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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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梅傲雪早早的起床去查看病患的情况，昨夜是李太医和子静师姐熬夜看护着重病患，她想早点过来接替他们。
谁曾想她刚走到隔离重病患的房间门口，就听到孟子静大声地对外面喊道：“别进来！——”
这时其他几位大夫也赶过来了，都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这才发现李太医病歪歪的靠在墙上，孟子静也跌坐在了地板上。
虽然大家脸上都蒙着白布，看不清他们的脸色，但是从两人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和虚弱的眼神中可以发现他们的状况不太好。
房间中有几个重病患看起来已经死了，还有几个也已经奄奄一息，正微弱的喘着粗气。
孟子静哑着嗓子说道：“我和李太医可能也染上了瘟疫……你们快叫杂役们来，做好防护，赶紧把已经死了的重病患抬出去火化了……你们等这里清理干净了再进来。”
孟子诚焦急的说道：“怎么会呢！我们几位大夫只要是来看病人，大家都蒙着面的啊……每日穿的衣服、罩袍、用的器具都在沸水里蒸煮过了，这么多日子都没有出事，怎么一晚上就……”
李林大夫从呆愣中回过了神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说道：“这次疫情来势汹汹，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我们先不要乱，一定要冷静！冷静！”
可他的眼眶不由自主的发红发涩，目光直盯着孟子静：“师妹，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还好……还没有发热，只是觉得身上疼，全身发软……”孟子静虚弱的说道。
李太医此时也缓缓开口，虚弱无力的说道：“真是没有想到，这几日我们调整的方子……本以为慢慢稳住了，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他喘了几口气，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你们几个从今天起不要再进这个重症房间了……就在外面抓紧研究新的药方吧……这里有我和孟大夫两个先撑着……咱们本就人手不足，可不能再有人被传染了。”
几位大夫虽然心中难过不舍，但此时这样分派人手是最好的安排。他们两人刚出现症状，只要能找到合适的药方，还是有机会救回来的，因此几人忍着悲痛赶忙出到济民药局的厅中商议。
小李太医焦急的说道：“这次疫情从表症上看和伤寒一模一样，可是咱们换了好几个药方，怎么就收效甚微呢？看来今天大家还要再抓紧时间翻翻医书，看看我们是不是还遗漏了哪些病案。”
这时梅傲雪忽然开口说道：“会不会这不是伤寒？而是其他什么病？”
李林大夫说：“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发现其他不同症状……你是有什么发现吗？”
梅傲雪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是这样的，昨天夜里我在外面照顾轻病患的时候，听到有个病患和其他人聊天。他说自己之前吃下汤药之后，病情明显好转了，本以为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痊愈。可是前天晚上，因为病人特别多，地方不够住，他就和另外一个病患挤一张床铺，他抱怨说那个人整晚都对着他用嘴呼气，搞得他睡不好觉。结果昨天早晨起来，他就觉得自己病情加重了，而且这一次再喝汤药下去病情却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反而越来越重了……”
梅傲雪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他说的那个病人，昨天傍晚病情突然恶化，被安排到重症病房里去了，也就是昨天晚上子静师姐待的那个房间。”
孟子诚不解的说道：“这又如何？瘟疫之症本就是会传染，这两个病人互相接触过，是有可能再次传染的啊？”
梅傲雪道：“我怀疑这两个人感染的其实不是同一种病！”
大家都面带疑惑的看着她。
梅傲雪定了定神，继续说道：“虽然从症状上来看，两人都是恶寒发热、头痛身痛，和伤寒的症状一模一样。可是第一个人吃了汤药是有好转的，所以他感染的应该就是以往我们知道的伤寒，因为药对症所以才有好转的迹象。但是另外一个人，得的应该是一种和伤寒很类似的新的疾病，而这个新的疾病，表症和伤寒一模一样，但传播途径却并不相同，侵扰的身体部位也应该略有不同。”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伤寒之症是寒邪由肌表侵入人体从而引起发热，但是这个新的疾病，我猜测是由口鼻传入人体才引起的发热……”
