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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葬礼:一马当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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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羽的死就像一道闷雷打着长乐的心。

说是没有任何波动,是假的。

长乐将公孙羽的尸体带了回来,她要去一趟泰山安葬他。

这是她作为朋友,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宗庙在泰山上。

师尊清云道人也埋葬在那里。

正好回长安城接上挽歌跟挽宁,让他们也一起回去祭拜一下师尊。

可是要怎么跟两个小孩子解释公孙羽已经死的事实呢。

这是个问题。

长乐其实自己很痛苦。

因为亲手杀公孙羽的人,是自己。

而公孙羽明明有可以杀她的机会的,但是他没有这么做。长乐其实好恨那天死亡的不是自己。

谢昭看出了她的心事,走到她的身侧,拉起她的手劝慰道:“楚楚,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那么好命,生来荣华富贵,父母双全,在一个开明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公孙羽其实也挺惨的,你跟他的身世有相仿的地方,遇见的时候也年幼,互相对彼此有一些超出寻常的感情,我都理解。但是,这一次,是因为他的私心,而导致了平凡老百姓的苦难。这是让我们所不能够接纳的。他本就该死,不用觉得愧疚。”

长乐倒是真的不觉得愧疚。

那些细微的情绪,像钻石落进了海里,再也找寻不到。

长乐叹了口气。

公孙羽的尸体早已经开始腐烂,回来的路上储藏尸体的条件比较差,几乎是高温下带回来的,所以尸体早已经开始腐烂跟发臭。现在回到了宫里,用冰窑镇着,索性能延缓一点腐烂的速度。但是,长乐依然不敢去看他,就算现在她就站在冰窑的门口,也一直踌躇着,止步不前。

但是她知道,自己总要面对的。

她总要面对的。

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长乐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拉了拉谢昭的手,拍着他的手背说道:“我知道,我没有问题的,你在门口等我就好了。我进去一下,看看他,我们就出发去泰山。”

谢昭不上早朝的原因,是因为他要陪同长乐回一趟泰山,将公孙羽埋葬,还有去祭奠清云道人。

这是他的责任。

谢昭点头,他不想去打扰长乐跟公孙羽的最后一面。

他拉住了长乐手,“不要勉强自己。你其实也可以不看的,谢凌风说尸体送到冰窑的时候已经开始溃烂长蛆虫了,虽然现在用技术的手段处理了一下,但是他的面目,依然不好看。我怕你看了,更加难受。”

长乐提起纯白的裙摆往里走,背影孤寂而坚决。

她要面对的。

她想去面对的。

逃避了就会后悔一辈子。

冰窑是专门储藏冰的地方,寒气凛冽。

一共有三道大的铁门,每走过一扇门,里面的寒意就更加刻骨一点,走到最后一扇门前,那冰冷的感觉,丝毫不亚于天山上的风。

天山。

长乐想。

她跟公孙羽还是有开心过一段时间的。

可是,好景不长。

造化弄人。

她母亲给的天赋跟能力,公孙羽拿来谋反。

的确可笑。

那面可以窥探过去跟未来的琉璃镜下落不明。

但是长乐知道。

公孙羽之所以能成为说服离北出名反抗的军师,一定多半是因为这面镜子。

能窥探未来的确太恐怖了,强到恐怖。

不知道公孙羽在琉璃镜中,有没有认真看过他自己的结局呢。

如果有的话。

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这些谜团在越来越靠近冰床上的尸体的时候,感觉尤为严重。

长乐走了过去。

公孙羽安安静静的躺在冰床上,他的脸颊已经腐烂了一半,皮肤煞白,丝丝的裂口在他的脸上纵横交错着,下面的血肉翻飞,深可见骨,还有死去的蛆虫的尸体跟他脸颊上的皮肉粘黏在一起。

原来人死了是这个样子。

长乐居然不觉得害怕。

这个人,是她近十年的好友。这个世上,也唯有公孙羽,称得上长乐的朋友。

长乐是一个对朋友这个词定义阈值很高的人。

她很少跟谁关系很好,也很难跟别人交上朋友。

大部分时候,她都一个人。

并不是性子寡淡阴冷。

恰恰相反。

她的性子热烈又明媚,最纯粹的感情在她的世界中占了无比大的比重,她愿意为自己的朋友生或是死。

她也愿意那日死在公孙羽剑下的人,是自己。

是她没有看好公孙羽。

她也有错。

长乐没有哭。

她一点眼泪都崩不出来。

公孙羽就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

长乐也安静的看着他。

二人少有的安静的时刻。

长乐侧头想了想,她跟公孙羽大部分在一起的时间,都是在闹腾。

最鲜活的人。

躺在最冰冷的床上。

何其可笑啊。

长乐倏然笑出了声音。

鬼魅又安静。

公孙羽穿着一件墨黑色绣银仙鹤的锦袍,头上戴着黑紫色的玉冠。除了脸上皮开肉绽以外,他躺在那里,几乎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长乐忍不住凑到他的跟前,去听他冰凉的心跳。

没有。

没有。

没有。

胸口本该炽烈跳动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长乐又伸手抚着他柔软的皮肤,轻轻一按就能按到他坚硬的骨头。

看嘛,这个男人。

骨头还是硬邦邦的。

长乐继续笑。

她倏然说道:“公孙,这一世,碰见我,后不后悔?”

