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已经疼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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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 他已经疼过了
试镜回来的路上,顾隐星和许沉衍都没有说话。虽然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是黑川和赵长川导演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顾隐星应该十拿九稳了。
然而,车子里异常的安静,根本没有试镜成功的喜悦。除了司机和助理小美小声交谈了两句,许沉衍一直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没有什么特别高兴或者其他表情,看上去和平时平静稳定的状态没什么两样。
只是更沉默了而已。
不,不一样,和平时完全不一样!顾隐星心里大声的这样说!他也侧着头,但他看的不是窗外的风景,他看的是那个好像正看风景,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
我有时候觉的离你很近,但大多数时候,你都离我,很远。
选的我努力走了九十九步,你都不肯向我迈一步。
顾隐星在心里就这么默默的看了想了一路。
许沉衍就这么看着窗外,也是一路。
两个人都不知道,小美在前排的后视镜看到的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几乎差不多的迷茫表情,一样的微侧头方向,和几乎没怎么眨动的眼睛。
小美心里也叹了口气,本来今天应该是高兴的,顾隐星试镜简直slay全场,震惊了众人,但是现在他和老大的状态,简直就是苦情剧进行时啊……
唉,小姑娘摇了摇头不再想,她管不了也没有她管的份,她还是安静的装作什么都不懂吧。
……
车子到了公司,几个人除了司机都先下车,走到办公室的一直沉默不语的许沉衍终于在这时候开口,对也是沉默看着他的顾隐星轻声说:“隐星,你今天表现的很好,剩下的事就交给公司处理,如果不出意外,咱们应该能拿到这个角色。你……今天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休息吧,明天不是还有你刚杀青的的那部剧的配音工作吗……”话说到这里,却没有说下去,因为许沉衍发现,顾隐星从未有过的认真的看着他,一直一直。
这样真挚的执着眼神,让他一时想逃避,他很久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纯粹的关心和担忧满溢的干净眼睛。
然而,许沉衍知道他想问什么,他却也知道,他没什么能说的。
也,不需要说什么。
他的过去,如果他自己不能让他过去,那么任谁,都无法让他跨越重生。
于是,许沉衍转过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收拾着桌子上的资料掩饰自己的逃避,边说着:“别在这杵着啦,快回去把你身上这乱七八糟的衣服换掉,对了,赶紧叫小美给你拿毛巾,你在车上怎么也不知道把头上的水擦一擦。”
却在话音还没落,自己正整理桌面资料的手,被人从后面轻轻握住。
依旧冰凉的深色大手,被另一只白皙的大手缓慢而坚定的温柔握紧,身后的那个人没有说话,就这么慢慢的就像是怕惊到一只美丽的花儿一样靠近的小心翼翼,万般珍惜。
温暖的身体从背后抱上来,许沉衍没有挣扎,他知道这个人逾矩了,尤其是在办公室,虽然门是关上的,但他应该推开他,应该训斥他不要这样没大没小,不要这样……关心他。
别太在乎他,别让他再一次陷入无法自拔的爱情,别让他有,失望的机会。
可是许沉衍今天太累了,心里有一种仿佛是孤身一人数年奔袭长夜,永不停息永无尽头的疲劳。
许沉衍觉的,突然自己不想挣扎了,他想干脆就这么被这黑暗席卷吞吃,反正,他也跑不到头,也看不到光。
然而,又是这个人,身后的这个人,在他就要跌倒在地完全放弃的时候,拉了他起来,告诉他,没关系啊,我和你一起,我们一起走这条路,你不会再孤单而无望啦……
顾隐星什么都没说,他就这么静静的抱着言承旭。他知道他现在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话,可能静静的温暖陪伴,就好。
而许沉衍停止了手上徒劳的动作,缓缓的闭上了眼。他也就任由自己放缓身体,逐渐靠在顾隐星高大宽厚的怀里,让自己被这个人的味道气息全部包围,让自己,再一次放纵自己一下,他太累了,他需要这个年轻人的温度,让自己回温。
这样,他才有力气面对后面的日子。
面对那些可能又要和过去开始纠缠的,噩梦。
