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番邦美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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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端阳节的前一天。
这日早饭后，崔佳凝遣侍女来武平侯府邀请梅傲雪一起去逛街买东西，无奈梅傲雪早晨还要去百草堂坐诊，所以两人只好约到了午后再一起出门。
端阳节临近，街市上分外热闹，西市和附近的街道里到处都是商贩在售卖各种货物，那些外邦来的商队趁着大好的时机，也在大声叫卖各色各样千奇百怪的货物，都号称自己的东西有“驱邪避凶”的作用。
空气中充满了艾草、丁香、藿香等各种香草的味道，时不时也会闻到浓烈的雄黄酒和菖蒲酒的芳香……
梅傲雪和崔佳凝随着人流在各个摊贩前流连，不一会儿就买了许多东西。有青赤黄白黑五色彩丝编成的长命缕，有五色彩丝缠成的彩丝粽，有一束一束的新鲜艾草和菖蒲，还有一些新巧别致的竹筒粽，更有女孩子喜欢的香囊折扇之类。只不过这些东西大多都是崔佳凝买的，她素日不大出门，看到这些新鲜玩意儿就忍不住要多买几样，梅傲雪不过挑着买了几件端阳节中的应景之物。
崔佳凝的两个侍女春桃和夏莲抱着许多东西，口中不住的提醒自家小姐：“小姐，你会不会买太多了……”
梅傲雪也不断提醒她：“佳凝，真的够了，这么多东西，恐怕你府里所有人过节都够用了……”崔佳凝这才意犹未尽的忍住了还想再挑几样的冲动。
几人缓步往回走，拐了个弯碰巧看到一个外邦商贩的摊位在售卖各种首饰，看起来造型和材质都十分高贵典雅，崔佳凝便拉着梅傲雪一起再看看。
崔佳凝拿起摊位上一个荷花造型的银梳对梅傲雪笑着说道：“梅姐姐，这把梳子看起来倒像是和你头上的荷花簪是一对儿呢，不如你买了它吧？”
那番邦商人是做熟了生意的，立马凑趣说道：“姑娘真是好眼光，这把梳子不光材质优良，这造型也是名匠手笔，和这位姑娘清水出芙蓉的气质实在是很相配……”
商贩口中忙不迭的说着奉承话，梅傲雪抿嘴一笑，虽然知道这生意人不过是为了买卖能够成交，但是好听话儿谁不喜欢呢，更何况她心中确实很喜欢这把梳子，便开口问道：“这把梳子要多少钱？”
“看姑娘是诚心要，这又到节下了，给姑娘实惠价，三千文怎么样？”
“这么贵？”
“哎，话可不是这么说，姑娘你看这梳子用料多足，更不用说这手艺了，这荷花上丝丝花蕊都清晰可见，您好好看看？绝对是好东西，用这么好的梳子梳头，保管你乌发浓密，容颜常驻啊……”
商贩依旧面色和悦的说道，他看这两位姑娘的衣饰都不俗，便想着一定能成交一笔。
“一千文？”梅傲雪微笑道。
“两千五百文，怎么样？这我都肉痛啊，姑娘，真是好东西！”
“一千五百文？”梅傲雪又平静的微笑着还价。
“两千三百文？——我看姑娘是诚心想买，最优惠价，两千文！一口价！我这就给姑娘包起来，您看怎么样？”商贩装着一脸痛苦的模样，好像真的割掉了他几斤肉一样的。
“一千八百文？如果你不卖的话我就走了……”梅傲雪微笑着说道，好像真准备转身拉着崔佳凝离开的样子。
“好！成交！就一千八百文！多谢姑娘照顾我的生意！”商贩依旧戴着痛苦面具，一边包东西一边等着梅傲雪付钱。
梅傲雪在江湖上经历的多了，自然知道这价格依然是高的，不过她看这商贩演戏演的这么认真，又是节下，崔佳凝也还在旁边等着，也懒得再和他磨嘴皮子了，就同意成交了。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梅傲雪拿了一两半银子和三百文钱付了账。
崔佳凝在旁边早就看呆了，心想早知道梅姐姐还有这个本事，以后买东西就该常常带着她，这么几句话就少了一千两百文钱。
梅傲雪看她发呆，一脸崇拜的看着她，笑着拉她的手说道：“走啦！我们也该回去了！”
两人刚转身向前走了没多远，从身后突然飞跑过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抱着一大坛子雄黄酒，开心的边向前跑边回头喊道：“阿娘——快点——”结果回头的时候没有看路，一不小心绊倒在地，他手中的酒坛飞了出去，酒坛的封口又不巧被小孩的手给扯开了。酒坛跌飞出去后碰巧砸到了两步距离外一个姑娘的身上，她的裙摆被洒出来的酒溅湿了，酒坛却重重的砸到她的脚上摔碎了，一只靴子泡在了酒中……
