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初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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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昨日暴雨,今日却是晴空万里,就像人生变幻无常,人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可陆惜之现在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不太好。
她和父亲坐在马车里,车外就是骑马随行的东掌刑,陆仲廉耷拉着脸,两手攒在一起,只时不时摸摸小山羊胡,看得出他的坐立不安。
她小声问父亲,什么是掌刑,父亲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她又问那厂督是做什么的,陆仲廉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不明摆着,东厂就是专门抹人脖子的地方吗。
难怪老爹如坐针毡。
从现在开始,两人的小命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可不对呀,自己的爹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赶紧不死心的接着问:“父亲,他官大还是你官大?”
陆仲廉用力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平常让你多读书多读书,就知道跑出去给我惹事儿,他那样的,一根手指就能给你我掐死,知道了吧!”
陆惜之摸着脑袋,如丧考妣,欲哭无泪…嘤嘤嘤…完了。
“不过…”陆仲廉抚着胡须,欲言又止。
陆惜之以为还有戏,猜他爹一定有个更大的靠山,赶紧狂摇他的胳膊,两眼重放金光,急不可耐的要他快说:“不过什么?”
“两年前,袁小侯爷回京述职时,在皇宫门口差点晕倒,听他的侍卫说他们连赶了三天路,小侯爷粒米未进,我刚好就在旁边,赶紧递上你母亲给我准备的午食盒,那侍卫还谢了我。”
陆惜之开心的说:“所以,爹对他,算是有一盒饭的恩情吧?”
陆仲廉被她这么一提醒,也想跟着乐,可突然又眉头一皱:“那日,我似乎…好像…忘了表明身份,当时到处是身着官服的同僚…你说,小侯爷记不记得我?”
嗷……这个傻爹啊。
东海在马背上听父女两悲痛欲绝的你来我往,快笑得直不起身,这可真是对活宝。
正当父女俩还在呜呼哀哉的时候,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陆员外,陆姑娘,到了。”东海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味。
陆仲廉拍了拍女儿的手,末了还用力按了一下。
陆惜之知道,这是父亲在给她安慰。刚才,陆仲廉跟她保证:让她放心,一切有他在,万事不要害怕,既是让你协助审案,他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就是了。
她回握父亲的手,对他点了点头。
随后,父女俩同时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的携手下了马车,又‘大义凛然’地看向东海。
哈哈,东海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对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
陆惜之当然不知道他笑什么,只当东厂的人全是变态,看别人害怕他们就兴奋。
父女俩抬头,都愣了一下。
这……
陆仲廉:这不是阳城仅剩的小衙门么?原来这样衙门城内共有三处,但大理寺跟他们户部提出为了节省开支,将其余两个都划拨进了司法堂,独留下这一处,现在专门处理一些百姓家里长短的繁杂小事,尽管这样,两年前也差点被取缔。
他们来这做什么?
陆惜之就不同了,她可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知道这是她近来每日都光顾的衙门,前门后门都一清二楚,嘿!没那么害怕了,原来他们真是找她来观审的。
东海开玩笑说:“怎么?二位莫不是真想上咱们东厂溜上一圈?”
陆惜之瞬间换了个笑脸,拉上老爹就往衙门里急走,冲着东海说:“客气客气。”
哈哈…东海的笑声在背后响起。
陆惜之烦躁的抓了把头发,呸,此人太讨厌。
他们刚踏入院子,陆惜之就嗅到了不同以往的气息,压抑,而又阴沉,迅速收敛起笑意,仔细观察起来。
四方形的院子,此时有八个身着全黑劲装,头绑黑巾的‘忍者’分列两侧,他们各个腰别利剑,双手插腰,目不斜视;右边是陆惜之知道的验尸房和王远之的书房,左边是捕快和捕头们休息,谈笑风生的寝房;而正对的这个大屋子,陆惜之从来没注意过,此刻,也被另外两名黑衣人守着。
陆仲廉扯了扯女儿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抬头。
陆惜之顺着望上望去…房顶上居然还有两名同样打扮的黑衣人,他们看似悠闲的坐在那,可眼神却极锐利的刺向他们。
这些都是武功高强之人。
戒备森严,一个廖辰霖需要动用这么多武林高手?陆惜之顿时疑窦丛生,手也不自觉的越攒越紧,直到陆仲廉拍开她,她才反应过来。
到现在都没看到齐勇,张东他们几个捕快,还有王远之的人影,他们在哪?
