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藏猫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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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慧醒来后，知道自己有孕了，睁着眼睛想了半日，又流了半日的泪，终于平静了下来，喝了药，安稳地睡了一觉。
醒来后，精神好了许多，脸色也好看了些。
五娘和香梅终于放心了些，商量着去找陆掌柜借个炉子、锅子，熬些肉菜粥给林文慧喝。
把郎中的出诊费开了，去抓了药，又去买了些肉和菜，白面馒头，再续了自己和杨大叔两日的房钱，钱便所剩无几了。
难怪林文慧这么节省？五娘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小二把锅子、炉子送了来，还拿了一口袋木炭和一小瓶油、盐来，说是陆掌柜送的，不要钱。
还是去找陆掌柜帮忙吧！他虽精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林文慧喝了些肉菜粥，又睡了，香梅在一旁守着。
五娘到了大堂找陆掌柜，小二说陆掌柜在二楼食厅里。
五娘找到二楼，只见陆掌柜满脸无奈地在哄劝一个四、五岁的小公子吃饭。
小公子穿着十分华贵，五官十分俊美，但他脸色苍白，下颌尖尖的，个子小小的，胳膊细细的，似乎一阵风便能刮到天上去。
小公子性子十分骄横。
陆掌柜半蹲着，笑嘻嘻地把木勺送到小公子嘴边，他不但不张嘴，还一巴掌便把陆掌柜手中的碗打到了地上，米饭撒得四处都是，一只肥美的鸡腿骨碌碌地滚到了五娘的脚边……
真浪费呀，真浪费！五娘咽着口水，狠盯了那鸡腿几眼，才移开了眼睛。
等会兑好了银子，我一定买十个大鸡腿，吃给那个小公子看，五娘心道。
“见过陆掌柜，实在不好意思，五娘还想请陆掌柜帮个忙……”五娘道。
话未说完，却被那个小公子打断了。
“我要这个说话像鸟叫的小姐姐陪我玩，我才吃饭！”小公子指着五娘嚷道。
你说话才像鸟叫，你全家说话都像鸟叫。
哦！不对，若陆掌柜是你爹，他说话不像鸟叫，我还有求于他呢。五娘心里暗道。
“那个……辛小娘子，你看，少爷要你和他玩才肯吃饭……你若有空闲，便陪少爷玩一会？他若肯好好吃饭，东家一定会有赏赐的。”陆掌柜为难道，一脸的恳求。
东家家财万贯，却只有这么一个命根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偏偏少爷不肯好好吃饭，长得瘦小不堪。
榆林县最有名的郭郎中都说了，再不好好进食，会对小公子的健康有影响……
少爷？陆掌柜不是你爹，那你爹说话也像鸟叫！五娘正在心里嘀咕，突听得“赏赐”二字，不由得精神一振。
“陆掌柜，什么赏赐？不会是几块点心便打发了罢！”
“若你能让少爷吃下一碗饭，奖你纹银一两。”陆掌柜肯定道。
“那我若能让少爷每餐都吃下一碗饭呢？”五娘眼睛一亮，问道。
“若你能让少爷餐餐都吃下饭食，老爷定会赏赐你一百两纹银，决不食言！”陆掌柜失笑道。
开玩笑，曹府里不知多少丫环、婆子、小厮为了得到赏赐，想尽了办法让少爷好好吃饭，都未能如愿，一个六岁的小娘子……啧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少爷是不是有什么疾病，像什么肠胃病，引起食欲不振，所以不肯进食……那我又不是郎中，岂不是白费了心思？”五娘道。
“呵呵！”陆掌柜不由得笑了起来，“辛小娘子真有意思，以曹府的财势，少爷若有疾病，早就诊治了，还会等到现在？放心，少爷只是从小养得精细了些，肠胃有些娇弱，没有疾病。”
不就是从小被娇惯坏了吗？前世这样的孩子我见得多了。
五娘撇撇嘴，想了想，道：“不过，我若做什么，你们不可干涉，若要干涉，我便不能让少爷餐餐都好好吃饭了。若不干涉，我保证，以后照我的法子做，少爷不吃饭的毛病就没了，定会好好进食。”
“你有法子？能保证少爷以后都好好进食？”陆掌柜充满了怀疑。
曹府在客栈隔壁，午食时，少爷一定要到这食厅里来吃饭。
照他的吩咐，给他做好了饭食又一口都不肯吃……只要这餐午食这辛家小娘子能哄劝着少爷吃下点饭食就谢天谢地了，至于以后怎么样就以后再说了……