小李太医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梅傲雪说道：“今天早晨我们在重症病房之外，不知你们有没有留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在我推门之前所有门窗都是紧闭的……”
“那又如何？”孟子诚道。
梅傲雪继续解释道：“现在是盛夏时期，天气很热，重症病房一向都是开着门窗的，但是昨天夜里突然降温，所以可能是子静师姐或者李太医半夜起来将所有门窗都关闭了。你们想啊……这些重症病人待在房间里，他们咳嗽呼吸带出来的飞沫和气息，在房间里凝聚起来散不出去，李太医和子静师姐一整晚都待在里面，他们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才染上瘟疫的……”
小李太医和李林大夫对视一眼，都微微点了点头。
“有可能！控制疫情不光要让周遭环境保持洁净，也该经常通风换气……就一个晚上……是我们大意了……”小李太医说道。
梅傲雪又说道：“还有一个不同是咱们之前就已经发现了的，那就是……以往的伤寒之症多发生在秋冬，可是这次瘟疫是发生在夏天。只不过，这些都还只是我的猜想，到底对不对我也拿不准……”
众人一时也都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多年来一直都是以伤寒之法治疗热证，以前多少回都是奏效的，医书上也是这么写的。但梅傲雪的这个新发现，大家都觉得有必要讨论一下，或许可以一试。因此大家又全都来到了重症病房的外面，隔着门窗将这些发现告诉了李太医，想听听他的意见。
李太医听完之后，沉默半晌说道：“梅大夫的意思是这次的瘟疫可能不是以往寒邪入体引起的寒热病，而是我们大家都没见过的一种新病，一种热邪由口鼻入体引起的温热病？”
梅傲雪点头说道：“是的，这是我的猜测。我想之前治好的那些人，确实是因为在水灾中寒气入体，得的是伤寒。另外一些病人吃了药，看起来热退下去了，但是那只是表象，其实暗里热毒在体内积聚，到了一定程度就会突然恶化。”
李太医点点头说道：“我想有这种可能，疾病的发展永远都比我们医术的发展要快的多。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可以试一试。”
李林大夫说道：“既然疫情发生在夏季，又要去温热，我们是否采用一些清肺泻热、养阴益气的方子？”
李太医说道：“这个思路很对，咱们既然是医家，这种时候不应该心疑胆怯。治重症用猛药，你们不要怕，只管议出一个方子来。既然是以往谁都没遇到过的疾病，就由我先来试药。”
孟子静插嘴说道：“还是我先来吧？我年轻些撑的住，你们只管大胆用药，我今天服下药，好不好明后天就知道了。李太医身体虚弱，经不起，还是等我试过，如果有效，再酌情添减些分量再服药吧。此时也不差在这一两天时间。”
几位年轻大夫都觉得这样最为稳妥，当下大家计议已定，就开始去实施了。
按着几位大夫一起商议的方子，白天孟子静已经服下了两副汤药。服药后，她就开始呕吐不止，还伴有腹泻的症状，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原封不动的吐了出来，身体不断的出汗，想不停的喝水，身体也开始发高热，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比早晨刚发病时还要虚弱。
可是她既然决心要为大家试药，如今才只吃了两副药，连一天的时间都还没有到，是决计不能这个时候停药的。她作为一个见惯了生死，有多年经验的大夫，心中很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无论身体有多么难受，都强忍着。
为了更方便照顾她，同时观察和记录她服药后的情况，大家在重症病房靠门口的地方为她单独搭了一张床。整个白天，梅傲雪都一直待在门口不远处的地方陪着她，照顾她。
夜色降临后，孟子静的情况似乎更不好了，只见她裹着厚厚的棉被不住的发抖。梅傲雪端来的饭菜，她一口都吃不下，热度一点都没有退，她整个人烧的都有些迷迷糊糊了。
正当梅傲雪又焦急、又担心、又害怕的时候，李林大夫端着今天的第三副汤药过来了。
他见梅傲雪守了一整天，已经煎熬的不成个样子，心疼的说道：“小师妹，你先出去吃饭休息吧，晚上你就留在外面，这里交给我守着。”
梅傲雪不放心的说道：“还是我来吧，师兄你放心，我抗的住。”
李林固执的说道：“听我的，我是大师兄。现在子静已经病倒了，你要是再病了，我怎么向师父们交待。你去休息，帮着小李太医和阿诚照顾好外面那些病患。”
梅傲雪这才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李林走到孟子静身边，轻轻的摇醒她，慢慢的扶她起来，一勺一勺仔细的喂她喝药。
他一边喂一边轻声安慰她：“师妹你别怕……师兄在这儿守着你……你不会有事的……不怕啊！”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他们小的时候在药王谷里孟子静生病时那样，那种温柔和软，哄小孩子吃药的语气。
孟子静迷迷糊糊间听到师兄哄她吃药，心里突然一阵难过，缓缓流下泪来。
李林见她突然哭了，手忙脚乱的将药碗放下，问道：“怎么了？哪里疼？”
