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相互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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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许沉衍的家里。晕黄的光线下，舒适的灰色沙发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瘦弱紧绷的年轻女人。
她低垂着头，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双膝，就仿佛一个被森林怪物差点撕扯吞噬后，历经艰险才逃脱升天的小动物般，显得如此的让人怜惜和脆弱无助。
而一双捧着冒着牛奶热气的杯子，随着高大身影主人的走动，缓缓靠近她，仿佛怕再次惊吓到她一样，轻柔低沉的好听男声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女人面前响起。
“丽莎，喝点热牛奶好吗，纪子姐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你会垮掉的，听话，先喝点牛奶，然后再休息一会……”说话的正是许沉衍，他正蹲在依旧瑟瑟发抖的观月丽莎面前，拿着一杯热牛奶，另一只手轻轻的握着观月丽莎紧紧攥着的双拳，试图用自己手的温度，和手里的牛奶温暖这个看上去就像是冬夜中残破的花朵一样的昔日恋人。
观月丽莎满头的棕黑色长发，铺满面颊，随着她低垂的头缓缓抬起，她苍白的脸，露了出来。许沉衍看着往日光彩靓丽的女人，此刻脸上的双眼充满空洞，迷茫，还有……无休无止的恐惧，他的心里，当年那个热情阳光，永远亮闪闪的眼睛里充满活力的少女，和现在这个枯瘦憔悴，慌乱狼狈的女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简直，判若两人。
许沉衍看着观月丽莎现在的样子，他的心里，那说不出来的酸涩和无法形容的难过，萦绕在心头，压抑，而沉闷。
而观月丽莎就这么愣愣的，呆滞的看着许沉衍眼里显而易见的怜悯神色，却仿佛依旧无法走出什么噩梦一样的恐慌，她虽然没有回避许沉衍的接触，并不像之前汤川纪子连靠近都会引起她惊声尖叫一样的剧烈反应，但，她却仿佛没有听懂许沉衍的话，没有接过许沉衍手里的牛奶，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头娃娃，精致而木讷，没有了灵魂的双眼，只有黑洞洞的毫无焦距的注视。
许沉衍看着观月丽莎似乎连头顶灯光都映射不出光线的瞳孔，他甚至不知道此刻的观月丽莎是否在看着他，即便，他们相互对视，她的眼睛里能看到他的倒影，但是，许沉衍却能明白，观月丽莎只是看着他，却，并没有‘看’他！
许沉衍默默的叹了口气，他将牛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又继续用双手轻缓的握住观月丽莎几乎已经掐近自己胳膊的双手，他耐心的一点一点的搓着那凉的仿佛不像是活人，僵硬的像是石头一样的双手，一点一点，将观月丽莎双手的温度慢慢回温。
许沉衍什么也没说，他就这么温柔的轻缓的陪在观月丽莎身边，一直半跪在她面前，直到半个小时以后，观月丽莎的双手和胳膊逐渐恢复了一点热量，她的神色，也有了一点回神的样子，许沉衍才放开手，准备先站起来把早就凉了的牛奶去热一热。
然而，也许是因为蹲的太久了，许沉衍的腿已经麻木了，一瞬间竟然没有站起来，而在他正准备活动下腿脚的同时，一直不说话不动像个石雕像一样的观月丽莎，却突然又再次惊慌起来，就像个受到了什么恐惧刺激的动物，她猛地一把拽住许沉衍正准备扶住腿站起来的手，慌乱无措的紧紧的扑进了许沉衍还没站起来的怀里！
猝不及防的许沉衍，被观月丽莎死命的抓住，她的双手，紧紧的掐近了许沉衍背后的毛衣里，甚至，许沉衍都感觉到了微微的刺痛。
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扑吓的愣在原地的许沉衍，很快冷静下来，他看着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头顶的发旋，感受到她抱着自己的身体的微微抖动，他终于，还是没有推开她……
许沉衍仰起头，看着头顶的灯光，无声的叹了口气，他没有回抱观月丽莎，虽然，他知道现在的观月丽莎需要的不是热牛奶，也不是徒劳的安慰，而是一个温暖的拥抱，但是，许沉衍的双臂却还是垂在身侧，他突然从未有过的明确知道，他……已经做不到。