傍晚的落地窗外,暮色里车流人流都向着回程的方向。而开着灯的办公室里,两个环抱站立的男人,静静的任由时间流逝,仿佛谁也不能打扰的独属于他们的温情。
……
“丽莎,你……见过阿衍了,是吗?”一个沉稳的有点年纪的女声,在夜晚宾馆豪华套间里响起,而观月丽莎也正站在这间房间一面墙的宽大落地窗前,看着夜色里距离四十多层的楼下,仿佛蚂蚁的街道车辆和行人。
听着背后传来的声音,她转回身,看到身后一身严谨灰色服装的,面色同样严肃的近五十岁的经纪人汤川纪子。观月丽莎微微挑起唇笑了一下说到:“见到了呢,阿衍他,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让人沉醉啊。”
听着这美艳的年轻女人嘴里说出的话,几乎陪着观月丽莎一路走过来,对她和许沉衍之间的事情一清二楚的经纪人汤川纪子,已经皱起了眉,她曾经以为自己太了解观月丽莎,毕竟是她从出道就陪伴在她身边,但是自从她再次在婚后三年宣布复出,她却觉得,她太不了解这个观月丽莎,或者说,她从没了解过这个女人真正的样子。
但是不管怎样,汤川纪子还是要尽一个经纪人的职责,她开口说到:“丽莎,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毕竟这里不是日本,你演好这次的女主角也许能再次在国际获奖,到时候你的事业也能再创高峰,而且,作为长谷川家的少夫人,那边要是知道你还和以前的人……”
“纪子姐姐”一声娇俏的女声打断了汤川纪子后面的话,观月丽莎笑的温和而无害,她完全转回身面对着汤川纪子紧皱着眉头稍显担心的脸说到:“纪子姐,我知道你了解我和阿衍的过去,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想和阿衍再有什么的。毕竟,我现在名义上还是那个什么狗屁长谷川少夫人不是吗?”看着这笑靥诱人的美丽面孔吐出这么不文雅粗俗的话,汤川纪子更加皱紧眉,但却咽下了剩下的话,她看着观月丽莎轻松自在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说了句那你好好休息,就离开了房间。
看着面前关上的门,刚才还一脸像个小白兔一样的无辜笑容的女人,慢慢的放下了红润的嘴角。她的漂亮的眼睛里,不再是轻松柔和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那眼睛里竟然就像深而黝黑的,正在孕育深渊怪兽的无底漩涡……
而另一边的岛国东京左京区,夜色笼罩下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传统日式结构建筑里面,一个身穿繁复昂贵振袖和服的年约近六十的老妇人,正在仆人的帮助下系着腰带,一个面色白皙五官俊逸精致,却整体气质有种微妙的阴鸷而不可捉摸的年轻人,正姿态恭敬正襟危坐跪坐在外间等待。
等到里间这个气质高贵的老妇人,将周身繁杂雍容的和服打理好,走出内室看到一直安静等待的男子,毫不意外的开口温和说到:“ 隼人,怎么今天有空回来看我? 公司最近很忙吗?你都没好好吃饭吗?怎么你都瘦了呢。 ”
边说着这看似温情关心的话,华贵老妇人却根本没有上前,而是让一旁的佣人将随身的精致手袋拿了过来,看样子是准备出门赴宴。
“母亲,公司一切业务都在按部就班正常运转,您不必担心。我也很好,并没有太过忙碌疏忽健康,每个月都有定期的健康检查,还请您放心。”年轻男人脸上的阴郁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笑的恰到好处的表情,以及愈发恭敬的回答。
这两个人就是长谷川老夫人和她的儿子长谷川隼人,现任的长谷川家族继承人,也就是观月丽莎的婆婆和丈夫。
然而这亲生母子,却看着礼貌有余而亲情不足,就像,两个不太熟络的人,客套顾全大局,但却陌生的可怕。
听着自己儿子的回答,长谷川老夫人依旧笑的温和说到:“那就好,你知道,你的身体健康可关系到整个企业和家族的兴衰,尤其是……你和莉莉子(观月丽莎)已经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没个孩子,真是让人担心啊。啊,对了,莉莉子这次是不是去华国拍戏?现在已经平安到达了吧?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让我们这些老一辈操心,怎么都不报个平安,让我担心这孩子担心了很久呢……”这听上去绝对是个好婆婆的话语,真让人感动。然而微垂着头的长谷川隼人那低垂的眼睫下,是不被人察觉的讽刺一闪而逝。
接着老妇人看着年轻男人依旧没有开口,再次笑的更为温和说到:“ 隼人,妈妈也不是催你,但你也要体谅妈妈的难处,虽然你们年轻人想多享受二人世界,但是你的父亲去世的早,你的姐姐也有自己的事业,最重要的是,企业里那些人也都不起全都站在咱们母子这边,你们最好赶紧生个孩子吧,这样不仅可以稳定大局,你和莉莉子不也是有个圆满的家吗?那些反对你们婚事的人,不是就无话可说了,莉莉子也就可以入籍,成为我们长谷川家真正的媳妇,不是更好吗?”