看出她的疑惑,东海出声解释道:“陆姑娘这边请。”
“其他人呢?不是说要审案吗?为何不在公堂审?”这太奇怪了,公堂就在眼前,却不见主审官,也不见案犯,神神秘秘的,看来事情有蹊跷。
她想起来,廖辰霖与那几个世家纨绔有来往,莫非他们联合了东厂,准备私设法堂,要私了此事?
若真是那样,她今日和父亲岂不是入了鸿门宴!
“请!”东海不再给她犹豫的时间。
两人只得跟着东海来到正中那间大大的屋子,陆仲廉迈出一大步,站在陆惜之身前,将女儿如小鸡一样护在身后。
东海推开门,里面的场景让中年男子倒吸一口凉气。
一整面的冰砖,砌成墙,真的好凉啊……父女俩都打了个哆嗦,这根本是个冰窖。
陆惜之探出头来,看到冰墙两侧有足够一人通过的窄道,透过冰墙能隐隐看到里面透着光,她抬头一看,原来屋顶有个打开的方口,难怪光线充足,这屋子好生奇怪。
陆惜之整理整理衣着,跟着父亲走了进去。
整间屋子除了中间有阳光照射进来,四周一片隐隐的漆黑,走进来时,余光还瞥见高大的冰墙旁,有三张木床,上面正躺着三具尸体,想必就是此案的三个死者,陆惜之以前就是做刑警的,对死人尸体并不害怕,但是…她担忧的看了父亲一眼,他恐怕都还没注意到呢,一会别吐了才好。
亮堂的地方摆着张长案,一张红木椅,案上放着一沓卷宗,正中摆放一块看上去有点厚实的木头,陆惜之突然想起,这就是惊堂木吧,古代判官在审案时,用它拍击案桌,以示声威,吓唬犯人招供罪行之用,接下来再无他物。
这果真像个私设的公堂。
主审官会是谁?
“陆姑娘。”一声热切的声音响起。
陆惜之循声定睛一看,赫!熟人全在这呢。
齐勇,王远之先朝陆仲廉行过礼,马上转过头关心询问起陆惜之来,她淡笑对他们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只是昨晚没有睡好,让他们安心。
“赵捕头伤势怎么样了?”
“姑娘且安心,赵捕头已无大碍,只是伤口有点深,需要卧床养伤。”
陆惜之总算松口气,并向父亲一一介绍两人,他们的职务,以及这两日来的交往。
“咱们事不宜迟,开始吧,北雪,把人带出来!”东海打断几人的寒暄,吩咐道。
简直是太诡异了,陆惜之这才发现,黑暗中,又有个人影在移动,她眯着眼聚光看去,赫然发现右边一排居然是木栅栏,那人叮灵咣啷一顿操作,是在开锁。
这是牢房!
然后就见他从里面拖出一个人,并且用力推了一下,让他快走,那人似乎手脚不灵活,一个踉跄,摔在地上。黑影忍无可忍,提溜着那人后颈部,一甩,就将人扔在了长案前。
陆惜之惊呼出声,不仅是她,她老爹也是受惊一跳,嚯~~
待黑影走进有光的地方,陆惜之惊讶发现,那竟然是一名女子,这女子身高起码一米七十五,身材苗条适中,但从刚才的身手来看,定然是健身达人一枚。
陆惜之快抓狂了,今天究竟来了多少黑衣人?!她用力睁大双眼,朝四周黑暗的地方努力扫视,确定不再有人才转过来,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廖辰霖,恨不得给他一脚,他到底惹了哪路人马,这么劳师动众的伺候他。
被手镣、脚镣束缚的男人,当然再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他神情呆滞,双眼无神,胡子拉碴的,身上还穿着昨夜行凶的暗纹锦袍,脸色灰暗;他腿上随意裹着一块白布,想必是齐勇他们简单做的包扎,血迹浸透了布条,过了一夜已经泛黑。显然昨晚他也不好过,潮湿阴冷的环境,连老鼠都没有一只,只有恶心的臭虫藏在发霉的墙壁,散发着特有的腥臭。
盯着嫌犯,陆惜之对他丝毫同情不起来。
“地上是何人?”东海开始了例行问话。
“廖辰霖。”男子很配合。
“年龄、籍贯。”
“十八,福建云州人士”
“知道为什么要捉拿你吗?”
