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所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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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 所谓真相
夜晚八点整，阅海阁私厨古香古色的包间里，汤川纪子准时到达。早已提前半小时到达，点好了餐食，已经等在优雅古朴布置的室内的许沉衍，看到推门而入的如同以前一样，得体严谨套装的约五十岁左右的往日故人，立刻微笑着将同样笑着寒暄的汤川纪子迎到了桌边坐下。
“纪子姐，欢迎来到华国，这么多年不见，您还是一样一点没变啊，还是这么精神飒爽。”许沉衍一边示意一旁的侍者上菜，一边笑着说到。
而落座的汤川纪子也在笑着坐下后开口：“阿衍，你这孩子还是这么会说话，我明年就打算退休了，绘理子和俊浩都在不停催我回新西兰和他们团聚，让我早点休息呢。”
牧野绘理子（汤川绘理子）和牧野俊浩是汤川纪子的女儿女婿，早年已经移居新西兰定居多年，两人孩子都有两三个了，所以汤川纪子本应当在今年退休，却因为观月丽莎婚后突然复出又在今年来华国拍戏，又延迟退休至今。
两人正轻松的叙旧聊天，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回避两人见面的真正目的，观月丽莎。然而，闲谈间汤川纪子明显有着微微的欲言又止，总感觉她的笑容下面有着很多话，想说却不知如何说起。许沉衍何等剔透聪明，他又极其了解汤川纪子这位从十多年前就带领他进入经纪人行业的前辈，然而他今天却在刻意视而不见汤川纪子的犹豫，依旧假装自己并没有看破的只是说着生活中的日常趣事。
刚好这时候一盘盘精美的华国美食上桌，许沉衍更是开始笑着给汤川纪子介绍起来：“纪子姐，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在上海工作过五年吧，还一直说上海的本帮菜很喜欢，甚至回到日本多年还记忆犹新念念不忘，这次正好，这家有一位做上海菜很出色的师傅，我特意预约的时候也指定了这位大厨，您尝尝看，是不是和你当年吃过的一样？”
说着，许沉衍用公筷夹起一个蟹粉小笼包轻轻放入汤川纪子面前的盘子，示意她快趁热尝尝，而看到一盘盘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的南方菜上桌时，就已经眼睛溢满笑意的汤川纪子，拿着汤勺和筷子夹起来小笼包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喝进嘴里的浓郁鲜香汤汁，刺激了她的味觉和回忆，早年在上海独自打拼的回忆随着美食也不断涌入脑海，让她在品尝许沉衍特意定制的美食的时候，不禁感叹又感动，感叹于时间流逝，因为自己怀念的不仅是华国美食，还有自己当时一往无前的年轻和激情。
而感动的则是，许沉衍竟然这么多年了还记得她说过的话，记得自己说过喜欢的菜品竟然一丝不差，这满桌子的菜，竟都是自己曾经提过的。
想到这里，汤川纪子慢慢的放下筷子，她看着还在为她布菜的许沉衍，甚至还贴心的为她准备了自己喜欢的茶，心里不禁感怀又……再次惋惜。
这么优秀细心的男人，当年那么惊才绝艳，和观月丽莎又是一对璧人一样的恩爱，可是结果却……
这么想着的汤川纪子，又想着今天的目的，心里更是无奈且叹息，丽莎，你错过了这么好的男人，现在却又想再次将这个无辜的男人拉入你那不知道是不是泥潭的生活吗？
慢慢停止动筷的汤川纪子那略带担心的犹豫踌躇的眼神，许沉衍不是没有察觉，然而他说过，今天不论汤川纪子会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动摇。
他对自己说过，过去的，一定过去。也已经，过去了。
“……阿衍，其实这次我会来华国，不仅是因为丽莎要参演那部黑川导演的电影，还是因为……丽莎，丽莎这几年，其实很不容易……”汤川纪子看着许沉衍一直温和微笑的脸，还是忍不住将在心里盘亘好久的话，说了出来。然而，才说了个开头，就被许沉衍柔和有礼的轻轻打断。
