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你喜欢向日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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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p R o U t 》
江宁是一座没有春秋的城市，在冷冽的雨水带走了最后一丝残存的余热后，在人们还未留神之际，寒意便跟随着那摧扯了落叶的萧瑟冷风悄然而至。
时间转眼来到了十月中旬，秦晓为期一周的培训也终于结束。
列车穿过凛冽的风雨，沿着斑驳的轨道缓缓地驶进这座偌大的车站，明亮的灯光透过车窗，照进了昏暗的车厢。
待车体渐渐平稳后，秦晓才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接着背起抱在怀里的背包，将头上那顶绣着向日葵的鸭舌帽稍稍压低，然后穿过狭窄的过道，走到门前耐心地等待着。
在一声熟悉的提示音响起后，车门在颤抖中缓缓地打开，扑面而来的湿冷感袭得秦晓浑身一颤。对寒冷比较敏感的她下意识地提了提脖子上的围巾，但并不是车外的世界真的有多冷，而是车厢里实在是太过温暖，相比于阴雨连绵的海市，今日的江宁其实要更暖和一些。
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秦晓一边低着头回复着讯息，一边不时抬头张望，在出站口围栏外的人群里寻找着那个跟她发着讯息的人。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而她的脸上也在同一时间绽放出笑容，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许多。
秦晓急匆匆地通过验票口的闸机，身后的背包因为动作太过匆忙甚至被闸机的铁杆所缠住，差点将她给拽倒，而那个站在闸机对面等待着她的人也在这时伸出了手，拉住了险些摔倒的她。
“没事吧，秦晓？”
江霖伸手取下秦晓背包上的背带，然后趁机取到自己手中，习惯性地背到自己身后，见秦晓正在用一种不悦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有些慌乱地松开握住了她纤细胳膊的手掌，以为是自己的触碰引起了她的反感。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江霖虽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正人君子，但在秦晓面前他害怕自己显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轻浮。
“你刚才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秦晓双手交叉在胸前，佯装不悦地对江霖质问道。
二人相处的时间久了，江霖对于秦晓的性格早就已经有了一个非常清晰的认识，他知道秦晓的脾气一向很好，她现如今的这番语气，根本不是在责备自己，而是一种温柔的埋怨。
江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习惯性地挠了挠自己的后颈，对秦晓笑了笑，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手机没电了，接不了电话。”
听到江霖这拙劣的借口，秦晓立刻瞪大了眼睛，她抬起脚轻轻地踩了一下江霖的鞋面，然后假装失望地说道：“好啊江霖！你居然敢对我撒谎！”
说着，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指着屏幕上二人直到刚才还在更新的聊天记录，语气夸张地说道：“你一分钟前还在给我发消息，结果你现在跟我说你手机没电了？”
“我……我真没撒谎！”
秦晓踩的力度很轻，轻到她需要用那只脚的后跟去维护身体的平衡，但她见江霖还不愿意承认，或者说还没有给出令她满意的答复，于是稍稍上了一些力道，踩在江霖脚面上的前鞋缓缓地扭动着。
“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真没撒谎……”
江霖的脸上浮现出非常委屈的表情，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然后点亮屏幕，指着右上角那仅剩百分之二的电量，对秦晓说道：“你看，我没撒谎，我怕接了你的电话，就联系不到你了。”
