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大结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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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苗万火在宫中伺疾,袁晏溪让苗小五仔细查看了陆惜之的伤势,确诊无碍之后,他拗不过妻子,便还是让她按照原来计划,继续向避暑山庄而去。
这再一启程,就直接快马疾驰到后半夜,快到目的地时,天空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到了清晨雨势逐渐增大,放眼向四周望去,原本的青山绿水此刻灰蒙蒙的一片,稀稀拉拉的绿树吐蕊,春雨推动着季节的更替,一点点逐渐剥掉冬日的萧瑟。
都说山中气候难测,且山外山内处处不同,避暑山庄所在的大山虽未高耸入云,可绵延数百里,起初还是干旱少植被,越往东越青葱,树枝藤蔓遮天蔽日,只有人工修整过的官道醒目的蜿蜒盘旋在山间。骑马故而行的快,可到陡峭处还是要下来牵马而行,山中气候多变,起初只是起雾,才一会儿工夫已经白茫茫一片,再一会儿,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让大队人马措手不及。
陆惜之被冷雨打的一个激灵,方才发觉自己并不像身经百战的军人一般可以对大雨视若无睹,瞧着大颗的雨点砸过树叶纷纷而落,一转眼已被淋成落汤鸡。
北雪忽然驻足,扭头看了眼马上的陆惜之,“夫人,再走半个时辰就到山庄了,这会雨太大,你不像我们糙得很,刚好这里开阔,不如停军,等雨停了再走不迟。”
陆惜之抬头感受了一下雨势,点点头。下令原地扎营,袁晏溪指派跟来的一百多号人迅速开始分工:搭雨棚扯幕布,后勤的开始生火造饭。
一大早天还有点清冷,停下运动使得陆惜之感觉到了嗖嗖凉气呼呼的往衣服里灌,加之淋了些雨,她不得不缩着手窝进了刚刚才赶到的唯一一架马车里,这也是袁晏溪强行要求的,否则不让她出发,此刻,陆惜之真的很感谢他有先见之明。
不一会儿,北雪不知道从哪里给她找来个暖炉,又在马车四角生了小小的炉子,她就这么坐着,便觉得温暖一片。这般温暖,让她不自觉想起来以前在外面搞侦查的日子,可往事仿佛都随着暖炉的青烟袅袅上升,再也寻不到。
“夫人,快将湿衣脱下,属下拿去烘干,免得着了凉,回去主子怪罪下来,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了。”北雪半开玩笑。
陆惜之点点头,把外衣脱下,接过北雪递来的薄毯,“北雪,这一路大家都辛苦了,就说我说的,已经到了这,便不急于这一时,也不怕那些人再动手脚。让大家伙都吃好,留下足够的人站岗,其余的全都休息,午时未时之间再跟我上山。”
北雪应了声是,刚退出来,又被陆惜之抓住手臂。
“北雪,他们没再跟来?”
“夫人放心吧,西风在我几人之中,耳朵最灵,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监视。”
陆惜之这才放下心来,打算好好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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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祁天印在吕顺的搀扶下,缓步踱到屋外。
五月的天气春风怡人,园子里花色迷人眼,蜜蜂嗡嗡,凉风习习,却在本该心旷神怡的时刻,承受着内心的煎熬。
“皇上,您也出来有一会儿了,回屋歇歇吧。”姜恒担忧。
“朕若是再坐下去,这天下…怕是要变了。”
姜恒在心中又掂量了几分,却又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他们都在逼朕退位啊。”
“陛下一生为大靳鞠躬尽瘁,更是将国家疆土往西又扩大了百里,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拥护爱戴与陛下,流民也在逐年减少。”姜恒小心措辞,“正是因为这样,耗费了陛下身体之精力,老臣深知陛下心系百姓,心系江山社稷,可陛下当下必须为龙体着想一二了。”
是啊,他已经这个年岁了,权利固然美好,但是身体也很重要,前半生,他已为大靳积劳成疾,后半生,何不能休憩?就是这一刻,在太和帝心中微微动摇了。他是一个有为之君,当是心胸开阔,眼界开阔的君王。他得拿得起权利,也放得下权利,这样才不至于沉溺在权利中,影响他为君在位时的日子。
退位的条件在心中涂涂抹抹,大抵还要再加一句,外戚不能太强,否则又是一个常家!这样才不会在还是太子的时候,生出那么多的野心。
这条件似乎很具体,已有所指,可是……
太和帝心里一痛。
“烽火阁有消息来吗?”