“纪子姐”许沉衍笑容未变，他也放下布菜的筷子，慢慢的开口：“纪子姐，今天我请您来，也是为了一尽地主之谊，毕竟这里是华国，是我的祖国，我作为主人理当尽力招待带我如恩师的您，华国有句古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当年教了我很多东西，对我无论从工作还是生活上都多有照顾，我从心底里从未忘记，也……很感激您。所以，今天我们就轻轻松松的聊聊别的，品尝下我们国家的美食，好吗？其他的和这次电影合作无关的事，我们就先放下吧。毕竟我作为Venus娱乐顾隐星的经纪人，在电影预选男主角刚试镜完还未定的情况下，和作为女主角的经纪人私下见面已经不妥，但因为您是我的老师，除去工作身份，我们也还是多年师生和朋友，况且，我也视您为我的大姐一样，所以，我们就作为多年未见的姐弟聊聊天，您说好不好？其他的，无关紧要的，我们都……忘了吧。以前的事，不瞒您说，时间太久了，我都已经，不太记得了……”
许沉衍慢条斯理有理有度的说完，汤川纪子的眉头却皱的更深，她知道，这是许沉衍礼貌的拒绝在和观月丽莎有任何联系，也是在拒绝听到任何和工作相关话题以外的事情。然而，她想起观月丽莎暗示她告诉许沉衍的话，深深的叹了口气。
可是，那些你真的能忘了吗？阿衍？真的，不记得了吗？
汤川纪子看着这样云淡风轻说着的许沉衍，忍不住开口：“阿衍，难道，以前的一切，你都……不要再提了吗？你在日本住了十年，就真的。没有什么让你留恋，不舍了吗？华国就这么好，让你一点点都不想念十年的所有人事物吗？”
许沉衍闻言轻笑着说到：“纪子姐，我很感谢在日本学到的一切，但华国还有句话：身在异乡为异客，我的祖国是华国，我的根在这里，这里当然就是最好的。我不是不怀念，但也仅仅只是怀念而已了。该忘记的，时久日长，还是要忘掉。而且，您喜欢的李白有一句诗：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过往一切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只能向前看，放掉那些不应继续背负的负担，才能向前走，不是吗？”
听着许沉衍滴水不漏的话， 汤川纪子还是抱有希望，毕竟她不相信，那些日日夜夜刻骨铭心，能说忘就忘。
该说的，还是要说，就算是她最后再为观月丽莎做一件事吧，这次之后，如果许沉衍毫无软化迹象，她也无能为力了，毕竟，谁还会永远站在原地傻傻的等呢？
况且，还是被无辜抛弃的，受伤最深的一方！
再次叹了口气，汤川纪子看着许沉衍眼镜后的眼睛还是开口：“阿衍，我知道这些话可能你已经不想再听，但是，就算是看在你将我视为姐姐的份上，听我说完，好吗？这次以后，我绝不再提，毕竟我也理解，你走到今天，太不容易。”
许沉衍看着这样为难的汤川纪子，心里怎么会不明白，她今天一定要说出这些话给他听，不是汤川纪子要说，是，观月丽莎要通过汤川纪子的嘴，说给他听。
那么好吧，就让她说吧，许沉衍想着，不是有一句话说，不敢面对的那些，就会在心底成魔，总有一天，会被心魔吞噬。
许沉衍不着痕迹的深吸了口气，看着汤川纪子平静的笑着开口：“纪子姐，您作为我的老师，又是我异国他乡的姐姐，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会听的。”
汤川纪子一直提着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她看着许沉衍没有怒色的沉静面容，虽然不想打扰这人清静的生活，但还是犹豫再三，继续开口：“阿衍，我知道你现在的生活很好，很安静，我本来也不想说这些让你会……回忆起不愉快的回忆的话，但是，但是丽莎她，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嫁入豪门风光无两。相反，她离开你这几年，其实才是最痛苦的。而你，应该也在试镜那天见过丽莎了吧。她是不是和你说，她没有结婚？”汤川纪子说到这里，稍停看着许沉衍依旧波澜不惊的脸，没有看到她以为的震惊或其他情绪，心里其实已经对接下来的话会产生的反应，有了预料，但是，还是说完吧，这样，也许让等在酒店的观月丽莎，也能死心。
“丽莎没有说谎，她真的没有结婚，即便，他们当年电视转播了那场看上去盛大的婚礼，可是你知道吗，丽莎，根本没有入长谷川家的户籍！也就是说，她在法律层面上，还是未婚！而原因，不仅是因为长谷川家嫌弃丽莎出身低微，有个做陪酒女的妈妈，还因为……她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女。然而，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说到这里，汤川纪子的眼睛里，浮现惋惜和复杂的情绪看向许沉衍面无表情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许沉衍听到现在本来没什么波动的心，突然剧烈的跳了起来，他突然有个很可怕的预感，他总觉得，汤川纪子接下来的话，可能和他有关，可能……是他最不想去想去面对的那些！
果然，汤川纪子后面的话，让许沉衍犹如被人狠狠刺了一刀，心神俱裂！
