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必须要陪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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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宇在饭桌上等人的时间，已经开始构思未来这个餐厅的样子。既然是烤肉店，氛围可以更温馨一点。想想，如果赶上一个大雪天，三五好友围炉烤肉，那是何等惬意啊。
顾清宇打量着目前餐厅的样子，工业风的装修略显简陋，除了一些绿植做装饰，几乎就没有其他的装饰了，整体风格偏冷淡，烤肉似乎还是适合温暖热烈的风格。
没等顾清宇想出个所以然，苏俏就带着容时夫妻俩来了。顾清宇注意到，容时不仅腿脚不利索，手其实也不太灵活。一起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交流起来，才知道彼此的病情。
说实话，顾清宇有点羡慕容时，虽然他的情况会加重，但起码此时此刻比他是好多了。
吃完饭，苏俏送容时夫妻俩先行离开，顾清宇就坐在椅子上等苏俏来解救他。为了上菜方便，他的轮椅被推到包间的角落里，没人帮他推过来，他也就只能坐在座位上干等着。
出来看餐厅、吃饭，前前后后已有四五个小时，尤其是吃饭时还自不量力坐了餐厅的椅子，顾清宇腰间酸疼麻木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只能自己用手按压着缓解，但毕竟他的手也没多大力气，所以收效甚微。
苏俏送完人回来，看到顾清宇一脸痛苦，赶紧帮他挪到轮椅上，又将轮椅放平，让他躺着休息一会儿，顺便给他活动一下双腿帮助血液循环。顾清宇虽然“享受”着苏俏的服务，但心里却挺不是滋味。
受伤以后，他几乎丧失了腰部以下的感觉，每次别人帮他按摩腿部或者帮他做被动运动的时候，他能看到对方的动作，自身却感受不到，那种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的无力感，让他在正常人面前似乎永远低人一等。
苏俏一边帮他放松解压，一边跟他商量重新装修的事，设计什么风格，预算多少钱，大约什么时候重装开业……苏俏说了很多，却得不到顾清宇一句回应。
抬头看向顾清宇，才发现他目光呆滞，早已经走神了。苏俏停止按摩，捏了捏顾清宇的脸颊，说道：“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顾清宇才回过神来，正好对上苏俏的笑容：“没想什么。”
休息得差不多了，苏俏把轮椅调整好，再帮顾清宇系好束带，才推着轮椅出了包间。
回家的路上，顾清宇靠在苏俏的肩上睡着了。苏俏看着顾清宇的睫毛，忍不住上手轻抚，又怕吵醒顾清宇，手指停在了离他睫毛大约一公分的位置。
顾清宇不过是浅眠，感受到眼前的风便睁开了眼睛，苏俏的手指就在眼前，顾清宇转头看苏俏，四目相对。
尴尬的气氛正准备蔓延，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惯性让顾清宇整个身体都往前冲，还好苏俏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顾清宇，使他免受冲撞之苦。
“谢谢。”被护在苏俏怀里的顾清宇说。苏俏放开了环抱着顾清宇的手，轻声问：“你没事吧？”
顾清宇从苏俏的怀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我没事。”
尴尬的气氛重新开始蔓延。
车开到楼下，苏俏先下车帮顾清宇把轮椅放好，再帮顾清宇下车。其实现在顾清宇进步很大，状态好的时候甚至可以自己上下车。但是很显然，今天“营业时间”过长，顾清宇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回到家——顾清宇的家，苏俏会主动帮他准备好家用轮椅，然后等待顾清宇洗漱上床，一切搞定后她才放心离去。
苏俏本来没必要这样，但是一次意外，让她对顾清宇独处这件事充满了害怕，后来的每一晚，她都要亲眼看到顾清宇躺在床上才安心。
那是苏俏回国后跟顾清宇第二次见面，那时已经过完年，苏爸苏妈忙着拜年，忙着应酬，只有苏俏闲人一个。顾清宇也说他爸妈都去拜年了，独自在家，苏俏便上楼来找顾清宇。
可是顾清宇明明在微信上说他在家，可等苏俏上了六楼敲门的时候，却迟迟没人回应。苏俏再给顾清宇发微信，等了好久他才回复：苏俏，我随父母去拜年了，你别上来找我了。
