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伏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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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除夕了，宫里的年味儿逐渐浓了起来。
禧善皇后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又是要安排阖宫夜宴的事情，又是要安排各宫例银发放的事情，还要注意着宫里的各种小事，免生些不该有的枝节。季复安最近都没时间去承宁殿抄佛经，整日间就留在凤仪殿打下手。她读过学堂，珠算很好，回回测验都是甲等，皇后娘娘也是信任她，将月银发放的事情交给了她。
宫中每每年根儿，主子们总要多打赏些给下头的太监、宫女儿们，一是图个吉利，二是收买人心。不过打赏多少，全看主子心情，像泠音宫的丽妃，平时奢靡惯了，对下边人出手也大方，皇上就算恩准她腊月领双份的例银，也不够她用。
“皇后娘娘，”季复安将算盘拨回原状，“六宫三十七位嫔妃的例银发放，民女已经清算完毕，还请娘娘过目。”
她不懂后宫中的利害关系，只是按照宫里的规定，规规矩矩算了的。
皇后娘娘接过她递来的清单，仔细看了看，欣慰地点头：“季姑娘的珠算果然是不错，一钱银子都不曾错。”
“月茉，你将这单子给了内务府，让他们按照这个单子发放例银。”
“那泠音宫丽妃那边呢？”没眼力见儿的月玫问。
丽妃专宠，光是养在身边的皇子就有两位——五皇子和六皇子，平时五皇子安静沉稳，规矩地很，倒是老六周培甫，整日间就知道溜猫逗狗，没个正形。两位皇子在皇上面前虽然不是很得眼，但丽妃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出手也阔绰，内务府那帮人总是克扣宫中不得宠妃子的例银，偷偷拨给泠音宫来讨好丽妃。要在往日，皇后娘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不巧的是，前两天皇后娘娘那只尺玉跑丢了，有人说是在泠音宫没的，月茉去丽妃宫里讨猫，丽妃却懒洋洋地搪塞，说还以为是只野猫，赶巧被老六的细犬咬了去。
“那猫柔柔弱弱的，本宫还来不及拦，老六的细犬就扑了上去，只一口，便死了。”
丽妃的话，月茉现在都还记得清楚。
禧善皇后本是不屑与她争些什么，只是那只尺玉，悉心养了数年，很有感情，就是月茉，平日里都不敢踢它一脚，丽妃未免过于恃宠而骄。要是再不立立威，她这个皇后何以管理后宫。
“放肆，后宫之事，哪里轮得到你插嘴。”
“且告诉内务府，”禧善皇后并不在意月玫的插嘴，“这是本宫亲自安排的，若有什么不服的，尽管来凤仪殿找本宫。”
“是。”月茉领了单子，就往内务府去了。
年下大家都忙着开心，宫学那边也知道各位皇子无心学习，太傅便也早早给放了假，这几日，周显允和周明微没事儿就往凤仪殿来。
不管面上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明白的自然明白。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季复安知道宫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她，便也有心躲着两位殿下。
“娘娘，”阎万义突然来告，“六皇子来了。”
季复安还来不及躲到屏风后边，六皇子便走进了殿内，怀里还抱了一只蓝瞳的尺玉。
“儿臣参见母后。”他的笑澄澈，看不出一丝城府。
虽然养在丽妃身边，但禧善皇后很是喜欢周培甫。他的笑跟周显允的不一样，即便已经十三岁了，却还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倒像个七八岁的孩童。
“快快起来，今日怎么入宫了？”
周培甫的眼睛快速掠扫着季复安，透着些试探，只是他收地快，没人注意到这微不可查的眼神。
“儿臣听说那条孽畜发疯伤了母后的玉团儿，一直心里过意不去，听丽妃娘娘告知后，儿臣便赶紧去宫外寻了一只成色还不错的送了来，还望母后能喜欢。”
他话里有话，将自己从丽妃骄纵之事里撇得干干净净。
禧善皇后仔细瞧了瞧这只尺玉，成色确实不错，毛发顺滑有光泽，比起她原先的玉团儿更上乘些。
“哎哟哟，这小东西真是乖巧。”那尺玉叫得软绵绵，倒也不认生，一个劲儿地往禧善皇后怀里钻，逗得禧善皇后开心不已。
“这猫儿母后不嫌弃就好，那条孽畜，儿臣已经处理掉了，以后断断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罢了罢了，本宫不怪你了。”
这老六也是可怜，当年他生母生下难产，竭尽全力才产下他，却也因此血崩，撒手人寰。碰巧当时丽妃小产，明初皇帝为了安抚她，才将周培甫留在她身边教养。本以为，老五是亲生的，会更像丽妃些，后来啊，宫人们才发现周培甫才是被教养地如同亲儿子——骄纵、放肆、不务正业、吊儿郎当，一点皇家子的样子都没。
“这位是？”
说完小猫儿的事，老六不忌讳地问起立在一旁的季复安。
“民女季复安参见六殿下。”
他们见过的，就在初雪的宫宴上。当时在甬道，他牵了犬，叫走了周明微，她才得以解脱。
“果真是个美人！”他没规矩惯了，后宫里的人都知道，便也没人在意，“跟二皇嫂比起来也不逊色。”
说者有心与否，听者有意。
短短几句话，季复安敏锐地感觉到周培甫是个厉害角色。
“殿下莫要折煞民女，民女怎敢跟二皇妃相提并论。”她赶忙跪下。
“哈哈哈，漂亮姐姐，不若你看看我大皇兄，做大皇妃可比做小妾舒服得多。”
周培甫的这句话是贴近季复安说的，声音不大，只有季复安自己听到了。
那少年的脸上还是挂着明朗的笑，这话似乎也是玩笑话，可那话里透着的三分倨傲和威胁，着实让季复安有些悸怕。
“甫儿，坐吧，本宫这里这几日忙，也没有准备什么点心，桌上的若有你喜欢的，只管叫月玫给你包了带回去吃。”
“嘿嘿，谢谢母后。”
他倒也不客气，只是点心甜腻，吃了两块后，他就觉得吃不下了，囫囵灌了些清茶就草草离开了。
凤仪殿又忙了起来，季复安瞧着他还略有些孩子气的身影走出凤仪殿，心却暗暗沉了沉，六殿下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