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闺女,给爹变个自行车出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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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长了眼睛似的落到了生产队大队长佘大炮的院子里。
佘大炮住的是砖瓦房,地基到窗户用的是青灰色的砖,过了窗户用的是土坯砖,房顶上铺的不是麦秸秆,全是清一色的青瓦。
三大间砖瓦房,两间厢房,泥巴和着麦糠垒砌的院墙。
佘大炮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白面条,正蹲在院子里一棵大树下,用筷子挑起面条往嘴里吸溜。
“啪…”
足球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佘大炮端着的碗里。
一大碗白面条喂了地上的蚂蚁。
肚皮填不饱的年代,这一碗白面条老值钱了。
一般人家吃不起白面条,也只有他佘大炮隔三差五的吃上几回。
就这还是从清风村全体村民的牙齿缝里抠出来的。
佘大炮没穿袜子的脚被热腾腾的面条烫成了猴屁股。
他呲牙咧嘴地甩起了脚。
“妈的!踢球踢到本队长碗里,我扣你们工分。”
佘大炮抱着球往知青们住的集体宿舍跑,迎面碰上来找足球的戚民。
戚民是个脑子活络的人,看到佘大炮黑虎着脸,足球上又沾着汤汤水水,
情知不妙,却故作镇定。
“队长,吃了吗?”
“吃个鸟!一碗饭让球给砸翻了,脚也被烫出了泡,我找那几个兔崽子算账去。”
“队长,人长眼睛,球又没长眼睛,它咋就砸到你了呢?纯属意外吧。”
戚民为了甩脱嫌疑,事不关己地打着哈哈。
“戚民说得对,球又没长眼睛,砸到你纯属意外,关那几个年青小伙子什么事。赶紧回家吃饭,我这急等着刷锅煮猪食呢。”
佘大炮的老婆马秀英从院子里跑了出来,看见戚民,脸笑出了花。
在清风村,好看的男人没几个,戚民的样貌算顶尖的,他一露面能迷倒一片花痴娘们。
“戚民,吃饭了吗?没吃上家吃去,嫂子煮了一锅面条呢。”
马秀英挤眉弄眼地望着戚民,手还伸着去拉他那裸露在外的粗壮胳膊。
“发什么癫!回家。”
佘大炮在清风村女人眼里的风头全被戚民抢了去,一直和戚民不对付。
常常分派戚民干些脏活重活,还横挑鼻子竖挑眼,工分说扣就扣。
队里每回分粮食,戚民总比别人少分不少粮食。
佘大炮野蛮粗暴,人狠心黑,又有权有势,戚民是敢怒不敢言,空长了一副强壮的大身板。
他眼巴巴地望着佘大炮抱着球走进院子,在佘大炮的大门外踌踌躇躇了好一会儿,焦灼的眼眸恨不得把足球给盯回来。
戚民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李云枝带着两个孩子在睡午觉。
李云枝今天硬气了一回,锅不刷碗不洗,搂着宝贝闺女戚蔷薇睡上了大头觉。
她生第一个闺女戚娟娟的时候就没做过一天的月子,落下一身的病。
遇到刮风下雨,不是头疼就是腰疼,脑袋还整日昏昏沉沉的不清醒。
“孩她娘,睡里面,给我腾点地。”
戚民想搂着宝贝闺女说点悄悄话,手推了推已沉入梦乡的李云枝。
李云枝爬起身,睡到了床里面。
戚民刚搂着二丫头戚蔷薇躺下,戚蔷薇的奶奶一撩破布门帘走了进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站在门口数落。
“家穷必有懒人,说的一点不假。一家子人吃饱了就知道躺尸,能富起来才怪。人吃饱了,猪还没吃,不去喂猪吗?”
李云枝装睡着,没搭理她。
戚民大手轻拍着破布包裹着的戚蔷薇,懒懒散散地回:“妈,这年头,能有几个富人。我干了半天活,就让我歇一会吧。”
奶奶眼瞪着床上眯着眼睛躺着的李云枝,有了话说。
“自己的男人在外面累死累活,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我也干了半天活,这猪难道还让我去喂?”