姜恒四下一望,吕顺点了点头,说明周围很安全。
“烽火阁查到,当年萧南笙将军坠落崖底,常重虎接连轮番派了十几波人马去寻找他的尸首,然而那些人之所以都无功而返,是因为确实有人救了将军。探子回报,他们在最近终于找到了当年亲眼看到救人者的妇人。”
“她在哪?可有问到?”祁天印心下一急,不禁咳嗽了起来,气息不稳。
吕顺和姜恒赶紧上前,两人将祁天印扶到软椅上,又递过安神茶。
“陛下莫急,老臣已经问过话了,她说当年确实看到有两个人从崖底的山洞里走出来。其中一人几乎是拖扶着另一个,看起来是受了重伤,浑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她本想上前去帮忙,可是那段日子,常重虎派去的官兵正到处搜查,她生怕惹货祸上身,所以悄悄离开了。”
“她可看清,只有两个人?是男是女?萧南笙是大靳的战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妇人可认准了?”
姜恒可惜的摇了摇头,“两人皆蒙着面,妇人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和性别,只道受伤之人身材魁梧高大,扶着他的人看上去非常吃力,身材相对矮小很多。”
“是了,萧南笙那样强大厉害,一定没那么容易死。他既然没死,一定有墨儿的消息!”祁天印激动的站起来,眼睛里迸射出希望的火苗,闪闪发亮。
“万岁爷,万岁爷,神医说了,陛下现在的身子,可经不起大喜大悲,陛下快快喝下安神汤药。”吕顺着急的端着药碗,追着恳求着祁天印。
姜恒生怕祁天印因为这大喜而摧动了心脉,便尽量稳定语气,用低沉缓慢的嗓音说道:“皇上,您忘了,十年前,烽火阁在沧州找到的那具骸骨,正是萧将军啊。”
祁天印一愣,定在原地。
是了,是了…萧南笙,已经死了,十年以上,这个结论还是当年那位名震天下的章羽,章仵作验出来的结果。
想到这里,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顿时化为灰烬,像是被人摔碎的茶壶,祁天印高大的身体颓然一松,整个人瘫倒进软椅里,满面苍白。
“神医,神医!快去叫神医!”吕顺吓得大叫。
苗万火骂骂咧咧的跑过来,他那样子丝毫没让人觉得,在面对天下帝王时该有的紧张和畏惧成分。
“都让开让开,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这些日子大家都习惯了这位古怪神医的行事风格,没人觉得他说这些话有什么不妥,甚至连皇上都放任他。
众人退开三步距离,让苗万火仔细为皇上把脉。
“这是急火攻心了,都不把老子说的话放在心上。”苗万火火大的说。叫人拿来纸笔,快速写下几行字,扔给吕顺:“快叫人去太医院抓药,然后按我说的去煎药。”
“把陛下扶回去,卧床休息,不得在惊动半分。”
姜恒也跟着回到了御书房,今天皇上特意传召他入宫,在没有得到皇上的命令前,他万万不敢擅自离开。
果然…
一炷香后,在苗万火火爆的骂声中,姜恒被召进寝殿。
“陛下,小人是学医的,是为了救人。陛下现在的身体并不适合会客,也不应该有大起大落的心态,否则于您的身体无半分好处,甚至…有可能…”苗万火终是给了祁天印一份‘薄面’。
“多谢神医,朕知道了。”祁天印挥挥手,“吕顺,请神医先到偏殿休息。”
苗万火摇摇头,叹了口气跟吕顺出去了。
“老师,你上前来。”
姜恒上前,顺着祁天印的手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朕一直深信,墨儿没死。”
“我的靖安是那么的冰雪聪明,做事小心谨慎,当年,她冒死将墨儿送出宫,一定已经安排好了所有退路和墨儿将来的去处。她也一定不相信,萧家那位顶天立地的战神会轻易死去。”