这姑娘一身华丽的外族衣饰打扮，年岁和梅傲雪相当，长的浓眉深目，肤色白皙，身材高挑，姿容美艳，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是外族衣饰打扮的侍女。此时她正一脸怒容的瞪着跌倒在地上的小孩，用不大流利的汉话怒喝道：“你——我的衣服——鞋子——”
这小孩摔倒后伶俐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有留意酒洒到了别人身上，他看着摔碎了的酒坛心疼的哭了起来，回头向身后哭喊道：“阿娘——”又回转头指着两步远处摔碎了的酒坛子，只是哭着叫娘，却说不出其他话来。
这小男孩的母亲在后面不远处，见小男孩摔倒出了状况，她抱着一小束艾草，挎着一个菜篮子紧跑几步赶了上来，一边蹲下身搂着孩子安慰，一边紧张不安的看着面前盛气凌人的姑娘。
这位姑娘见小孩指着她，她的母亲只管查看孩子的情况，眼神胆怯的看着她，好像一点都没有要给她道歉的意思，怒气更盛，口中喝道：“你们道歉——赔我衣服——”
小男孩的母亲紧张的站起身致歉：“实在对不起，不知姑娘的衣服要多少钱，我们赔给你……”
“我的衣服……大宁没有！你赔我……”这位姑娘用高傲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妇女和小男孩，像是在思索要赔多少钱，“二十头羊吧！”
这时路边慢慢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人，有人窃窃低语，语气略带嘲讽的笑道：“二十头羊？要羊干什么？”
那姑娘的侍女赶忙上前对着她耳语了几句，像是在提醒她，这姑娘脸上一红，改口道：“不要羊——嗯——赔我——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这位中年妇女面带难色喃喃低语。
看她和小男孩的穿着打扮，家中应该不富裕，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子来。而且这位美艳姑娘似乎不熟悉物价，她的衣服虽然是名贵锦缎所制，兼有高超的提花技艺，但裙子和靴子加一起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两银子，她好像全然不在乎银钱似的随口开价。
崔佳凝见中年妇女面有难色，又见那美艳姑娘脸色傲慢，她心直口快，语气不忿的质问道：“你的衣服又不是金子做的，凭什么要价五十两。你这不是讹别人的钱吗？”
围观人群听到崔佳凝的话，也都开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起来。
那美艳姑娘似乎听不太懂崔佳凝刚才说的这段话，见众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一挑眉发怒道：“你——说我——不懂——”
“不懂你瞎要价干什么？你的衣服不过是沾到了酒，这是雄黄酒，辟邪驱疫的，洒到身上没有坏处，衣服洗一下晾干就好了么，无非就是这名贵锦缎洗起来费些事，让人家赔几两银子也算是应该，但是这么漫天要价，就太过分了吧！”崔佳凝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围观众人纷纷附和她，都觉得崔佳凝言之有理，是真识货的人。
那美艳姑娘见众人对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她又听不懂崔佳凝叽里咕噜说的话，明明是这小孩有错在先，如今倒好像是她的错一样，她身份尊贵，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一时间气愤不过，“唰”一声抽出腰间的鞭子，愤怒的甩向了崔佳凝……
梅傲雪刚才一直在旁观，她也觉得崔佳凝的话说的没错，却不料这姑娘听完话还更生气了，竟然动了兵器。梅傲雪眼见鞭子要抽到人了，她一着急伸手向后一拉崔佳凝，那姑娘的鞭梢抽到了她的手上，梅傲雪的右手背上立即出现了一条血痕。
