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也许,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俏不争春!
时间退回到18年年底，那时的顾清宇刚刚出院，在度过了人生中最昏暗的一段日子后，又迎来了新一段昏暗的日子。他每天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再加上身体状况非常糟糕，离开了父母，他几乎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手机都难以控制。
顾清宇家在六楼，从医院回去，是顾爸爸和叶老师半抬半抱把他弄上楼的。从此，出门的事，顾清宇想都不敢想。从那个疲劳驾驶的司机撞倒他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许，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有时，坐在窗前的顾清宇想，要不就这样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窗台对如今的他来说太高，他根本爬不上去。
有时，看着客厅茶几上的水果刀，顾清宇也会想，要不用水果刀，在手腕上一划，也可以达到一样的效果。可当他试图拿起水果刀的时候，他发现，他根本没有办法拿稳它，控制它。
顾清宇难过极了，因为他终于明白，现在的自己，连死的能力都没有了……
顾爸爸和叶老师因为顾清宇的事，半年的时间像老了几十岁。苏俏回国过年，在家门口看到了满头白发的顾爸爸，追问之下才得知，顾清宇……
苏俏跟着顾爸爸上了六楼，顾爸爸开门的时候，顾清宇就坐在他的卧室里，眺望着窗外。
顾爸爸邀苏俏进了屋，又把门关上。开门声、脚步声、关门声，没有一点声音引起顾清宇的注意，他仍旧坐在窗前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一般。
苏俏光是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顾清宇以前是多么阳光的大男孩，他热爱运动，最喜欢跑步和打篮球，可如今，他却连站起来都不能了。
顾爸爸拍了拍苏俏的肩膀，叹了口气，随即拎着买好的菜转身进了厨房。苏俏站在顾清宇卧室的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敲了敲那扇本就敞开的门。
“你们要进就进，敲什么门！”顾清宇开口凶巴巴的，把苏俏吓了一跳。她站在顾清宇卧室的门口，轻轻说了一句：“顾清宇，是我。”
她没说她是苏俏，她知道，他一定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果然，顾清宇侧过头，“苏俏？”
苏俏擦干眼泪，走进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顾清宇，我回国过年来了。”
顾清宇很不熟练地操纵轮椅掉头，视线和苏俏相交的一刹那，顾清宇立刻低下了头。“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我给你发微信来着，你也没回。”苏俏还不知道，顾清宇已近半年没有碰过手机。
“哦，没看到。”顾清宇淡淡地说。
“顾清宇……”“苏俏。”
两个人同时喊了对方的名字。
顾清宇显然没有让苏俏先说的意思，他看着苏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以后，你别再来找我了。”
苏俏刚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又溢出眼眶：“为什么？”
顾清宇苦笑：“你不都看到了吗？苏俏，你走吧，别再来了。”
顾清宇的头发很长时间没剪了，刘海已经长到盖住眉毛，胡子也冒了头，显得整个人都很沧桑。他整个人清瘦了很多，脸上的颧骨都明显了起来。
可是他最大的变化不是发型、不是胡子，也不是身材，而是多了身下刺眼的轮椅！
顾清宇的手搭在扶手上，手指不自然地弯曲着，也许是感受到苏俏停留在他手上的视线，顾清宇突然伸出双手，说了一句：“想看就看吧。”
刚刚在楼下，顾叔叔只是大概说了一下顾清宇的情况，她只知道他不能再走路，却不知道他连手部功能都受到了影响。苏俏难过极了，她跪坐在地，捧起了顾清宇的手。
他的手曾经是那么好看，手指修长有力，而现在，挛缩的样子如同超市卖的鸡爪，看得人胆战心惊。
顾清宇缩回自己的手，放在腿上，“苏俏，你走吧，走吧！”他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他不想在自己最好的朋友面前露出自己最软弱的一面，只能不停地祈求对方的离开。
苏俏擦干眼泪，站起身，转身走出房间。
顾清宇不敢抬头看苏俏的背影，只低着头，看着苏俏刚刚跪坐的地方发呆。苏俏这么走了，也好，毕竟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像儿时一样陪她疯、陪她闹了……
正当顾清宇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的时候，苏俏拿着把剪子又回来了！
“顾清宇！”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响亮，“把头抬起来。”
闻言，顾清宇抬起头，苏俏看准时机，咔咔两下，顾清宇额前的刘海就短了一大截。
“你干嘛？”顾清宇还没有反应过来，又被苏俏按着头向后仰。