“咳咳咳…”祁天印捂着嘴,压抑的咳嗽。
姜恒起身倒了杯茶,小心的伺候着他喝下。
“萧南笙失踪后,唯一的虎符也随之不见踪影,朕期初怀疑是被常重虎藏了起来,待到他准备起兵谋反之时再将其拿出,以号令驻守边关的当年那支萧家军。可是,从他多达数十次,甚至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仍不断派人秘密往返于靖州和云苍山来看,他也没有找到那枚虎符,连萧南笙在崖底失踪后的踪迹,他也没有查到。”
“这也给了朕无限的希望,朕的墨儿还活在世间。”祁天印看向窗外,好像透过空气,看到了那张让他魂牵梦萦了十几年的美丽脸庞。
“烽火阁势力遍布大靳各个角落,朕查不到,常重虎也查不到…”祁天印苦笑一声:“这是墨儿在故意躲着朕啊,他恨朕,朕杀了他崇拜敬仰的舅舅,杀了他敬爱的母亲…”呜呜呜…
两行清泪,夹杂着无限的悔恨,顺着祁天印布满皱纹的脸颊缓缓流下。
“朕多想,他…哪怕带着恨意,出现在我面前,就算要杀了朕,朕也心甘情愿,只求老天爷让朕能见上一面墨儿。”
“皇上,保重龙体。”姜恒深吸口气:“五皇子从小聪明机警,老臣也不信他死了。皇上更应该为了五皇子,好好的把身体养好啊。”
祁天印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着:“是啊,墨儿是多么聪明的孩子,不仅聪明,还同他母亲一样,嫉恶如仇。犹记得,那时候,朕要处理一桩朝廷命官贪腐案,有个小官员利用职务之便贪腐,为其亲谋取暴利,同族人在一方为非作歹。被查处后,朕罚了他九族,百官称赞,百姓称道…”祁天印想起那个画面,嘴角牵起,笑着说:“过了没多久,朕便跟皇儿们说起这件事,希望他们从小就树立身为皇族宗人,心怀天下,治国有方的道理。没曾想,唯有墨儿那孩子听完后,问了朕一句:那贪腐得来的不义之财都去哪儿了?”
姜恒似乎也想起了往事,也跟着笑起来。
“朕告诉他,赃款自然是通通上缴国库。”
“老师还记得他怎么说吗?”
姜恒点点头:“五皇子说了一句:为何不将那些银子和东西还给被他欺压打杀的百姓?”
“哈哈,是啊。他确实提醒了朕,作为一国之君,最基本的当是以民为本,心系百姓。”
“五皇子心系天下苍生,实乃我大靳之幸事啊。”
“可惜,朕却亲手将这孩子推了出去,朕…悔啊…”
姜恒低头不语,当年那场阴谋算计来得突然,他与皇帝之间都没料到常重虎竟然勾结了萧家军内部将领联合陷害,让他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而萧南笙也是个刚烈硬汉,选择了以死明志。
一声唏嘘…
“不瞒老师,朕…这心里,除了几个皇儿…倒是从一个外人身上,看到了些许当年那个孩子的影子。”
“皇上说的是袁家那个二小子。”姜恒一点便知。
“朕也听说,这里头外头的,因为朕的重用,传言景明便是墨儿。”
看皇上越说越止不住,这种事情实在太过严肃重大,姜恒甚至觉得皇上不应该叫任何人来听才对,现在自己算是知道了皇上心思的第一人。不过害怕是一回事,听到姜恒耳朵里,祁天印这话差不多就是明白了目前并无哪一位皇子能得帝心,做得了太子,皇上对他们都不满意。他想要在最后的日子里,找到失散的那个儿子,真正想要将储位传给的是五皇子。
“皇上是想…”他犹豫着说出心中那个猜测。
“没错,朕这次要你把以前调查到的所有线索,再重头到尾的重新整理一遍,包括镇远侯突然出现在靖州的原因,还有…景明的后背上,是否有月牙胎痕。”
“陛下,这些都是传言…”
“老师,你认为连百姓都能看出来鼎鼎大名的袁府小侯爷长相竟然跟皇室有六七分相像,那些百官大臣,包括朕在内的宫里人都看不出来吗?”