呵,冷笑在长谷川隼人心里响起,母亲大人,即便丽莎真的生下了继承人,谁又能保证会是个男孩子?或者说,能不能真的平安降生?
然而他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却是微微的感动和真挚,他看着一直就这么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看似亲切说话的人,看着这个女人明明说着温柔关心的话,却根本不不肯跪坐下来,和他面对面以同等的视线和自己说话的,反而一直站在他面前释放威压的所谓的母亲,心里讽刺笑声更大。
然而,表面却表现的更像一个感激母亲关心的好儿子一样答应着。而他这个“慈祥”的母亲也看似满意的转身说了句和议员夫人有个重要的聚会,就离开了。
优雅冰冷,虚伪无情。
……
老夫人离开很久以后,安静优雅的室内,夜晚庭院里优美雅致的山水园林布景并没有让人赏心悦目的感觉,在一盏盏亮起的灯光照耀下,郁郁葱葱的树木和层层叠叠的山石,却让人感觉到鬼影重重,阴暗诡异……
一直长久静默跪坐的年轻男人,突然,伸出手一把挥掉了身旁桌上精心插好的造型别致的插花。
巨大的清脆的碎裂声,在空荡荡的房间响起。残败的花枝以及花瓶的碎片散落一地,门外的仆人无人敢出声……
是夜,当赴宴回来的长谷川老妇人回到住宅,将繁复累赘的的和服换下,收拾一净的室内榻榻米地面早已没有任何痕迹。
然而她还是不紧不慢的开口对着正在收拾换下来衣物的仆人开口:“今天少爷砸了什么?”
一旁的老仆人停了一下开口:“一个花瓶。但那花瓶,是……青森大师的绝世遗作。”
呵,和自己儿子刚才如出一辙的冷漠讽刺表情出现在老夫人脸上,她冷淡无情的嘴里吐出一句话:“蠢货!只能找这些死物发泄!和他那个只有野心没有见识出身卑贱的老婆一样,真是让我失望……”
……
而国内这边,许沉衍破天荒的同意顾隐星送自己回家,本来顾隐星以为许沉衍还会向以往一样,礼貌谢绝他进门,却没想到,今天的许沉衍竟然在他将他送到门口转身准备离开时,突然开口:“隐星,能不能……陪陪我,就,今天一晚。”
刷的一下,顾隐星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快的不可思议的转过身,眼睛亮亮的看着许沉衍略显疲惫的脸不可置信的说到:“你……你说什么?你要我留下来?”
许沉衍看着这样激动的年轻人,却突然有点后悔。他自己这是做什么,他觉得自己又一次自私了,因为目前他并没有想好要和顾隐星发展除了工作关系以外的情感,他这样做,不就是在大海里找浮木吗?