苏俏开始没想那么多，只好下楼去。可她在自己家玩了半天手机后突然意识到，顾清宇很可能在说谎！以他的身体状况，下趟楼是要人背要人抬的，自己家就住一楼，那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听不见？何况，他怎么可能同意跟家人出门去拜年？
想到这儿，苏俏连外套都顾不上穿，噔噔噔又跑到六楼顾清宇家门口，这次她没有敲门，而是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屋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她急了，顾清宇肯定就在里面。
苏俏拿出手机给顾清宇打电话，却没想到电话铃声如此近，似乎就在门口的位置。苏俏本以为这个电话不会通，正准备挂的时候，电话另一头传来了顾清宇的声音。
“苏俏——”那一声“苏俏”，叫得有气无力，叫得苏俏心里直发慌。
顾清宇一定是出事了，我一定不能让他有事！彼时的苏俏，满脑子就这一个想法。
怎么办？当务之急是先进屋，不进去就不清楚顾清宇到底遇到了怎样棘手的情况。
苏俏冷静下来，才想起以前顾清宇家的备用钥匙就放在门口的地毯下面，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这儿。苏俏掀起地毯，还好，钥匙在。
苏俏的手一直哆嗦个不停，开个门的时间都比平常多了五六倍，好在门终于是开了。
然而门一开，苏俏差点被顾清宇吓死。
顾清宇整个人扑在地上，轮椅在他身后很远的位置，家门口的鞋柜也倒了，正好压在顾清宇的背上。
其实是顾清宇在苏俏上楼前想提前过来开门的，结果门把手的位置对于坐着的他来说有些高，他努力坐直身子够门把手的时候，一不小心摔下了轮椅。
苏俏第一次上楼找他的时候，他就这样趴在门口，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开门，幸好手机在身上，索性跟苏俏说自己也出门了。
听着门口的动静消失，顾清宇又试图起身，他想向旁边的鞋柜借力，结果，借力不成，倒把鞋柜也带倒了。这下，他是无论如何也起不来了。绝望的顾清宇趴在地上，以为自己就要这么交代了的时候，苏俏又回来了！
苏俏给顾清宇拨了电话，顾清宇按了半天手机才终于让手机感应到自己的手指，接通了电话，他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苏俏”。也正是这一声“苏俏”，救了他。
“顾清宇？”苏俏把鞋柜从顾清宇身上挪开，好在鞋柜里放的不是鞋，只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没那么重，否则真能把人压死。
苏俏想把顾清宇扶起来，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急得直哭。还是顾清宇指挥她：“你先帮我翻个身，再扶我坐起来。”
苏俏听话地照做，她使劲翻动顾清宇的上半身，哪知他的下半身并没有跟上，还是在原地纹丝不动。于是，顾清宇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呈现在苏俏面前。
苏俏知道他没法自己移动双腿分毫，只能自己想办法帮助顾清宇连带下半身也翻过来。苏俏跪在地上，搬起顾清宇一侧的大腿，向另一侧翻去。
等帮顾清宇整个人翻了个身，让他仰面朝天后，苏俏才发现，顾清宇的裤子——湿了，空气中一种不太好的味道开始弥漫。
顾清宇也在这个时候发现了这一情况，一定是刚才摔倒的时候，剧烈的撞击导致了自己的失禁。其实刚受伤那半年，在医院里他已经基本养成了定时排尿的习惯，所以他平时是可以定时如厕，这种尴尬的情况很少发生。
可是今天，就发生在刚回国的苏俏面前，苏俏怎么可能会不嫌弃这样的他？顾清宇闭上了眼睛，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苏俏怎么会不理解顾清宇的难堪？她小心翼翼地扶着顾清宇坐起来，结果刚扶起来的顾清宇，因为没有支撑，整个人又向旁边倒去，苏俏没办法，只能让顾清宇先靠着自己。自己再想办法拿轮椅。
顾清宇的确必须有依靠，才能勉强让自己的身体不再东倒西歪。他仍旧闭着眼睛，不敢看苏俏一眼。
苏俏撑着他的身子问：“刚刚有没有受伤？”顾清宇摇了摇头，他不想说话，如果不是自己这幅残破的身躯，怎么会发生今天这样糟心的事情。
苏俏拿来轮椅让他上去，顾清宇努力了半天，再加上苏俏半抱半拽的，才总算是坐上去了，可他却怎么也直不起腰来，整个人似乎头重脚轻一样想往前栽。