秦晓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电量，感觉江霖好像真的没有撒谎，自己似乎真的是错怪他了。于是，她的脸颊迅速地红了起来，慌慌忙忙地撤了脚，她别过脸，避开江霖的视线，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当前尴尬的表情。她感觉自己好像有些自作多情，以至于尴尬地令她有些无地自容。
“对不起啊，我错怪你了。”
秦晓非常艰难的道歉，对于她这样一个性格乖僻的人而言，承认错误无疑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你不用道歉，秦晓。是我做得不够好，是我没有做好准备工作，我应该在学校里把手机充满电再来接你的，对不起。”
江霖非常诚恳地说道。
秦晓转头看向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然后非常执拗地纠正道：“不，是我的问题，我不该踩你，更不该私认为你会撒谎……所以江霖，你不要总是迁就我，这样对我不好，会助长我的坏脾气。”
江霖看着秦晓这副认真的表情，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答应还是拒绝，但他知道秦晓的性子有些急，为了让她能够从心中的愧疚中迅速脱离，于是点了点头，答应道：“好的，那我以后就不卑不亢一点，可以吗？”
“那你要说到做到哦，别这样总是忍着我让着我的，让我感觉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小孩一样。”
秦晓嘟囔完后，她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蹲了下来，替江霖擦了擦他被自己踩过的鞋面，接着又顺带着把另一只上一块明显的污渍也一并擦除，随后将纸巾窝成一团，丢进旁边的一个垃圾桶。
“我们走吧。”
……
离开了火车站后，江霖提议去秦晓家里做饭，一方面为了庆祝她顺利通过总部的培训，一方面也是为了她接风洗尘。然而却遭到了秦晓的否决，她表示自己只想去附近的老街上吃上一碗又香又脆的小馄饨。
“二位，你们的馄饨好了，请慢用。”
老板将两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端到二人面前，接着便转身继续回到厨台前忙碌。
看着碗中那被葱花点缀的馄饨，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让秦晓不禁食欲大增。她低下头，急不可耐的她食指大动，刚舀起一颗馄饨准备品尝一番，耳边的长发却忽地垂了下来，于是她下意识地将之撩起别到耳后，接着对着勺子里的馄饨吹了一会，然后缓缓地送入口中。
熟悉的味道在秦晓的口腔中炸裂开来，那股夹杂着肉汤和葱花香气的滋味令她心情愉悦。她昂起头，捂着自己的腮帮，脸上露出一副满足的表情，她继续咀嚼着，然后含糊不清地感叹道：“还是这家的小馄饨最好吃……”
接着，她用筷子指点着一直在光明正大地看着自己的江霖，似乎是并不在意他的视线，而是抱怨似的对着他大倒苦水：“这几天培训可把我给累坏了……你知道吗，总部那个老外真是认真到变态，搞得我神经都快衰弱了……”
“总部老师确实很严格，不过你们都挺厉害的，咱们这次同期去的所有人都通过了培训，你的分数还是最高的。”
江霖笑着说道，接着他的脸上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叹息道：“所以我今晚想给你做上一桌好菜，好好犒劳你一下……可你却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带你到这里吃饭，我总觉得很内疚，感觉自己招待不周。”
“你好歹让我带你去稍微好一点的饭店吃饭啊……”
江霖抱怨道。
秦晓脸上浮现出奇怪的表情，她又舀起一颗馄饨送入嘴里，问道：“干嘛这样想啊？我觉得小馄饨就很好吃啊。”
她笑了笑，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非常计较地说道：“再说了，上次在海市的那天晚上你请我吃饭，我还没还你人情呢！不过我最近手头不是那么宽裕，所以就不请你去饭店吃饭啦，明天中午你来我家，我做菜给你吃吧，就当还你人情了，怎么样？”
江霖自然是不会拒绝，毕竟这么多天没见他也确实想得厉害，而秦晓住的地方离自己学校也不算远，骑上自行车几分钟就能到。这时，他的视线忽然停留在了秦晓头上戴着的那顶橙色鸭舌帽，倒不是因为这顶鸭舌帽有多么特殊，而是上面居然印刻着一朵做工并不是特别精巧的向日葵。