“那是他们不敢说,可那心里头啊,都有怀疑。加上传言愈演愈烈,皇后和常家的那点小心思就再也藏不住了。甚至都开始拉拢恒儿,还要杀了他的母妃韦茹夏。”
“这些迹象都说明,他们也对五皇子还活着这件事深信不疑,而且他们觉得五皇子就在附近,时时威胁着他们好不容易进行到现在的计划,所以,朕这次要比他们先快一步。既然他们也肯定墨儿还活着,那朕就推他们一把,想当垂帘听政的皇帝,常重虎就来试试吧。”
太和帝这人有个优点,那就是说干就干,想到了,就去执行,于是次日,还不等大家轮番催立储,祁天印自己就跳出来了,说他要立储。
“诸位爱卿担心的不错,一日不立太子,国本便易动摇……”他说了很多话,最后总结:“朕欲给皇儿们同等的机会,一段时日之后看各自的本事,就在…就在两个月后,定下太子的人选!”
然后,他又唰唰唰给几位在前朝的皇子安排了几个任务,俨然是一副要开始考察的样子了。
这事儿来的太突然,大臣们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常重虎表情凝重,跟着他拥立二皇子一派的臣子也有些懵。
所有人都在怀疑,陛下是真的要立太子了吗,还是在放长线钓大鱼,把饵抛出来,看谁是‘孝子贤孙’、谁是‘汲汲营营’之人,这任务,到底该怎么完成,完成到什么程度,完成到什么样子?
谁也不知道,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唯有袁晏溪在朝堂上,听着陛下的话,老神自在。
只在苗万火来与他商讨皇上的病情的时候,笑着跟他说了一句:“臭小子,你这是心有丘壑,便无须立于虚处,置于事外了?”
“我还不知道,你也是多话之人。”
苗万火:“只是突然觉得,你这样子颇有陛下之风。”
……
袁晏溪当然也问过自己,想要那个位置吗?
从前不一定,而现在,那是肯定的,只要是有了追求的人,谁不想坐上那个位置?
从小,他就受到兄弟姐妹排挤,却又时常被迫听着众人说,大哥如何如何,二哥三哥如何如何,所有人都尊贵,他出身也不差,却兄弟不睦得紧。
他们每个人,都是祁天印的儿子,从身份上来说,是没有区别的。
但后来的家族仇怨,令他不能如此外放,令他克制自己,蛰伏起来,有了新的身份更是保持着平淡如水的姿态,看上去什么都不想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在等。
等待复仇,等待祁天印变老,等待亲手把常家拉下马,跪在他脚下的那天。
而这一天,不远了。
立储风云逐渐卷起,各家皇子的唱台也搭了起来。
入官场做事不容易,二皇子和三皇子各种拉帮结派,四皇子做事还算踏实,但优柔寡断;六皇子干的事,天子还算满意。
一大早,四位皇子在御书房汇报着对江北水灾的看法和见解。
门外传来吕顺尖利的嗓音:“东厂陆辑事到。”
陆辑事?
祁玉恒第一个反应过来,陆惜之?
“快传。”祁天印口气中带着惊喜。
陆惜之一身肉眼可见的风尘仆仆而来,头也没抬就跪了下去:
“启禀皇上,微臣在成王被害的地方找到了这个东西。”说着,将手掌摊开,手心里攒着的一物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祁玉轲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