时隔多年，当初多么相爱的两个恋人，甚至曾经共同孕育过一个孩子的如此亲密无间的爱人，此刻，透过时间的走廊相遇，却再也，无法无所顾忌的拥抱。
房间里谁也没出声，只有默默的空气流动，穿过了看上去温馨的怀抱，却只是像一阵抓不住的风，轻轻吹过临时的港湾，满身疲惫的风也不知道，不知这港口是否能让自己带着这一身风霜，一直休息下去……彻底成为自己的港湾……
良久，许沉衍还是轻轻推了推在他怀里的观月丽莎，他耐心的对着她更加柔和的小声说着：“丽莎，这里是我的家，你很安全，别害怕……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今天都好好休息一下好吗？”
观月丽莎仿佛没听见一样的一动不动，甚至将身体更紧的贴近许沉衍温暖的怀里，她的脸颊摩擦在许沉衍胸口毛衣柔软的触感上，听到耳边传来的许沉衍平稳的心跳，一声，一声。
这熟悉的心跳声，终于从她离开他后每天的梦境里，切实的再次感受到，观月丽莎只想沉溺在这个男人充满熟悉气味的安稳怀抱里，再也不想离开。
什么，也不想再想。
什么，也不想再做。
她很累，从和许沉衍分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感觉自己像个被撕开了一半身体和灵魂的行尸走肉，她就像个没有生机的僵尸，每天如果不是刻骨的恨意支撑着她，她也许，早就放弃这地狱的生活。
她想他，无时无刻，即便自己知道，她是怎样的自私，怎样的伤害了这个曾经唯一对她真心炽热的人，她也无法克制在无尽的愧疚和痛苦中，自我折磨一样的疯狂思念，爱着他！
她想她的阿衍，她爱的阿衍，从未停止！
然而，许沉衍怀里的观月丽莎，低垂的眼眸里，是许沉衍看不到的悲痛，她终于在扑进许沉衍，并紧紧抱住朝思暮想的人的这一刻，深深的明白，她的阿衍，已经不爱她了。
因为，他的心跳，自始至终，没有加速，在观月丽莎耳边的那让她日夜思念的，曾经陪着她十个年头的，总是在她抱着他就强烈跳动的心跳，现在已经，平稳的没有一丝波动。
观月丽莎没有说话，她贪恋，多么贪恋这个人身上的一切啊，那曾是自己如同地狱沼泽一样的生活里，唯一的安心和幸福，她怎么能就这么放弃唯一的光？
她放不了的，以前不能，现在，更不能。
即便，她的阿衍已经……不再爱她，她也要用尽所有，将他，牢牢锁在她身边！
没关系，你不爱我了，没关系。
阿衍，我依旧深爱着你，我对你的爱，从未变过，甚至，我更加疯狂的爱着你，连着你对我已经消失的爱，一起，我们一定，一定会回到从前，这次，换我来全心全意的全部为你。
我的阿衍，我只为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永远别再离开……
“……阿衍，别离开我，我会死，我真的，真的会死……”观月丽莎轻微的颤抖声音在许沉衍怀里轻响，就在许沉衍想再试着耐心哄着观月丽莎将自己放开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观月丽莎在自己怀里带着微微哭腔的脆弱声音。
他刚准备推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垂下头想要看清怀里这个纤弱女人的神色，但却什么都看不到。
观月丽莎浓密的长发将她的表情遮的严严实实，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也在微不可查颤抖的阴影。
许沉衍心里有着怜惜，他想问清楚观月丽莎口中的离开他就会死去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观月丽莎所说的害怕，所说的离开她就会死，不是简单的指她对他还未消失的爱意，他有奇怪的预感，她说的死去，是真的，会遇到无法预料的危险。
观月丽莎，面临着生命遭到威胁的巨大危险！
这是许沉衍从见到观月丽莎那一刻就莫名强烈感觉到的，他心里疑窦丛生也心有着隐隐的担忧，想到他收集到的长谷川隼人的疯狂行动资料，他的心里毫不怀疑，观月丽莎真的是长谷川隼人手里的傀儡和试验品。
他的孩子，他曾经的爱人，不过都是那个恶魔为了复活长谷川纱织的一个工具而已！
许沉衍握紧了拳头，他当年没能保护住自己的孩子，现在，他除了要将自己的孩子从恶鬼手里夺回来，他也要保护观月丽莎！
他知道自己不爱她了，但是，他无法看着自己孩子的母亲，也是自己曾经以为会相守一生，曾深爱的爱人，继续活在水深火热的痛苦之中！
想到这些，许沉衍终于，将自己的手轻轻的手轻轻放在了观月丽莎的后背，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轻之又轻的顺着她背后的长发缓缓抚触，没有一丝情爱，却仿佛带着相同受过伤的人之间的理解和安慰。
