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断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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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陈旧的院门被江霖缓缓推开，他一只手拿着打开了闪光灯的手机，发出的光线如同一团炬火，是这漆黑的夜晚中唯一的光亮。
秦晓跟随着江霖的脚步，走进了这间跟自己家一样老旧的小院。
这间小院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四周的墙壁已经布满裂纹，院子里的青石板地面上，铺满了枯烂的梧桐树叶，然而院子里的这间平房却并不像周围那般的破败，至少门前厚厚的木台还算得上是干净，像是有人之前打扫过。
江霖踏上木台，然后轻轻地推开了屋子的铁门，紧接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无数漂浮着的灰尘，在手机闪光灯里所照射出的光线里肆意飞舞。
“啪嗒……”
江霖伸手按开了一旁墙壁上的开关，随后屋顶悬吊着的那盏老旧长灯忽地响了起来，紧接着又发出“呲呲”的电流声，在挣扎了两下后，最终艰难地亮了起来。
只是那光线却异常的微弱，整个房间就是笼罩在薄雾中一样，昏暗且朦胧。
秦晓看着这间狭小但却温馨的小屋，米色的墙壁加上大量木质的家具装饰，使得整间小屋的色调非常温暖。
然而那几个挂在墙壁上的吊篮里枯死的花植，加上屋内这些非常具有年代感的陈设，又显露出一种凄凉与诡异的氛围。
江霖将手机收到口袋里，他默默地走到茶几前，然后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本陈旧的相册。
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眉宇间有着难掩的伤感。
秦晓感受到了江霖的悲伤，她走到他的身旁，然后揽住了他的胳膊，非常关心地看着他。
“你带我来这里一定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吧？”
江霖擦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湿润的眼角，鼻子也抽动了一下，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看向身旁的秦晓，拉着她坐到了没有垫子的实木沙发上。
江霖拿起那个相册，找到一张照片，摆到秦晓的面前。
借着头顶那微弱的灯光，秦晓仔细地看着这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一个年幼的男孩，站在向日葵的花田里，男孩的手里则捧着一大束向日葵，他和母亲的脸上都带着开心的笑容。
“这是我五岁的时候拍的，那是我在这个小院住的最后一年。”
江霖说道。
他抬头看了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屋子，随后继续讲述道：“我的妈妈叫艾晓琳，她跟我爸爸一样，都是江宁人，也都是一个研究所的。只是我妈妈早年生过一场大病，落下了病根，所以身体一直不是特别好。”
“也许是因为她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吧，所以尽管后来身体状况已经非常不好，在她意外怀孕后，还是坚持生下了我弟弟江艾。”
秦晓看着江霖，然后问道：“所以你一直很埋怨江叔叔，对吗？”
江霖闭上眼睛，他抿着嘴，点了点头。
“虽然我从来没有在我爸爸面前说过，但其实我的心里一直在埋怨他，也埋怨我弟弟，若不是他们，或许我妈妈可以活的更久一些，看到我考上她的大学，读跟她一样的专业……”
江霖睁开眼，他看着照片上年轻的母亲，脸上的表情既是迷茫又是伤感。
“可是，我也只是会在心里面埋怨一下，埋怨妈妈对我的不公，埋怨爸爸对妈妈生命的漠视……但是我相信，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他们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有自己的原因。我相信妈妈是爱我的，所以她才会在自己离去之后，每年都会送我一个生日礼物，直到我满十八周岁。”
“我上高中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叛逆期的缘故吧，我跟爸爸其实冷战过好几年，所以我一个人搬到这边住了好几年。”