李云枝不得不从床上坐起身,拢了拢乱糟糟的长发:“妈,我这刚生完孩子,身体软得没力气,端不动盆。”
睡梦中的戚蔷薇被吵醒,小嘴嘟嘟嘟地说了婴语。
“把猪喂了,把猪喂了,把猪喂了。”
不大会儿,就听院子里拴着的猪哼哼唧唧地欢叫。
奶奶跑了出去,祖传十八代,长方形石料凿成的猪食槽里倒满了搅拌好的猪食。
猪食里加了蜜似的,家里那头一百多斤重的瘦长条猪,咔嚓咔嚓,嘴里猪食四散分飞,吃得正欢。
满满一食槽猪食吃完,瘦长条的猪竟然气吹了一般,鼓鼓地长胖,变大,变得可以用驾车子拉到供销社换钱了。
“戚民,快…快别睡了。猪…咱家的猪…”
奶奶撞鬼似的,手抖,脚抖,浑身发抖。
她以往尖酸刻薄的声调变了味,惊中带着喜,喜中带着惶恐。
戚民两口子还以为猪死了,都慌慌张张地跳下床,心惊肉跳地往外跑。
猪是一家人全年花销的指望,指望养大了换钱买盐买油扯布做衣服,还想着攒钱翻盖四面透风,下雨天漏水的破败老屋。
“戚民,咱家的猪…”
惊喜中的戚民第一时间跑到老妈面前,伸着手去捂她老人家的嘴。
“妈,快别嚷嚷了,让左邻右舍听见,传到佘大炮耳朵里,会被他拉去抓典型,挨批斗。”
提到佘大炮,老太太惊了心。
佘大炮就是个活阎王。
谁家若是有了好东西,不能传到他耳朵里,抢也要抢到自己家去。
他这人还色迷心窍,看见谁家媳妇长得好看,就动歪心思。
胎里坏的一个人,仗着自己老丈人是清风镇的镇长,一直在清风村横行霸道,恣意妄为。
老太太打掉戚民捂着自己嘴巴的手,一脸兴奋的小声嘀咕。
“你妈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这点事还用你教。别站着了,上你大婶家借辆板车,把猪拉到供销社卖了。猪长这么大,再喂下去浪费粮食,卖了再买两头小猪喂。”
“妈,这个点供销社的人还没上班,让我睡一会再去。”
戚民两口子提着的心都放进了肚子里,转身回屋接着睡。
老太太没心思睡午觉,围着大肥猪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摸来摸去的稀奇不已。
戚民躺到床上,搂着破布包裹着的戚蔷薇念叨:“闺女啊!爹想要一个大杠自行车,还想要一台收音机。”
戚蔷薇小小的鼻头一耸,哼了一声。
她那意思摆明了不给。
前一世,老爹对她戚蔷薇不管不问,从没给过她一天温情,待遇还没有家里喂养的一只小花狗地位高。
那只小花狗汪汪两声,老爹还知道拿手摸摸它的头。
她戚蔷薇有一次肚子疼,在床上打着滚哭,做爹的望也不望,扛着锄头和继母到地里除草去了。
九岁那年她出麻疹,高烧不退,身上起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疙瘩,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三天。
若不是姐姐喂水喂饭,只怕她在九岁的时候就嘎屁了。
更可恨的是,她三岁那年,妈妈李云枝生妹妹戚香香,他做丈夫的竟然耐不住寂寞,去和戚兰钻了高粱地。
气得老妈病躺到床上再没爬起来。
他倒好,老妈去世不到一个月,他就和赖在家里不走的戚兰睡到了一张床上。
“哼!害得我和姐姐妹妹受尽了苦难,有自行车收音机也不给你。”
戚蔷薇嘟嘟嘟地用婴语十级抱怨了半天,看得戚民一头雾水。
“孩她娘,快看看咱这宝贝闺女咋的了,小脸憋得通红,不会是变不出自行车收音机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