“你知道吗,我遇见你,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你教会了我下棋、射箭、骑马、攀岩。好多好多,在泰山上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轻松愉快的日子,那段时间本该是刑罚,却因为有你存在,变成了一场刺激有趣的冒险。那时候,我们多好啊。很多次我都想,余生要是这么过,也不错。跟三五好友一起,孤寡到老,一生如此。可是啊,后来,我们都有了好多好多的欲望,那些欲望肮脏、荼蘼,让我们都快把自己都迷失。你说你在城郊要盖一座媲美皇宫的宫殿,然后请我去住。我本是笑笑不说话,不想打击你的自信心。十八岁的少年,日子都是甜的,每天都做着拯救世界的英雄梦。”

“结果你真的做到了。”

“你还建立了罗霄黑市。却一直没有告诉我,你暗中建立自己的刺客集团,也没有告诉我。是怕我觉得这些东西肮脏么?不是的,不脏。我一直想说,我很支持你,做一切你爱的事情,可是这个建立在不伤害他人的基础之上,才能如此。但是你错了。你真的走错了啊。”

长乐开始无声的哭。

她在冰床旁边蹲了下来。双手环抱着曲起来的双腿,她身上穿着至少三件加厚的棉服,像一团肉丸子,但是她现在依然觉得冷。

冷到眼睫都开始发抖,泪水止不住的流。

“我杀了你。”

“我杀了你啊。”

“你来托梦。说恨我吧。我求你了,公孙羽。奈何桥上,你快把孟婆汤喝了,不要再回头看,下辈子....”

“当个干净的人。”

长乐从角落里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门口的冰侍从缝隙窥见长乐的身影,立马跑进去扶着她走了出去。

长乐是被三个侍卫扶着走出去的。

她大脑已经开始完全放空的状态,谢昭跟她搭话问她感觉怎么样,她只摇头。脸上还挂着已经成了冰渣的泪珠。

谢昭用温热的手一一弹落。

她们的时间很赶。

因为谢昭还要赶回来处理朝中的政务。

所以从这里离开,就差人带着尸体上了山。

挽歌跟挽宁早慧。

知道这一趟出去,长乐肯定经历了很不好的事情,所以大家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谢昭有些开始心疼这两个小家伙了。

一直跟他们聚少离多,把人几乎是全部托管在了国子监,幸好裴阁老经常会去关心一下他们的学习情况。要不然,挽歌跟挽宁如同孤儿无异。

长乐还在发呆。

马车在山道上闪了一个大的弯。

长乐没有坐稳,头被重重的磕在了马车坚硬的板子上。

哐当一声。

听得令人心惊。

她手上被钝刀切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新的皮肉重新生长起来包裹住了她的伤口,上面还泛着一丝细密的白。

谢昭将人一把揽入怀里,低声问道:“疼不疼?”

长乐嗯了一下,慢慢开始回神。

他们已经坐上马车两个时辰了。

再一个时辰后就可以到达泰山。

长乐看向挽歌挽宁,二人也正在看自己。

挽歌:“姑姑,您休息吧,不用管我们。这是回泰山的路,我们都熟悉。没有问题的。”

长乐失笑:“两个小大人了?长得好快,一眨眼你们从姑姑的小腿上长到了腰上面,挽宁还要高一点,过一会儿就会长得比姑姑还高,最后长得比姑爷还高了。”

姑爷就是谢昭。

长乐还是第一次在挽歌跟挽宁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

他有些开心。

暗喜。

长乐疑惑:“你笑什么?”

谢昭失笑摇头:“没,没笑。”

长乐转过头来看两个小孩。

她为了不让等会到了地方,让两个小的看见公孙羽的尸体措手不及,她决定先告诉他们。

“姑姑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很大的消息。耐心听。”

挽歌点了点头,“姑姑说吧。”

挽宁拧着眉看向长乐,生怕她要说出什么伤害她自己的话来。

长乐轻声说道:“公孙哥哥死了。”

“公孙羽。”

“死了。”

她重复道。

挽歌瞪大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长乐,“姑姑,你说公孙哥哥死了?”

“为什么呀?”