“你干嘛？”崔佳凝生气的质问美艳姑娘。
“哼！你们——欺负我——休想！”美艳姑娘气愤的说道。
崔佳凝还要说话，梅傲雪一把拉住她，转头对美艳姑娘缓缓说道：“姑娘，我想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没有欺负你……你的衣服确实不值五十两银子……”
梅傲雪慢声细语的连说带比，她看出来这位姑娘的汉话不太流利，如果话说的太快，她似乎听不懂。
果然，这美艳姑娘听明白了梅傲雪的意思，却依旧一脸怒容：“我的衣服——无价——阿爸送的礼物！”
梅傲雪听明白了。如果这是她阿爸送的礼物，那这个价值就不好说了。她看了一眼小男孩和他的母亲，他们都是粗布衣衫，他母亲的菜篮子中放着一小块肉和几个粽子，想来是为了明天的节日做的准备，他们家中一定不富裕，怪不得小男孩摔了酒坛之后心疼的大哭呢。
想了想，梅傲雪转头低声对崔佳凝说：“佳凝，你身上还有多少钱，我们凑一凑，帮他们赔了吧？”
崔佳凝看了一眼小男孩和他的母亲，点了点头，她和梅傲雪把身上剩下的银钱都拿了出来，凑了凑刚好是三十两银子。
梅傲雪拿着钱微笑道：“姑娘，我们身上也实在凑不出五十两银子，这里是三十两，你觉得够吗？”
“你们——帮他们赔钱？”美艳姑娘疑惑道。
“三十两？可以吗？”梅傲雪柔声笑道。
“不行！早赔我——没事！——现在不行！——礼物无价！”美艳姑娘气愤的说道，她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好像人人都觉得是她不对，心中委屈又气愤。
“那姑娘你想我们怎么做才能让这件事情过去呢？”梅傲雪微笑着问道。
“你头上那根簪子——好看！——赔给我——就算了！”美艳姑娘用手指着梅傲雪头上的簪子。
梅傲雪愣住了，她今日头上戴的正好是萧凌风送给她的荷花簪，这是她的心爱之物，怎么可能拿来赔给别人呢，她犹豫着解释道：“姑娘，这是别人送给我的礼物，是我的心爱之物，能不能我赔你别的？”
“哼！你的礼物——就不给人。我的——被弄脏了！——你们——虚伪！”美艳姑娘怒喝道。她又用鞭子指着小男孩说道：“不赔给我！——我打他一顿——出气也行！”
梅傲雪正在犹豫，她实在舍不得自己的东西。可是刚才话已经说出口了，事又是自己揽的，怪不得别人……
那美艳姑娘看她犹犹豫豫，心急等不得，抬手抡起鞭子就狠狠的抽向了小男孩……她出手又快又狠，大家都没有防备，小男孩躲闪不及身上瞬时就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见这位姑娘还不解气，还想接着再打，梅傲雪惊怒之下顺手抽出自己的鞭子，“唰”的一声甩出，将对方的鞭子缠绕了起来。
“你——会功夫？——好！——打赢我——我就不要你们赔！”美艳姑娘一边说话，一边甩开鞭子向梅傲雪攻来。
围观众人见两个姑娘打了起来，此处是闹市，人本来就多，大家害怕被伤及无辜，都向两侧挤去，留出空间给两个姑娘动手。那些好事的见打了起来，兴奋的大呼小叫，高声叫好。
梅傲雪并没有打算动手，她阻止美艳姑娘伤人之后就收起了鞭子，此时一边躲闪一边说道：“姑娘，我没想和你动手！这里人多，小心不要伤到别人！”
那美艳姑娘完全不理会她的话，当然也可能是听不懂，舞起鞭子呼呼生风反而打的更起劲了，无奈，梅傲雪也只能重新拿起鞭子防守。
她们两个，一个身材高挑一个娇小玲珑，虽然都是使鞭子，但是明显这美艳姑娘的鞭法更为凌厉霸道，功力也更为深厚，再加上她身量的优势，梅傲雪就算是打起精神来应付，胳膊和后背上还是被狠狠的抽了几鞭。
梅傲雪见自己功力不如对方，肯定是打不过的，此时身上带了伤，要是再打下去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担心会给武平侯府和萧凌风惹麻烦，因此闪避开后抬手阻止道：“停手！”
见那美艳姑娘停了手，一脸傲慢的看着她，梅傲雪道：“我打不过你！”她停顿了半晌，恋恋不舍的从头上取下荷花簪递给美艳姑娘道：“这个！赔给你！你不要再伤人了！”
美艳姑娘得意的接过簪子细看了看，她看起来似乎是真心很喜欢这支簪子。片刻后，她高傲的一抬头说道：“好！那这事就算了！”说着转身带着侍女走了。
围观的人见没了热闹可看，也慢慢的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