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风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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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珠和鲍氏是打着替大奶奶庆贺生辰的名义来曹府的，还过二十几日曹府便会举办大奶奶二十四岁的生辰宴。
在曹府，只有老太太、曹大老爷、大奶奶、曹雄过生辰时才会摆宴请客，其余的姨娘和姑娘们过生辰只府里的人聚聚，相互送些生辰礼而已。
曹杰的前妻是尹氏，是一个虽不美貌却颇有胆识的女子。
曹杰能有今日之成就离不开她的出谋划策，曹杰和她的感情极深。
尹氏只生了两个女儿，大姑娘曹宣华和二姑娘曹懿华，便替曹杰纳了自己的贴身丫环仇氏为妾。
仇氏也只生了两个女儿，三姑娘曹桂华、四姑娘曹秀华。
尹氏为曹杰的生意殚思竭虑，三十几岁便早早去了。
曹杰很是伤心，远走塞外几年，带回一个叫阿莲的女子。
阿莲孤身一人被曹杰带到榆林县，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嫁给曹杰，自己在坊市上卖胡饼度日。
曹杰一为赌气，二为子嗣，陆续纳了徐氏、金氏、李氏、花氏为妾。
徐氏生了五姑娘曹丽华，六姑娘曹君华；金氏生了七姑娘曹雯华；李氏生了曹杰唯一的儿子曹雄，荣升为正妻大奶奶；花氏生了九姑娘曹胤华。
九姑娘今年才一岁多点，刚会走路。
李氏这人心眼较小，眼皮子也浅，一心只顾娘家。
曹杰的母亲顾老太太很不喜欢她，怕李氏把曹雄带歪了，几次与曹杰商议，要把曹雄带到身边教养。
李氏得知后，不顾颜面，大哭大闹，扬言若是把曹雄从她身边带走了，她便不活了……
李氏长得很是美貌，又一举得男，曹杰少在内宅，当时还未了解李氏的德性，又怜惜李氏爱子情切，便未答应老太太教养曹雄的要求。
老太太一气之下，去了曹杰的二弟那儿，一住两年，不肯回来。
曹府后宅便成了李氏的天下，李氏好不得意……
曹雄来到客栈找五娘，要五娘和他去曹府玩耍。
五娘知晓大奶奶不喜欢自己，不太愿意去曹府。
曹雄便不肯回曹府，要在客栈陪五娘。
客栈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曹雄来一次两次不打紧，若长时间在客栈呆着，万一出什么事，五娘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她只好和曹雄一起去曹府。
五娘教曹雄玩了许多游戏，曹雄最喜欢的还是藏猫猫。
丫环、小厮都跑着去躲起来了，五娘和曹雄捂着眼睛开始数一百。
数完一百后，五娘牵着曹雄的手正要跑去找人，鲍氏和李明珠走了过来。
鲍氏二十八九的年纪，尖脸，短额，翘鼻，薄唇，穿着大红刻丝的比甲，戴着一头金晃晃的首饰，涂了一层白花花的粉。
李明珠的脸也较尖，也是短额，薄唇，翘鼻，不过胜在皮肤白皙，眼睛又圆又大，还是颇为清丽的。
“舅母，明珠姐姐。”曹雄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明珠，雄儿叫你呢，快去和他玩耍。”鲍氏笑着一推李明珠。
李明珠撅着嘴，慢慢朝曹雄走过去。
“见过舅夫人，见过明珠姐姐。”五娘向鲍氏和李明珠行礼。
李明珠的嘴撅得更高了。
这辛五娘竟长得比自己还俊，黑乌乌的头发，白生生的脸，一说话，两个小梨涡一隐一现的，声音也好听……难怪雄弟弟喜欢和她玩。
“雄儿，你明珠姐姐来了，快带着她去玩吧！”鲍氏笑眯眯地对曹雄道。
转眼看见了五娘，又道，“哟，你就是那个辛小娘子吧？”
鲍氏嘴角噙着几丝嘲笑，很是不虞，“长得还挺俊俏的，难怪……”尾音拉得长长的，讥讽之意很是明显。
五娘皱了皱眉头，心里很不舒服，本想回鲍氏几句，转眼见到曹雄一脸的灿烂，便算了。
娘提过很多次了，等她身体好一些，腹中胎儿稳定了，立马就离开榆林县，赶往京城。