“后来，我几乎每星期都会来这边一趟，退伍回来的那年，我还在这边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要经常在学校做实验的缘故，又搬到了学校那边的小区。之后，我来这边的次数虽然少了许多，但至少每个月都会来看一看，清一清地上的叶子，擦一擦家具上的灰尘。”
借着月光，秦晓看着屋外小院里地面上那层层叠叠的枯叶，她笑着问道：“这么说的话，你应该很久没来过这里了吧？”
江霖也笑了笑，他看着秦晓，然后说道：“自从我看到那张照片后，就再也没来过，因为我一直在寻找着照片上的女孩。”
秦晓耷拉下脸，她白了江霖一眼，然后有些嫌弃地说道：“有了媳妇就忘了娘……我替艾阿姨鄙视你。”
“妈妈要是知道我找了个这么传奇的女朋友，一定也会很开心的吧。”
江霖笑眯眯地说道。
“开心？怕不是很惊讶吧！我可是个麻烦精。”
秦晓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会的，因为我妈妈可是个实打实地冒险家，面对危险和困难，她总是会选择迎难而上，尤其是为了她爱的人，连死亡都不曾畏惧。”
江霖神情复杂地说道。
“所以……”
秦晓握住了江霖的手，然后注视着他，说道：“你跟你妈妈是一样的人……”
江霖看着秦晓，然后点了点头。
面对江霖的回答，秦晓的心里五味杂陈，她神情复杂地看着江霖，握着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她挽住江霖的脸颊，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后，非常担忧地说道：“江霖，你答应我，你千万不要像阿姨那样，可以吗？”
说着，秦晓缓缓地抱住江霖，靠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继续说道：“我要你永远陪我在一起，陪我一起到老……”
“不，晓儿……我没办法陪你到老。”
江霖摇了摇头，他苦笑着看向秦晓，继续说道：“我注定只是你漫长生命里的一位过客，你和上官阿姨一样，拥有着比我们普通人要长得多的寿命，我只能陪你几十年，后面的路，还是需要你自己去走。”
“别这么说……我不希望我们的未来是一场注定的悲剧……”
秦晓似乎非常不希望那样的未来真的发生，她无法想象，在几十年后的一天，陪伴了自己一生的江霖已经风烛残年，而自己却仍然像现在这样风华正茂。
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深爱的他，在时间的摧残下慢慢老去。
那样，既使自己有着那么长的寿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可以度过无穷无尽岁月的超凡之躯，不过是囚禁着自己灵魂的牢笼罢了……
她宁愿自己可以正常地老去，陪伴着江霖一起老去，一起走向生命的尽头。
或许唐奇峰给江启林的那份关于自己的报告是虚假的呢？
然而当秦晓的脑海中生出这个想法时，她又不禁想起了自己那个不会老去的母亲，以及同样青春永驻的苏梨阿姨……
她们的存在，似乎已经昭示了自己的未来。
“江霖……等我们赚够钱了，你还是继续去做你之前的研究吧，我陪着你一起。”
秦晓忽然昂起头，向江霖建议道。
江霖看向秦晓，脸上的疑惑仅仅持续了短短数秒，之后便是一种释然的微笑取而代之。
“我要你陪着我一起活下去。”
江霖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他看向秦晓，然后摇了摇头，否决道：“我们普通人的基因，是没有办法做到永生的。”
“那你就用唐奇峰和卫灵教授的那套办法嘛，造一个新的身体，然后像换新手机一样，直接用电信号把意识和记忆复制到新的身体里。”
秦晓说道。
“晓儿，那复制出来的我，究竟是我江霖，还是有着我江霖记忆的人呢？就像你，其实你现在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有着上官思雨记忆的秦晓，还是有着秦晓记忆的上官思雨，对吧？”
“我……”
秦晓一时语塞，因为如果真要在这个问题上探讨个清楚的话，她其实也没有一个完美的答案。
尽管她认为自己应该是秦晓，可是她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的性格在上官思雨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已经跟曾经那个倔强的男生已经是天差地别。