他们就像灯光下的两个紧紧蜷缩在一起取暖的动物，收起了彼此的刺，在这冬天的深夜，相互依偎着共同舔舐伤口，一起抵御外面的寒风和冰霜。
许久许久，就在许沉衍慢慢感觉到观月丽莎逐渐没有那么紧的抱着他的时候，他还以为观月丽莎终于缓从他所不知道缘由的恐惧情绪中过来了一些时，正准备再次起身给观月丽莎准备客房，让她好好休息。
却在这是，他听到埋在自己胸口上的女人声音很小，很微弱的开口：“阿衍，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关于……当年，我为什么会，会离开你，嫁给那个人，那个疯子！”
许沉衍一震，他垂下头，对上了观月丽莎同样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这次，这双美丽的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恐惧不安，只有抛开一切的坚定，和仿佛经历了极致痛苦后的平静。
许沉衍看着这样一双眼睛，他竟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过去的时光里，他看到过观月丽莎的甜美微笑，撒娇的娇俏，逼着他的甜蜜，甚至，最后分开时的冰冷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他没看到过今天这样仿佛孤注一掷决绝的观月丽莎。
然而许沉衍却隐隐感觉到，观月丽莎会告诉他更加令人心惊的真相！
关于他们的被埋葬的爱情，
关于他们无辜的孩子，
还有，关于这看似荒唐疯狂的整件事的真相！
许沉衍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刚想问要告诉他什么，却见观月丽莎已经从他怀抱里起来，她安静的站起身，拉起了许沉衍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旁边，眷恋的用自己的脸颊缓缓摩挲。
良久，就在许沉衍以为她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却感觉一滴温热的泪，就这么突然滴落在自己手心，他吃惊的看着观月丽莎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脸，那精致完美的脸上，有着一滴又一滴珍珠一样的泪水滑过。
“阿衍，你知道吗？我做的最错的决定，就是离开你……而这个决定，将我，将你，一起推进了无底深渊……”观月丽莎噎泣着轻声说，话语里面的痛让许沉衍也止不住开始心疼。
“阿衍，我要告诉你当年的一切，包括我为什么要嫁给那个魔鬼，包括，我们的……我们的孩子，我们的桃桃，她，她是被那个人害死的！不！！她是被我，被我这个妈妈害死的！！”突然，观月丽莎的神情又开始疯狂和仿佛中了魔咒一样的疯狂，她死死抓着许沉衍的手，指甲已经将许沉衍手上的皮肤穿破，但许沉衍根本顾不得这点疼痛，他看着观月丽莎红着眼睛流着泪，脸上表情似哭似笑的扭曲着对他说：“阿衍，我会被那个变态做成玩偶！我们都会被他做生命的玩具！还有，还有我们的孩子！”观月丽莎声音越发尖锐，仿佛被不知名的东西紧紧扼住嗓子一样挣扎着冲许沉衍喊到：“阿衍！阿衍！！救我们的孩子，救桃桃，你快救救她！！我可以死，我可以被他做成玩具，但是我们的孩子，不行！我不能让我心爱的小桃桃再受着这看不到尽头的折磨！！”
许沉衍的心被狠狠的揪起，他猛地抓住观月丽莎的双臂，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依旧无法控制的对观月丽莎低吼问到：“丽莎！丽莎你到底知道什么？！当年我们的孩子，到底起怎么，怎么没有的？！！还有，什么叫我们的桃桃还在遭受无止尽的折磨？！什么玩具，什么娃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观月丽莎仿佛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她突然瘫软在许沉衍怀里，嘴里只有喃喃的念着：“不能让桃桃变成玩偶，阿衍，阿衍也不能……我不能让他得逞，不能……”
……
暗夜寒风，一双猩红指甲的枯瘦如骷髅的手，从黑色最深处撕破了一道口子，接着，一个身穿全黑色斗篷的怪物就这么踏进了现实世界。
他手中，挥舞着泛着血色光晕的巨大锋利镰刀，他赤着的足，没有一丝血肉，和他干枯的双手身躯一样，只有森森白骨。
做好准备了吗？我的祭品，我要来拿回你们承诺的供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