“调戏姑娘。”廖辰霖说的很坦然。
陆惜之握紧拳头,往边上一看,陆仲廉面色通红,似乎气炸。
“廖辰霖,你不要报着什么侥幸心理了,你可认识周彩蝶,孙翠儿,陈秀珠?”
“不认识”
“那你认识后面那位姑娘吗?”
“认识。”廖辰霖连头都没有回,脸上也无任何表情变化,又补充说了一句:“廖家与陆家本就在议亲,我不过与未婚妻子亲昵一下,就被抓来这了。”
“满口胡言!休得造谣生事,我陆家从未与廖家过明路,无非是我年少时与廖明理有过口头协定,怎到你这小子嘴里,就变成未婚妻子了。气煞我也!”陆仲廉顾不得许多,用力拍了把扶手,气势汹汹的站起身来驳斥。
陆惜之被吓了一跳,廖辰霖不会轻易招供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没想到他会如此颠倒是非,甚至侮辱她的清白。
“怪我昨夜太过鲁莽,陆叔如今不认,小生万分理解,晚辈给您赔罪了,还有惜之妹妹,实在对不住。”说完还装模作样朝他们跪下磕头。
“我呸,你这口蜜腹剑,阴险狡诈的杀人犯,亏我以前还在书院先生那里为你写荐书,真是悔不当初错看人!明理兄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廖辰霖听到廖明理的名字,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厌恶,但又快速被他掩盖,仍是跪在地上,俯首不起。
“廖辰霖,我看你最好老实点,别以为什么都不承认,我们就定不了你的罪。我们手中已有你杀人的确切证据,如果不从实招来,那就是罪加一等,老老实实的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还可以考虑算你自告,不然,我们就当你想尽早去见阎王。”东海转变话锋,阴森森的开口说道。
“小人冤枉,小人一介书生,哪里会杀人!这罪名小人不认,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廖辰霖突然放声大喊,好似发疯。
“我要见常公子,还有范世子。你们乱抓好人,私设公堂,我要告到皇上那去!”
“厂公!”东海和北雪恭敬的声音突然同时响起。
廖辰霖戛然停止了疯魔,两个眼睛瞪得铜铃般大,看向身后,他是…
齐勇和王远之也齐齐跪下:“袁厂公!”
陆仲廉和陆惜之身体明显一震,来了!
陆惜之呆呆的看向大门,她不敢抬头,只听得他爹拱手作揖问候:“袁厂公!”
“免礼,赐坐。”声音果决而冷酷。
嗒~嗒~嗒,随着脚步声,陆惜之看到一抹红色衣摆,黑色长靴从眼前一晃而过,脑中不由又浮现出刘瑾,魏忠贤,还有电影里大太监曹少钦的恶人模样。
东厂就是皇帝手中染血的尖刀,为了巩固皇权,指使这群太监无恶不作,残杀忠良,东厂就是危害天下的工具。
她转过头去,看到身在仕途的父亲面上也是一脸愁容,满朝文武谈东厂色变,生怕得罪了这帮人,给自己套一个子乌虚有的帽子来。
陆惜之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开始查案,就直面这最大的头头。
自从袁晏溪进来,整间屋子愈发阴冷,那人身上的冷漠气息甚至比身后的冰块还要令人寒胆。
上首悉悉索索传来翻阅纸张的沙沙声,陆惜之甚至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其他人也都屏气凝神,专注于自己脚边一小方天地。
一刻钟后,冷漠的声音才再度响起:“你刚才说,要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