孟子静苦笑了一下说道：“没有……我就是一时想起了药王谷，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的去。”
说完整个人伤感了起来。
李林听她这样说，知道她担心自己的病情，柔声宽慰道：“是师兄把你们带出来的，一定把你们一个不少的都带回去。你乖乖把药喝完，病一定会好的……要不要再吃点东西？这里还有温热的清粥？”
孟子静温顺的点点头，李林喂她喝完药，又喂她吃了几口清粥，服侍她踏实躺下来。
他自己收了碗筷出到门外，在门口的垫子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着空中已经升起的月亮，静静的守在她身旁。
孟子静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突然间思绪万千，回想起自己和弟弟孟子诚失去父母，被老谷主带回药王谷收为徒弟，在谷中和几位师兄弟妹们一起长大的日子多快活。
大家渐渐的长大，她慢慢的喜欢上了自己的大师兄李林。可是他们两个，都是温吞沉稳的性子，又都一心想在医道上取得更大的进步，这么多年来虽然两人一直朝夕相伴，却从来都没有表露过心意，此刻她身染瘟疫，可能活不过明天……
想到这里，她突然打了个寒颤……有些话，再不说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师兄，你还在吗？”孟子静轻声问道。
“我在！”
“我刚才想起我们小时候，大家一起在药王谷里学医制药……那个时候，真开心！”
听她这样说，李林也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脸上带着微笑说道：“是啊，傲雪师妹调皮捣蛋，把药婆婆的药罐子给砸了，却赖到阿诚身上，害他被药婆婆追着满院子打……还有一次，她抓了一条毒蛇出来吓唬大家，结果被云溪师叔知道了，罚她一天不许吃饭，阿诚半夜偷偷带着烧饼去看她，结果被杨前辈抓到了……”
“是啊……傲雪师妹从小就胆子大，杨前辈又教了她练武，调皮捣蛋的事准少不了她，阿诚也不知被她连累了多少次……”
“你和她不一样，你打小就懂事，性子和顺，处处都让着大家。”李林微笑着说道。
孟子静突然停了下来，半晌没有接话。
李林歪着头听房间里的声音，半晌后问道：“师妹，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孟子静忽然问道：“师兄，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特别丑？”
李林笑着说道：“你们女孩子啊……真是的！生病的时候还想着美啊丑的。”
停顿了片刻，他却又真诚地说道：“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小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候的模样——很漂亮！外表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是骨子里倔强又坚强！”
孟子静听他这样说，眼泪又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哽咽着说道：“师兄，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其实我一直都……”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林打断了，他微笑道：“你不用告诉我……我知道！我心里也和你一样……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
孟子静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心里又惊又喜，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李林靠着墙壁坐在门外，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月亮，想到孟子静的病情，眼泪慢慢的流了下来……
他们二人在这里暗自神伤，哪知道不远处游廊的立柱后面，梅傲雪和孟子诚正静静的靠着柱子站在那里。
梅傲雪因为担心师姐的病情，根本也没有走远，一直都躲在立柱后。孟子静和李林的对话她一句不漏全都听到了，此刻也早已经泪流满面。
孟子诚因为担心姐姐，特意从外面赶过来瞧一瞧情况，结果刚走进来就看到梅傲雪站在柱子后面向他摆手示意，叫他不要过去，所以他也就悄悄的走过来躲在了柱子后面。
他们两个人其实一直都知道孟子静师姐和李林师兄相互喜欢，只不过师兄师姐一心都放在精进医术上，他们自己不说其他人也不好瞎操心，此刻见他们两人互相表明了心迹，心里都倍觉欣慰。这时觉得他们自己躲在这里偷听别人说话太不礼貌了，互相拉扯着悄悄沿游廊溜了出去……完全没有察觉到在远处游廊的另一边，萧凌风也正远远的望着梅傲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