下面便散开了，煮上一会儿再打个蛋进去，等蛋凝固成白色便盛进碗里，加上盐、猪油和酱油。
吴新果真是不太一样。
阿爸吃面吧唧吧唧，大华吃面呼啦呼啦，二华吃面吸溜吸溜，只有吴新闭着嘴巴嚼东西，当真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你和你阿爹真像。”
秋华不禁感叹，两人那种与众不同的感觉真是太像了。
吴新笑笑，把嘴里的面咽下去才开口说：“他是我上海的阿爹，就是我姆妈之前嫁的那家，他就一个独生儿子，走到池子里没了。
姆妈在的时候，他偶尔来看看，也看看我……
估计以后不会来了，我阿爸不喜欢他来。”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没有任何波澜，秋华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知道自己该回应什么，只是愣愣地听着，大气也不敢出。
“唉，你别这样看着我，这没什么！”
吴新重新埋下头吃面，秋华觉得胸口堵得慌，站起身借口给他倒水松松气。
这会儿姆妈正陪小华和春华睡觉，正午过后，知了叫的更加热烈，外面像火炉一样。
一碗面下肚，一个饱嗝上来，吴新硬是收着腹部，悄无声息地把它放出来。
刚才洗干净的脸这会儿又挂满了汗珠。
秋华给吴新倒的是姜片盐茶汤，最近天热，阿爸和大华又都是干体力活的，出汗多，每天早上姆妈都会煮上一锅，其实就是等水开了往里面加姜片、盐和一点儿茶叶。
两人上工就各带一壶去，渴了便喝。
吴新喝了半杯，盐味淡淡的，有茶香，还伴着一点姜辣味。
秋华去屋里头把手绢拿出来，吴新看一眼，发现多了一块。
他嘴角上扬，这会儿的笑是连着眉眼一块儿舒展开的。
“多了一块。”他明知故问。
“对，就是多一块。”
秋华只顺着他答这么一句，后面没有多一个字。
他也不着急，就是浅浅笑着，见秋华两手拿着手绢并不递给他，不客气地伸手要：“给我吧，正好我来回路上累得很，多了一块便是我的辛苦费。”
秋华顺着他伸过来的手递过去，后面没有多一个动作。
他把面上的那块展开来看，上面绣的是一棵松柏，手绢是丝做的，手上摸着又滑又凉。
“有多的料，我便绣了，托你的福，我赚了四十块钱，这个当是谢你的吧。”
吴新点点头，秋华的理由很充分，他也就当之无愧了。
等太阳偏一些，吴新便道别离开，秋华觉得他似乎和来的时候不一样了，怎么说呢，看起来充盈有生气了很多。
临近傍晚，阿爸和大华都回来了，一家人正准备吃饭，忽然门被推开，没想到二华也回来了。
他去师父家有一阵子了，确实也该回来看一看了。
一家人团坐在一块儿，这个吧唧吧唧，那个呼啦呼啦，还有一个吸溜吸溜，就是没人说话，阿爸和姆妈不约而同扫了三人一眼，又互相对视一下，今天真是稀奇了！
想是三人都有了心事。
大华想着今天晓娟请假没来上工；
二华想着罗珍依旧不爱搭理自己；
秋华想着白天吴新说的话。
二华吸溜吸溜吃的最快，吃完放下碗，他长出一口气，似乎是很痛快，喊了句：
“阿爸，姆妈，我要学开拖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