苏俏来扶他，却看到他腰后露出来的皮肤上，有一道红印，她把他的上衣撩起来一看，那是一道长长的血痕，有的地方还渗出了血珠。血痕的上边，是一道更长更粗的伤疤，简直触目惊心。
苏俏伸手划过那道伤疤，声音颤抖地问：“疼吗？”
顾清宇只感到腰间传来一股异样的酥麻感，但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并不太清楚。
“怎么了，苏俏？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下，先把我扶起来？”顾清宇长时间保持弯腰的姿势，确实有些吃不消了。
苏俏把他扶坐起来，手抚过那条渗着血珠的伤痕，又问了一遍：“疼吗？”
顾清宇不明所以，“你说什么？”
苏俏这才明白，他之前说的没有感觉，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俏没再说话，只是推着顾清宇进了房间，半背半抱地把顾清宇弄到了床上，想要先帮他处理下半身的狼藉。
“顾清宇，我帮你处理一下哦。”动手之前，苏俏先跟顾清宇打了声招呼。
顾清宇知道苏俏指的“处理一下”是要处理什么，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把旁边的被子扯了过来，盖在了自己的下半身上，然后指了指门，示意苏俏离开。
苏俏果然出去了。
顾清宇看着苏俏离开的背影，心里异常难受。
不是自己让苏俏走的吗？自己这幅鬼样子，难道真的让苏俏——
苏俏？顾清宇揉揉眼睛，真的是苏俏？她没走？
苏俏当然没走，她只是去找来了顾清宇的浴巾，顺便打了一盆清水端到屋里。
“顾清宇，我才帮你擦一下好吗？不然你会很不舒服。”苏俏握着顾清宇死死扯着被子的手，轻轻掰开那几根其实没什么力量的手指。
“不用，不用！你走！反正我也不会有什么感觉！”顾清宇还是大叫着，他的双手没有足够的力气反抗，只能用语言来抗议。
苏俏管不了那么多，她一把把被子掀开了。
刚才洇湿的范围已经在逐步扩大，如果不赶紧处理，恐怕一会儿连被子和床单都要湿透。
“顾清宇，你别想那么多好不好，我只是在帮你一个忙而已，和帮你盛饭拿勺子是一个道理。”苏俏一边褪下顾清宇的裤子，一边安慰顾清宇。
这是苏俏第一次见到顾清宇受伤后的双腿。
那双腿还是和以前一样修长，只是现在变得更白，更细，几乎比自己一个女生的腿还要细。而且，随意地向外倾斜着的两条腿，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自己的无力。
苏俏叹口气，用浴巾沾了清水，仔细地帮他擦干净了下身。
当苏俏正要把被子给顾清宇盖上的时候，他的双腿突然剧烈抖动了起来——大概是突然受凉才导致了痉挛。然后刚刚才擦干净的地方，又开始有液体冒出来。
苏俏眼疾手快，拿了几张纸垫着，算是缓解了这个小小的危机。
顾清宇半靠在床上，他感受到了下半身的动静，只看了一眼，便又闭上眼睛，眼泪轻轻滑落。
自从那场车祸后，他就变成了一个没有尊严的人，现在，他已经丢脸丢到了苏俏这儿。
他知道苏俏没有嫌弃他，心里其实是有所感激的，可是，就算苏俏不嫌弃，他也不想苏俏帮自己做这样的事啊！
处理完下半身的特殊情况，苏俏终于给顾清宇盖上了被子，然后问顾清宇，“你的裤子放在哪个柜子里？”
“苏俏，你走吧！”顾清宇再次恳求道，她觉得苏俏多留一分钟，自己的内心就要多受一分钟的煎熬。当然，其实就算苏俏真的离开，他心里也舒服不到哪儿去。
“你不说我就自己翻了。”顾清宇背上还有伤，苏俏怎么可能轻易离去。
她轻车熟路地去开衣柜门，准备去找顾清宇的裤子。
可是她先看到的，是几大包成人纸尿裤，甚至还有导尿管。
她以为今天只是个意外而已，她不知道，这样的意外对于顾清宇来说，如果不经过长期的训练，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
找到裤子，关上柜门，苏俏就来给顾清宇穿裤子了。
可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在她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她真的好难过，顾清宇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也真的好心疼，他有了那么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她必须要陪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