大奶奶总想着买下五娘给曹雄做贴身丫环。
可大奶奶并不喜欢五娘，也看不起五娘，从周嬷嬷的言行举止中，林文慧能窥知一二……
别说大奶奶不喜欢五娘，就是大奶奶爱五娘如己出，林文慧也不会卖自己的女儿……
虽然曹府对她有恩，可要拿五娘来还恩情，林文慧打死都不肯。
“明珠姐姐，你也去藏起来，我和五娘姐姐来寻你，寻到了你可要唱歌呀！”曹雄乐呵呵的，有两个姐姐陪他玩，他很高兴。
“为何不是她去藏起来，我和你去寻？”李明珠一指五娘，不高兴地道。
曹雄一愣：“每次都是我和五娘姐姐一起的呀！”
“现在我来了，你要和我在一起，不许和她在一起。”
因从小就肩负了“嫁给曹雄，富裕李家”的重任，很是受宠，连两个哥哥都要让着的李明珠脾气骄横，说话颐气指使。
“你不愿玩便算了，五娘姐姐，我们走。”曹雄冲着李明珠翻了个白眼，反手牵了五娘的手便要走。
“雄儿，你明珠姐姐不是那个意思。”一旁的鲍氏见势不妙，忙道，“她是要你们三个一道去寻人。”说着，对李明珠使眼色。
李明珠一脸的不高兴，不情不愿地上前道：“雄弟弟，我们三个一道去寻人。”
“谁要你一道去寻人，你不来，我和五娘姐姐玩得高兴的很。”曹雄不屑道。
曹雄的脾气一向很大，这段时间五娘教了他许多，脾气才收敛了一些。
如今见五娘姐姐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并不是很开心，而那个李明珠还一副不情愿和他们玩样子的样子，脾气便忍不住冒了出来。
主动低身俯就还被拒绝，而那个什么辛五娘却被雄弟弟牵得紧紧的不肯放手，李明珠觉得真是伤自尊呀伤自尊，“哇”地一声，又顿足大哭起来。
鲍氏忙上前安抚李明珠。
李明珠不依道：“呜……雄弟弟欺负我，那个辛……嗯嗯也欺负我，”一着急便忘了五娘的名字，“我要把她撵出去，不许她再来我姑姑家，呜呜……”
“这是我的家，要滚也是你滚，凭什么你来撵我的五娘姐姐？”李明珠的话彻底惹恼了曹雄，他脸色一变，指着李明珠，大声呵斥道，“阿一、阿二，快点出来，替少爷我把她扔出去！”
曹雄的小厮、丫环换得多，他难得记名字，便按年龄大小叫“阿一、阿二、阿三……”
“雄少爷，不可！”五娘急道，“有话好好说，明珠姐姐可是你的表姐……”
李明珠瞪大了眼睛，看着曹雄，一串眼泪还挂在脸颊上，连哭都忘记了……
竟然要把她扔出去？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以前，曹雄再生气，也只是打滚，哭闹着要姑姑打自己的手板心（当然从未被打过），可从未舍得撵自己走……现在，为了这个辛五娘，竟然才见第二次面就要叫什么阿一、阿二扔自己出去……
曹雄，可恶！
辛五娘，更可恶！
见曹雄护着辛五娘，要撵自己的女儿走，鲍氏虽恨得直咬牙，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强堆上一脸笑，道：“雄儿，不可任性，明珠姐姐惹你生气了，舅母替你教训她便是，怎可撵她走？”
又横了五娘一眼，厉声骂道，“都是你这个小……贱人，小狐狸精惹的祸，还不快些向雄儿道歉，向我女儿道歉……”
五娘冷笑，瞪着眼睛看了一眼鲍氏，便转过头去，根本不理她。
“哇——”见舅母骂五娘是贱人，是狐狸精，曹雄心里难过，又不敢回骂舅母，一生气就大哭起来……还好，牵了五娘姐姐的手，未曾向地下打滚……
五娘白了鲍氏一眼，轻拍曹雄的背安抚曹雄，柔声劝他莫发脾气，曹雄的哭声渐渐小了些……
鲍氏恨恨地回了五娘一个白眼，还想再训斥几句，看了看曹雄，终究忍了忍，只是在心里骂个不停……
夏初的日头虽不很灼人，但晒久了也受不住，五娘和曹雄是在月亮门旁的大树下数数的。
听到月亮门那儿传来哭闹声，丫环、小厮们纷纷从藏身处跑了过来，阿一、阿二跑得最快……
不过，人虽站在了少爷身边，却只敢劝少爷莫哭，不敢听少爷的命令把李明珠扔出去……
这个李家表姑娘和她母亲舅奶奶来过府里好多次了，每次来时都是空着马车，光着两只手，连衣服都不带的。
去时却是大包小包塞满了马车，双手还要提着抱着，恨不得把整个曹府都搬走……