这样对顾隐星不公平也不负责,这个人的心他一直知道,他不能,这么卑鄙的利用他。
不想,辜负这个人。
许沉衍有点懊恼,他掩饰的说到:“算了,不好意思,我今天脑子不太清楚,刚才的话,有点为难你了,你忘了吧……”
可是话刚说完,就被握住了手。许沉衍一惊,条件反射要抽出手,然而那双白皙炙热的手却握的温柔却执着。许沉衍看向顾隐星认真的眼,他听到这个人开口说到:“不为难的,阿衍,你也不要觉的这是在利用我的心意,是自己的自私,就算……就算这是你的逃避借口,我也愿意,我愿意当那个让你在茫茫大海里抓住的浮木!只要,你别放开我。”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我在想什么!许沉衍震惊的微张唇看着微笑看着他的顾隐星,他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不知不觉,已经这么了解他,这么的,用情至深。
他看着顾隐星,突然觉得自己更加残忍,他怎么能利用这样一个纯挚的人,他不能让他,再变成以前那个一样傻傻的自己。
所以许沉衍还是坚定的抽出手说到:“隐星,你今天肯定很疲劳了,就不打扰你了,你还是早点回……”这一次,却是一个轻轻的拥抱打断了他,许沉衍被这个大个子抱了满怀。
就像一片羽毛,一片花瓣被被人珍惜的抱在怀里那样柔软而爱护,顾隐星什么也没有再多说,只是这么抱着许沉衍,就已经让他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双目微热。
他知道,他懂他。懂他的纠结,懂他的,脆弱。
他也懂他,所以他不舍得伤害他,不舍得,让他空欢喜。
可是,就今天这最后一次吧,许沉衍轻轻闭起了眼,他今天,不要再一个人面对深夜的梦魇,他需要这个人的陪伴,只需要,他一个人。
也,只有他。
……
夜晚寂静的房间里,安静暖黄色夜灯在床头发出微光,顾隐星看着背对着他,和他之间隔着足够一个人距离的,微微蜷缩着同样高大身体的许沉衍,不能成眠。他知道,他也没有睡着,他也知道,他今天……应该是见了那个人,说了什么,才让他这么一个平时严谨自持的绝不让别人跨越界限的人,破天荒的提出来让自己陪伴一晚这样的请求。
顾隐星的心,在疼,他记得许沉衍今天在舞台后方冰凉的异常的双手,记得他微微发抖的身体,记得他,绝望的双眼。
可是他能做什么?顾隐星不知道,他的眼里也逐渐溢满绝望。
我想抱住你,紧紧的抱着你让你不要难过,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和立场,我只能这么傻傻的陪着你,什么,也不敢做。
即便,你的心里喊疼的声音已经大到我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你却依旧不肯开口求救,不不肯告诉我一个字。
握紧又松开的拳头,缓缓伸出又这么停在两个人宽大距离的床铺上的自己那只手,顾隐星看着两人之间楚河汉街分明的距离,就像自己永远也无法跨越的看不见的一条河,他在河的这边一直望着河的对面那个人的背影,可是那个人,却总也不会回头看他……
而背对着顾隐星的许沉衍,确实没有睡着,尽管身体疲累的没有任何力气,头脑也依旧充满了乱七八糟的声音和过往的碎片,就像疯狂尖叫循环,根本停不下来的坏掉的电影放映机,不停循环着以前的所有让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事物,还有,今天观月丽莎的一句又一句话:
“我很想你,你不想小莎吗?我的阿衍……”
“我很后悔离开你,这么多年,我从没忘记过你……”
“我没有结婚!我也不是什么长谷川夫人!”
“阿衍,我的阿衍……”
阿衍,阿衍,阿衍……
一声又一声,甜美的女声在许沉衍耳边男孩不停的循环,从最初的娇柔,逐渐变成了,一声又一声的尖叫。
就像长着锋利利爪的一双双白骨枯手,将他的脑袋和身体刺穿!
不,我不记得,我也不想回想!
我不想回到过去!我不想!我……不想变成以前那个懦弱胆小无力的阿衍!
那不是我,那个我,早就死了!
别来纠缠我,走开,全部,离开我的生活!!
……
不知何时睡着的顾隐星,被身边人突然剧烈挣扎的声音和动作惊醒,他迷迷糊糊赶紧睁开眼,就见到旁边的许沉衍似乎正陷入什么可怕的噩梦,额头上已经有冷汗遍布,他的双手似乎也在试图挣脱什么一样的在虚空挥舞,仿佛极度痛苦的左右摇摆着头,顾隐星急忙微起身,一把握住许沉衍挣扎的手,然后小心翼翼的靠过去极为轻的抱住被噩梦纠缠的人,让他冰凉的身体在自己温暖的怀里,然后,宽厚的大手不停温柔抚摸许沉衍紧绷的后背,在他的耳边不停温柔呢喃:没事了没事了,你不要害怕,我在这里,什么都伤害不了你……
直到,许沉衍逐渐平静下来,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痛苦难过的表情慢慢褪去,似乎总算安静了下来,在顾隐星的怀里安稳的睡去。
顾隐星就这么抱着许沉衍,看着他怀里这个人纤长的睫毛,心里的疼,却像海浪,一层又一层,席卷而来。
到底是多么痛苦的回忆,才让你连梦中,都不能解脱……
……
“我心疼的时候,他已经疼过了。我担心的时候,他已经难受过了。我看到的时候,他已经把伤口包好了。我落泪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站起来了。”(网络)
可是,我依旧还是会心疼啊。
即便,这些都是旧日伤疤,我也会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出现,出现在你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