因为汤川纪子语带怜悯的轻轻说到：“当年，丽莎嫁给长谷川隼人的一个条件就是尽快怀孕生子。但是，自从她嫁给长谷川这么多年，一无所出，她去医院检查过身体，医生说，医生说那年她出车祸流产，让身体受了重创，尤其是……子宫！所以，以后丽莎的生育几率，几乎是……零！”
轰隆！巨大的雷鸣声在许沉衍听到最后几个字，就这么愣愣看着汤川纪子脸带不忍的面容时，突然响彻耳边！
许沉衍面色从未有过的惨白，他没有焦虑的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汤川纪子，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的脑海里只能不停循环汤川纪子的一句话：她出车祸流产后，可能不能再生育了！
生育几率，是零？！
观月丽莎，再也，再也不能生育了……吗？
……
“阿衍，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我喜欢可爱的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呢！”
“阿衍阿衍，我们的孩子就叫小桃子好不好，又粉嫩又可爱……”
“我要给小桃子买很多公主裙，她喜欢的，我都会买给她，我要让我们的孩子做最幸福的小公主！”
……
多年前的那一幕一幕，又开始在许沉衍耳边响起，那个充满希望欣喜的女人，她，再也没有拥有孩子的，权利了。
是因为他，是因为他……吗？
是因为他，才让她，丧失了做母亲的权利，是不是？
那他，又该怎么办？在知道这一切的现在，他能，怎么办？
一旁的汤川纪子看着这样受到巨大冲击而刚才冷静全失的许沉衍，终还是深深的叹息，她知道猛然知道这些许沉衍肯定接受不了，然而这也是事实啊，但看着这样的突然呆傻的男人，她还是忍不住继续说到：“长谷川家长辈一直不知道丽莎可能不能生育，长谷川隼人一直没有告诉他母亲，但是他也正是因为这样，对丽莎……非常的，不好。娱乐新闻上说的那些绯闻，其实，都大部分是真的，丽莎不仅要忍受丈夫的冷淡花心，还要忍受婆婆的为难和催生，她真的……很不容易。”
其实后面汤川纪子说的这些，许沉衍几乎没听清多少，因为，他的左耳在突然出现的巨大耳鸣中，又一次，逐渐听不清了……
只有那句，生育率几乎是零，不停回响，伴随着神经性抽痛的耳朵和耳鸣，逐渐让许沉衍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
另一边，顾隐星在办公室等了许沉衍很久很久，怀里的小点心全部凉透了，许沉衍也没有回来。
顾隐星看着拨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最后自己的手机直接没电关机，垂下来的失望眼眸，随着突然暗下来的手机屏幕，也就这么消失了眼里本来的明亮色彩。
阿衍，你在哪里呢？你吃晚饭了吗？你，又会和谁在一起吃饭了呢……？
你知不知道，我也在等你，
你上次说好吃的蛋挞和芒果班戟，都凉透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呢？
你，忘了我……吗？
而失魂落魄回到家的许沉衍，将自己重重的摔倒了床上，身上的衣服甚至都没换的就这么像用尽了力气一样，瘫软在柔软的床铺上，看着没开灯的房间天花板，耳边的耳鸣，一直没有停止。
就这么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中不知躺了多久的脸上毫无血色的男人，慢慢的伸出手，捂住了眼睛，一行眼泪，缓缓的，流下脸侧……
整洁的床铺，随着男人高大的慢慢蜷缩起来的颤抖身体，变得褶皱不堪，他似乎痛苦不堪的在小声哭泣，然而遮挡眼睛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我们看不到他痛苦哭泣的眼睛，却只看到夜色里晶莹的泪，不停的滴落灰色的床单。那眼泪落在床单上，变成一个个深色的小点，再慢慢晕开，像是缓慢却永无止尽释放的痛。
这痛，又一次召唤出了深夜怪兽，逐渐撕咬床上男人的皮肉心魂。
将他撕成碎片！
……
绝望的悲痛无法言喻，无法宣泄，让人从头顶到脚尖，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血肉，每一滴血液，都像被巨大的石轮缓慢地碾压着，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然而痛苦这个怪兽却还在耻笑遭受折磨的人，有多懦弱，有多，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