“闭上眼睛，闭住嘴。”苏俏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剪了刘海，就该刮胡子了。平日里，苏俏最见不得留胡子的男生，明明年纪不大，胡子一大把，她觉得那不是沉稳的象征，不过是懒惰的表现罢了。既然顾清宇不刮胡子，那就让她来替他刮。
刮胡刀嗡嗡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顾清宇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试图挣扎着抬头，可无奈苏俏按得太用力，让他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苏俏是第一次帮男生刮胡子，技术实在不怎么样，胡子刮完，也给顾清宇刮了两个小口子。鲜红的血从伤口处汩汩地往外冒，吓得苏俏赶紧喊：“怎么办，顾清宇，流血了流血了你流血了。”
苏俏又恢复到以前那个咋咋呼呼的样子，仿佛接受现在的顾清宇，她只用了刚刚那几分钟。
顾清宇下意识地想抬手摸一下刮破的脸颊，结果右手才抬到胸口的位置便又重重掉下。半年了，还是不习惯这副什么都干不了的身体。顾清宇在心里忍不住嘲讽自己。
苏俏喊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现在这个情况，顾清宇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是她自己来处理。她环顾四周，在书桌上发现了抽纸，又在书柜里看到了药箱。她先用抽纸擦干了血迹，又去翻药箱找创可贴。
处理完顾清宇脸上的小伤口，苏俏又去卫生间拿来打湿的毛巾，认认真真地给顾清宇擦了一把脸。
“好了，顾清宇，你又是以前那个大帅哥啦！”苏俏拍拍顾清宇的肩膀，顺便帮他整理了衣领。
顾清宇看着镜子里那个干净清爽的自己，心里悄悄说了一声“久违了”，可自己身下的轮椅，配得上这张还算好看的脸吗？倒是那个创可贴，和轮椅倒是挺像的，都是在掩饰自己的创伤。
苏俏看顾清宇又发起呆来，忍不住心疼。不过想想，刚才又剪头发又刮胡子的，他都没有生气，也没有再说让她走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他同意她留下啦？
“俏俏，和清宇一起出来吃饭吧！”顾爸爸做好了饭，站在顾清宇的房间门口叫他们。
“爸，苏俏不吃，她要回家。”顾清宇冲着顾爸爸说，又转头对苏俏道：“你不是有事要回家吗？”
这个顾清宇，变着法的给她下逐客令。苏俏有点生气了，可她所有的生气都是建立在对顾清宇的心疼上的。刚才在楼下的时候，顾爸爸已经给她打了预防针，告诉他顾清宇受伤以后性格大变，经常会说些伤人的话，让苏俏做好心理准备。有了这层心理准备，苏俏笑着对顾清宇说：“哎呀，我刚想起来，我把钥匙落在家里了，我爸妈今天晚上不回来，看来我今天只能吃你家睡你家喽。”
顾清宇没想到苏俏这么能瞎编，也不好当着父亲的面发脾气，毕竟是他胡说八道在先。苏俏爸妈忙，确实经常不回家，苏俏从小就没少在他们家蹭吃蹭喝蹭睡，所以她刚才随口说的，即使是假的也和真实情况差不多。
顾清宇不想再为难刚回国的苏俏，只默默地松了轮椅的手刹跟着苏俏来到餐厅。
“俏俏，有多久没吃过叔叔做的菜了？”顾爸爸一边问，一边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饭。
“有三年了吧叔叔，您不知道，我在国外的时候，最想吃的就是您做的糖醋排骨和红烧藕夹。”
“哎呀，今天的排骨让我熬了汤。明天，叔叔明天给你做糖醋排骨、红烧藕夹！”
“好啊好啊！”苏俏鼓掌，同时带着胜利者的笑容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顾清宇。顾清宇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饭，突然倒退着轮椅离开。
“怎么了？”苏俏起身拉住了顾清宇的轮椅。
顾爸爸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拉着苏俏回到餐厅，“没事，你别管他，他一会儿再吃饭。”
虽然嘴上说着别管，顾爸爸还是给顾清宇的碗里夹了许多菜，又用一个空盘子当盖子盖上保温。
吃放的人就剩下顾爸爸和苏俏，顾爸爸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俏俏，叔叔喝几口酒，不介意吧？”
苏俏忙摆手，“不介意不介意。”
顾爸爸给自己的小酒杯倒满，问苏俏：“要不要也来点？”
苏俏连忙摇头，自己酒量差，还是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酒是个好东西啊，喝多了忘事啊，什么烦恼都没啦！”顾爸爸一边喝，一边自顾自地说着。
“俏俏，你在国外，我们不好打扰你。你不知道，我们家清宇可怜呐！遇着个疲劳驾驶的司机，一个不留神就把我们清宇撞成这样，他倒好，赔点钱这事就过去了。”顾爸爸越说越伤心，菜没吃几口，酒越喝越多。
苏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爸爸，她不敢说什么，只能顺着顾爸爸的意思点头点头再点头。她不知道这半年来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只是从这只言片语中可以窥见，当时的顾家是遭受了多么沉重的打击，顾清宇又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