“……见了什么都想要，连个能干些的丫头都要讨了去……真是……眼皮子浅……”少爷的乳母气不过，低声埋怨了几句，被大奶奶听见了，吩咐掌嘴十下，嘴都打烂了，还得去向大奶奶谢恩……
乳母的侄女宛梅好好的在曹府当差，却因一手好针线被鲍氏厚颜要了去。
要去了又不当人看，没日没夜地做活，眼都快熬瞎了，还不放过，为了多得些钱，竟打算把宛梅卖到那种地方去……要不是乳母壮着胆子去求了老爷，宛梅这辈子就完了……
月亮门这边哭哭嚷嚷，月亮门另一边却是屏声平息的，静静地听着这边的热闹。
老太太顾氏赌气一去两年未回，实则心里十分记挂曹雄。
尤其是时常听起儿子曹杰说孙儿不肯好好进食，瘦小不堪，性子也被养得十分骄横、任性，既心疼又着急。
加上曹杰再三哀求，又以六月十二便是曹雄生辰，想见祖母为名去接老太太，老太太便借坡下驴回了来。
刚进门，老太太便要见曹雄。
听见丫环禀报说读了一上午的书，好好进了午食，正在园子里玩耍呢……好不欣慰，便吩咐不要惊动了孙儿，亲自来园子里看他……曹杰和大奶奶李氏陪了来，却听到了这一出……
李明珠耍脾气，哭闹。
雄儿一心护着辛五娘。
鲍氏不分青红皂白责骂辛家小娘子是小贱人，小狐狸精。
辛家小娘子不哭也不闹，反而劝雄儿要讲理，莫发脾气……
大奶奶是又气又急又恨，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想高声呵斥几句，提醒一下嫂嫂和明珠，又被老太太一眼便瞪了回去，嗫嚅着不敢吭声。
便偷偷向曹杰看过去，希望夫君能看在雄儿的面子上，解一下围。
曹杰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觑见李氏偷看过来，脸上又浮现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李氏咬了咬唇，更不敢吭声了。
五娘劝慰了好一会儿，曹雄虽不哭了，却仍是要把李明珠撵出去。
李明珠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滚落下来，咧着嘴大哭，鲍氏如何也劝止不住……
“雄儿，你们在此哭哭闹闹的，却是为何呀？”老太太带着众人一踏进月亮门，便挥手止住了李氏开口说话，缓缓向曹雄问道，一脸的慈祥。
一抬头，似是刚看到鲍氏，笑道，“哦！原来舅夫人也在，那便好了，老婆子便不多事了。”
“见过老太太。”见是顾氏，鲍氏吓了一跳，忙上前见礼，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个老家伙怎么竟不声不响地回来了，这次定会少得好多东西了，早就看上的那个金香炉也不知还拿未拿得回去……
“见过老太太。”五娘轻拍曹雄紧紧拽着的手，示意他放开，也上前见礼，然后退到了一旁，站在了几个丫环身边。
老太太着意看了五娘一眼，笑着点了点头，很是赞许的样子。
曹雄却是愣愣地看了老太太一会儿，不但未行礼，还跑到了五娘身边，又把五娘的手紧紧拽住，任李氏如何使眼色，也不肯松开。
老太太走时，曹雄才三岁，还不太记事，加上李氏故意为之，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的祖母长何样了。
李氏心里十分郁闷，又看了仍在一旁抽抽搭搭哭泣的李明珠，更是烦心不已。
“明珠，还不给老太太行礼！”鲍氏忙替明珠擦擦眼泪，牵着她上前来见过老太太。
“呀，多漂亮的小娘子啊！你为何哭泣呢？”老太太爱抚地摸摸李明珠的头，柔声问道。
还是前两年见过李明珠的，小孩子变化大，现在一时叫不出名字也是正常的。
是雄弟弟的祖母来了，李明珠眼睛不由得一亮，老太太这么慈爱，又是自己的亲戚，怎么也不会护着那个辛五娘，定会替自己做主，把辛五娘撵出去的。
“是她！”李明珠一指五娘，带着哭腔道，“是她辱骂于我，我才哭脸的。”眼泪又哗哗地流了下来。
会哭的孩子受责少，李明珠早有这个经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