见秦晓沉默，江霖笑了笑，他望着这间屋子，说道：“我希望，自己拥有和无数个普通人一样的一生，结婚生子、成长老去。”
在江霖这种悲悯的话语里，秦晓的心里难受得不行，她拽了拽江霖的衣衫，声音颤抖地问道：“那我呢……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江霖看向秦晓，然后笑着问道：“我这么重要吗？”
“当然了！”
秦晓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江霖，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话说在前面……我，我秦晓可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活下去……”
“你这么爱我吗？”
“当然了，我当然爱你啊……”
江霖看着秦晓，眼神里却浮现出了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见江霖这副表情，秦晓好像是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她恼羞成怒地锤了一下江霖的胸口，然后冲他喊道：“你这个家伙，你耍我是吧？”
江霖开心地笑了起来，他一边躲避着秦晓那绵软无力地捶打，一边解释道：“其实……其实我就是想听你对我说那三个字，你好像从来没对我说过……别打了……”
听到这，秦晓更加生气了，手上的力气也不禁重了三分，她气愤地喊道：“你这个混蛋，你再敢说我没说过？”
“真的，我记得我对你说过，但是你对我没有过。”
江霖申辩道。
秦晓皱起眉头，她用力地捏住江霖脸颊上的软肉，然后眯着眼睛说道：“你再想想，我到底有没有说过。”
江霖转动着眼珠，在脑海中飞快地搜索着相关的记忆，然而无论他怎样回忆，好像都找不到秦晓对自己说“我爱你”的记忆。
“呃……晓儿，我真的记不起来了，你能给个提示吗？”
秦晓的脸红了起来，她恼羞成怒地喊道：“你的脑子里装得都是瑟琴废料是吧！”
说罢，秦晓松开了捏着江霖脸颊的手，忽地站了起来，然后转身气鼓鼓地朝屋外走去。
见秦晓要转身离去，江霖立刻抓住她的手臂，然后用力地把她拽回到自己的怀里。
秦晓用力地挣扎着，她愤愤地看着江霖，显然是在为他忘记自己的告白而怀恨于心。
“放开我……”
“晓儿我错了，我想起来了。”
江霖连忙认错。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秦晓大声地质问道。
“说过，说过……是我记性不好，不好意思啊晓儿。”
秦晓倒也没有去跟他确认是什么时候说的，因为自己告白时的场景，确实有些羞于启齿。
秦晓渐渐平静了下来，她不悦地看着江霖，然后阴阳怪气道：“这就是你想要留作纪念的方式吗？那我现在确实印象有些深刻了！”
“当然不是这个……”
说着，江霖又拉着秦晓坐回到沙发上，他指着这个小院说道：“晓儿，你不是一直担心咱们回临山之后，怎么住的问题吗？”
“是啊，怎么了？”
江霖笑了笑，然后神秘兮兮地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崭新的合同。
“这是什么？”
秦晓好奇地问道。
江霖没有回答，而是将合同打开，递到秦晓的面前。
秦晓疑惑地看着江霖，接着将视线投向接过的这份合同，而当她看清合同上的内容时，那双好看的眼睛不由得瞪得大大的。
“江霖，你把这院子给卖了？”
秦晓眨了眨眼睛，她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转过脸，非常不理解地看着江霖。
既然这小院对他那么重要，为什么要给卖掉呢？
“是的，断舍离嘛。既然我要离开江宁了，那我就想斩断我对过去的伤痛，这间小院承载了太多有关妈妈的回忆，然而那些回忆却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我。所以当我遇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该和过去告别了。”
“江霖，你其实没必要这样……我看得出来，你很在乎阿姨……”
秦晓紧紧地抓住江霖的手，然后非常为难地说道，她不希望江霖为了自己，而舍弃深爱他的妈妈，哪怕那只是一个贯穿了他幼时与少年时期的幻影。
“我爸爸同意了。因为他其实也一直被困在这间小院里，所以，他才会被唐奇峰利用。”
江霖摇了摇头，随后他表情认真地说道：“晓儿，我和你回临山，不仅仅是换个地方生活那么简单，我是想和过去告别，也和过去的自己告别。我想你曾经，应该也做过和我类似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