“为什么死掉了?他战死了吗?我们在课本上看到了,战士为国捐躯,是大义。”

长乐笑着抚摸挽歌的头,眼泪都包在眼眶里打转。“嗯,公孙哥哥为了大明,死在了战场上。你们要好好的长大,这样公孙哥哥的在天之灵,才会欣慰。”

挽宁:“公孙哥哥死了,姑姑是不是很难过呀。”

长乐点头,难过的情绪不用掩藏,“嗯,姑姑特别难过。因为公孙哥哥是姑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

挽宁牵着长乐的手,“姑姑别哭,挽宁会快快长大,成为你新的朋友。我跟挽歌都会是你一辈子的朋友。”

这还是第一次,长乐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小孩安慰。

这一句话胜过所有的千言万语。

长乐倏然哭了出声。

她不是没有想过未来。

一个没有公孙羽的未来。

或许人死之后,才是真的感伤。那些过往的记忆画面都成了一把切割她的刀,过去在死亡的滤镜下面被无限美化,就算是年少轻狂互相斗殴的画面,也变得美好起来。

可美好的东西,本就是拿来追忆的。

-

泰山山后。

一个大型的坟包立在山顶上。

旁边的侍卫正在用铲子重新挖一个坟坑出来。

公孙羽的尸体用冰棺钉好,往坑里慢慢送着。

十几个大男人,上半身赤裸着,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下闪着金光,落日余晖照了下来,洒向冰棺一丝温暖。

清云道人的坟就在旁边。

长乐走了过去,恭敬的上香磕头。

“师尊,我们回来看你了。你看挽歌跟挽宁从最开始你手臂这么小的一团,长成了如今的模样,是不是很快呀?对了,公孙羽来陪你了,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跟你会面呢。如果你们泉下有知的话,让他开心一点。”

挽歌用着正在换声的声带说道:“师尊,我们来看你了。谢谢您照顾我们这么久,我们一直在长安城,姑姑把我们照顾得很好,您不用担心。”

挽宁咬紧了唇没说话。

他实在是说不出来。

所有的话语都憋在了眼眶里面。

他自认自己是个男儿,不能轻易掉眼泪的,他还要保护妹妹跟姑姑。

谢昭半蹲在小男孩的身边,抱了抱他,“挽宁,你还小,不用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这样会很累。男孩子是要有担当,但是不是现在,你还不过十二岁,正是灿烂的年纪,去享受你的青春,恣意的生活。想哭就哭。”

重点是最后一句。

想哭就哭。

挽宁是哭都觉得不配的,他闻言抬起已经憋出红血丝的双眼看向谢昭,“谢谢,姑爷。”他声音轻轻的,有些哑。

谢昭其实是想立挽宁当太子的。

朝中一日无太子,就一日不会安宁下来。

他不想带给长乐太多的压力,如果长乐一直生不出男孩来,朝中肯定要又起一波的事端,而且他们成婚半载,聚少离多,或者说明明近在迟尺,但是相处的时间特别的少。

长乐的肚子还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个节骨眼上,只有同样被长乐冠有李姓的挽宁适合当太子。

谢昭并没有觉得自己未来的孩子,就一定要成龙成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走,被权利蒙蔽住双眼,也不算一件幸运的事情。

挑选继承人,一定要从多个维度去看。

人品、才学、慈悲、手段等等。

都是考量未来做帝王的一个重要决策方向。

而他暗中观察了许久。

挽宁看起来比他甚至还要适合当帝王。

这么小的孩子,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在落难的时候,不去算计他人,依然对世界有一股热忱的心。

在伤心的时候,不去宣泄自己的情绪,而是优先关注他人,甚至已经敏感的察觉到自己的泪水会影响到别人的情绪,所以选择不哭。

倔强的让人开始心疼。

谢昭如何才能说这种孩子未来不会有出息呢。

只是他还需要历练,需要成长。

而把他接近宫来,就会是最好的历练成长。

但是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因为,大家都知道。

挽宁。

并没有皇家血脉。

这一定会在朝堂乃至各个藩王的地界都掀起惊涛骇浪。

是一个跨时代的改变。

如果一个朝堂并不尊崇君王血脉。

那那个巅峰龙椅,是不是大家都唾手可得呢。

但是这也是上策。

只要能为人民好。

总比二世就亡的朝代好得多。

谢昭站在旁边思量了许多。

公孙羽的棺已经封了。

长乐并不想让挽歌跟挽宁见到公孙羽溃烂的尸体,破坏他在别人心里的模样,也担心给这么小的孩子留下心理阴影。所以棺材在出宫的时候就被封上了。棕色的泥土正在一层一层的往棺材上面加盖,即将没过棺材。

长乐深呼吸了一口气,加入了封棺的队伍中。

她拿起一把铁铲,机械又沉默的将黄土从一个地方铲到另外一个地方,直到看见棺材被尽数盖在黄土下面,这才作罢。

谢昭一直在她的身侧,跟她做一样的动作。只不过长乐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长乐将铁铲丢在一旁,这才惊觉自己的身边。

谢昭。

挽歌、挽宁。

都在尽自己的努力,用着铁铲将泥土在棺上盖好。

长乐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觉得好多了。

好像终于正式的跟公孙羽告别了。

夕阳已经完全落入了地心。

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皓月,悬挂在天穹之上,往下洒起细细密密的银光。

月色温柔,微风习习。

公孙羽的墓碑很简单。

生平就四个字概括。

“一马当先。”

长乐起身拍了拍墓碑上的字迹,让它更加清晰、深刻。

长乐接过工匠手上的锉刀,开始在墓碑上刻字。

“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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