这让喜欢向日葵的江霖眼睛一亮，他的心中忽然有些激动，似乎是因为和喜欢的女孩找到了共同爱好，于是有意无意地对她问道：“对了秦晓，你这帽子什么时候买的？”
听到江霖的询问，秦晓立刻抬起头，她指着头上戴着的帽子，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疑惑地问道：“怎么？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我没说不好看……”
江霖连连摆手否认，他看向秦晓的眼神也变得视线飘忽不定，在停顿了一会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笑容，然后说道：“向日葵很好看，很适合你……”
“向日葵？”
秦晓一愣，她随即取下头上的这顶鸭舌帽，然后看着上面的图案，干笑着说道：“我还真没注意上面还绣着一朵向日葵……”
她将帽子带回到头上，继续说道：“说来也挺有意思的，你猜猜这个帽子是怎么来的？”
江霖的脸上浮现出好奇的神色，他问道：“怎么来的啊？”
秦晓放下筷子，然后回忆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缓缓说道：“就是那天晚上我送你上地铁之后，我在地铁口遇到一个离家出走的男孩……我看他可怜，一个人坐在花坛旁，披着雨衣，所以我就去问他嘛……他说自己考试没考好，被老爸打了，心里气不过于是跑了出来，现在身上没钱，又渴又饿，又不敢回家。”
“听起来真可怜，我小时候也经常被我老爸打……那后来呢，这和你的帽子有什么关系？”
江霖感叹道，随后他大起胆子，脑补着跟秦晓打趣道：“难道你抢了他的帽子？”
“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
秦晓瞪了他一眼。
“不像，我开玩笑的，你继续说。”
“哼……”
秦晓哼了一声，脸上不悦的表情迅速褪去，她继续讲述道：“我小时候也经常被我老爸打，也离家出走过，我理解那种没人理解和帮助的痛苦……我很同情他，就是我就带着他去附近的啃的基，请他吃了一顿全家桶。”
“嗯……所以我猜，这个帽子就是他为了表达感谢送给你的，是吧？”
江霖看着秦晓头顶的帽子，推测道。
秦晓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道：“其实我本来是想给他些钱的，但因为我身上没有现金嘛……他又没有手机，所以我就只能先请他吃饭咯。”
她继续讲述道：“吃完饭后，我帮他开导了很长时间，才算是解除了他对父亲的恐惧，然后我把他送到地铁里，给他买了一张地铁票，帮他送上了地铁。在分别时，他把这顶鸭舌帽送给了我，算是答谢我对他的帮助。”
“秦晓你可真是物美价廉啊。”
江霖只是笑着感叹道。
“才不是呢……那男孩说，这帽子是他妈妈送给他的，对他很重要……他一开始说是想把自己的钢笔送我，但是他觉得钢笔没有这个帽子珍贵。”
听到秦晓这番解释，江霖心中愈发觉得她可爱，他见秦晓心情不错，于是便用开玩笑的语气调侃道：“会不会是钢笔要更贵一些，那小男孩舍不得呢？”
“我相信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就像我也不相信你会撒谎。”
秦晓负气似的坚持道。
她回想着那天晚上的场景，确信自己不会看错人，那个小男孩没有欺骗自己。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小男孩在掏出自己钢笔时的决绝，而在给帽子的时候明显的犹豫……她不相信男孩当时的表情是表演出来的，也不相信一个连手机都没有的男孩会因为这个来欺骗自己。
秦晓没有再和江霖解释，而是低下头继续吃着碗里的馄饨。
江霖察觉到了秦晓似乎有些情绪，于是非常识趣地没有再说话，也跟着她一起默默地吃起了馄饨，但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她头上的那顶绣着向日葵的帽子……
他有些失神，然后忽然开口道：“现在看来，这个帽子你戴着确实很好看。”
秦晓也再次扬起视线看向他，却发现他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认真。
“秦晓。”
江霖唤道。
看着他那非常认真的样子，秦晓心中忽然一颤，她不知道江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是凭借着那似乎并不属于她的直觉，她感觉江霖的问题或许会让自己无法回答。
江霖在犹豫了片刻后，问出了一句让秦晓感觉有些没头脑的问题：
“你喜欢向日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