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破绽处处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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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辞秋抬眸,眼前这个上完咖啡却留恋着不肯离开的服务员,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对面安静沉思着的赵听月身上。
他漫不经心敲了下桌子,小西如梦初醒般回过神,连忙歉笑着快步离开。
窗外的世界阳光猛烈,碧空如洗,炎热干燥的空气腾腾烤着。店里空调安静吐着丝丝凉气,怀旧音乐湿润了咖啡香,岁月盘桓在面对面坐的一对男女之间。
赵吹雪轻轻开口:“她喜欢雪,但不喜欢冬天,她怕冷。”
叶辞秋没想到她会选择这样一个开头,他搭在桌子上的双指重重按下,抬眸沉静地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他想起冬日除夕,她独自立在冷意嚣张的黑暗中。
不是怕冷吗,怎么当时还傻兮兮地站在那挨冻。
“她的小提琴拉得最好,可惜你没听她演奏的beethoven Virus。不过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最爱玩的是贝斯。这种风格和它的旋律,在我们家族只能算不得台面的俗物,但只有她敢跟那些规矩对着来。”她笑了下,满眼都是对赵听月的骄傲和疼惜。
叶辞秋按在桌子双指用力到发白,他曾坐在观众席,冷眼旁观她一袭白裙优雅弹奏一首钢琴曲,不是小提琴也不是贝斯。
原来她的破绽处处明显。
“她总爱折腾自己的头发,在国外的时候几乎一个星期能给头发换个彩虹色。”
叶辞秋的心跳在加速,他总算明白在接触到赵听月资料时心底那股不对劲的直觉是为何了。
从她来到深圳的第一天,她的样子从未发生过改变。
他指的是她的发型,长短、发色,她似乎在有意维持自己的风格——
这种随时方便另一个人格出现的状态。
她是故意的,还是眼前的人格已经开始能影响到主人格的意识和行为了?
“她偏爱蓝色,如果让她自己选礼服,大概除了最不容易出错的黑色就是蓝色了,但我们的奶奶更喜欢小辈穿得华丽矜贵些,所以月月的衣柜里每段时间总会清理出大半没碰过的艳色衣服。”她的语调舒缓,似乎沉浸在少年时两人朝夕相处的快乐中。
对面的叶辞秋几乎要坐不住了,暖色灯光打在他愈渐沉冷的眉眼。
他利用她,带她去叶家当靶子给他扰乱视线时,送给她的礼服竟是她最爱的蓝色。
过往回忆化作子弹朝他袭来,曾经莽撞做的决定穿过了风和阳光,对他一击而中。
“但有些方面,她的喜好却出奇的相反。她最爱红石榴,喜欢红玫瑰,首饰也专挑鲜艳浓烈的宝石。”
“她喜欢潜泳,但从不深潜,在国外时有朋友笑话她,她将人揍了一顿。后来才承认太暗的海底像个吃人的怪物,她不喜欢那种感觉。”她对于赵听月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少年时期的喜好。
“她还喜欢赛车,经常背着家里参加比赛。她喜欢高山滑雪,喜欢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她在家里马场有一匹马,她给它起名‘阿飘’。”
“她喜欢欺负那些家族世家顽劣跋扈的同辈人,谁的面子也不给,遇到跟她服软的,也照打不误。那时候家里整天给她收拾烂摊子。”
叶辞秋收回了手,脸上所有神情尽数敛起。他的手藏在桌下微微颤抖,变得一片冰凉。攥紧的拳头,指尖狠狠扎进掌心,可他恍若未觉。
他听着她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描述剖析着自己,将世界上那个鲜活生动的人生一点一点描述出来。
可明明,她口中的赵听月,与真正的赵听月已经相差甚远。
现在的赵听月怕黑不怕冷,她将自己流放在远离故乡的方寸之地,舍了赵家公主的名头,弃学出走,在美国打过拳,在赛车场玩过命,为了投资向他低过头,娇嫩的指尖也没有碰过琴弦的痕迹。
身上没有任何名贵的镶饰,一辆在他们这种人眼里算破烂的宝马开了好几年。
她碎成无数片玻璃,只有零散几片还保留着曾经的影子。
叶辞秋没想到自己会方寸大乱到这种地步。
“她说自己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她对家族企业不感兴趣,如果非要找件事打发时间的话,当不成赛车手或许可以当个建筑师。”她的语气慢下来,眼中的光彩也跟着暗淡起来。
赵吹雪看向远处的建筑,随后锋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她曾经画过一封手稿,我看不懂其中的架构是否合理。我们父亲要拿给他的一个建筑专家病人看一看,后来那封手稿中的别墅,就出现在这里。”
她皱起了眉,似乎在困惑这件事情为什么经过她的描述会如此混乱。
为什么父亲拿走手稿之后,她记忆中自己从未亲自去问过父亲手稿的去处。
为什么听月会突然要来深圳,她们的母亲到底偏心了哪件事,为什么听月不见她,为什么她忘了那么多事?
她木木地看着眼前的他,似乎不理解这个口口声声对她的妹妹喊打喊杀的男人为什么会坐在她面前。
她倏地冷下脸,亮堂堂的光照着她冷漠戒备的表情,“你怎么会在这?”
“无论你想做什么,听月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不管你身后站着叶家还是哪家,我敢保证,你碰不到她一分一毫。”
顿时,叶辞秋脸上血色尽失。
她眸中的冷意愈深,叶辞秋脊背绷紧,眼底骤然聚起的猩红侵染眼眶。
“我来……”沙哑幽怖的声线里藏着一丝颤抖,他的世界血气疯涌。
他来干什么呢?
这就是他自以为能控制的局面。
生来毒舌善辩的人突然觉得,交谈是这世界上最难的事。
泪就在一个不经意间落下来。
赵吹雪怔怔望着对面男人骤然通红的眼睛,状况太突然,她忘记了自己脑海中叠加的痛苦。
只是看着他哭,她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的抽痛。
在她沉郁探究的目光下,叶辞秋用尽生平最大的演技,艰难扬起一个还算和煦的笑容:“没别的事,想跟你谈个交易。”
语气轻飘飘的,可赵吹雪却觉得,这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哀伤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