不过，不能打击辛家小娘子的信心。少爷要和她玩，她小孩子心性，一生气，甩手走了，少爷定会大哭，打滚，到时可怎么办？
“不过辛小娘子提出的要求么，我要去问过东家老爷才能做决定。”陆掌柜道。
一个六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不能干涉”，若是带着少爷去玩水，玩火，也不能干涉？
玩出了格，出了什么事，谁敢承担责任？
跟着曹少爷过来的丫环、小厮一脸的紧张，陆掌柜不可能真去找老爷说“不干涉”吧？
老爷不可能真同意这么个小娘子……照管少爷进食吧？
还那么小，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大眼睛乌溜溜的，小嘴巴吧嗒吧嗒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
要是少爷磕着碰着一点，遭殃的还不是我们这些下人，大奶奶难道还会和这个小娘子去计较？
唉！老爷也是，娶了那么多奶奶，生了一大堆女儿，偏只有大奶奶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嫡出、长子、独苗，还不捧成了心肝尖儿？天上飞的，只有风筝没有抓下来煮；地上跑的，只有车子没有赶过来炖；水里游的，只有木船没有划过来炒……
可是少爷什么都好，能睡、能哭、能吵、能闹……就是不能吃！
为了让少爷多吃一点，长壮实一点，大奶奶可谓煞费苦心，绞尽脑汁……
“小姐姐，你和我玩，你不和我玩，我就不吃饭。”曹少爷早已不耐烦了，一拉五娘的手，命令道。
“好哇！我和你玩，等会玩累了，我和你一块儿吃饭。”五娘欢快笑道。
原来是想跟着少爷混吃混喝，丫环、小厮们不由得哭笑不得。
也难怪，小娘子面带些菜色，穿着也不怎样，家境不好，看见好吃的，还不使出“浑身解数”！
“你们照管好少爷和辛小娘子，”陆掌柜吩咐几个丫环、小厮道，“我先忙去了。”
等会再来看看少爷，至于去找老爷说“不干涉”，那怎么可能，我又没发疯！陆掌柜心想，老爷倒是能听得进意见之人，可大奶奶不是。
若大奶奶知道了，少爷再出点什么小麻烦，我这个掌柜也就干到头了。
这曹少爷定是腹中不饥，才不肯好好进食，五娘心想，笑眯眯地道：“少爷，我叫辛五娘，今年六岁了，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曹雄，五岁了！”曹少爷一挺小胸膛，竭力表现自己的气势。
“扑哧！”五娘忍不住一乐，曹雄！哪里雄？瞧这小胳膊小腿的，曹小猴还差不多。
“对了，曹少爷，你玩过藏猫猫吗？”五娘问道。
见曹雄一脸的困惑，五娘忙补充道，“就是有人藏起来，有人去找，被找到了就要受惩罚！”
说着，五娘看了那几个丫环、小厮一眼，心道，就让他们藏起来，我和曹少爷找。
“惩罚我知道，就是‘拉下去，打板子’！”曹少爷嚷道，那几个丫环、小厮均脸色一变。
“不用打板子，只要唱支歌，或跳个舞就行了。”五娘道。
小厮、丫环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只要不被打板子，别说唱歌、跳舞，就是要学猴子叫都愿意呀！
曹府的板子打一次，卧床半个月还算是轻的，谁不怕？
“就在这三层楼里藏，不许藏到厨房去，不许惊扰到客人。我和少爷到乙字号房去，数一百下就过来寻人。” 五娘大声吩咐丫环和小厮们，牵着曹雄下楼，曹雄高兴得咧着嘴直乐。
藏猫猫啊！一听就很好玩。
在府里所有的姐姐妹妹都不和自己玩，老远看见自己就躲开了。
连最小的妹妹，才刚刚会走路，也不和自己玩。
一走近她，乳母就赶紧抱着她后退，嘴里只会说“九姑娘困了，要去睡了”，“九姑娘饿了，要去进食了”……
自己只好一个人玩。
可玩什么都会被禁止：踢会儿球，会摔着的，少爷，赶紧把球放下；玩会儿泥巴，会把脏东西弄到嘴里去，会生病的，少爷，赶紧来洗手；在花园里跑、跳，更是不得了，少爷，赶紧停下来，要是磕着了，碰着了，我们要被打死的……
实在是闷了，在树下看会儿蚂蚁打架……也不行，万一被蛰了怎么办？天天就只会追着屁股喂吃食，又不是小猪猪……真烦！
这下好了，有五娘小姐姐陪着我玩了。
五娘小姐姐可真好，说话好听，就像屋檐下挂着的画眉鸟在唱歌；长得也好看，一笑脸上就会露出小酒窝……最好的是，她肯和我玩，见了我不躲，也不说困了，要去睡；饿了，要去进食……
五娘带着曹雄来到小通铺房里，见林文慧还在睡，便和香梅说了一声。
香梅眼睛瞪得老大，左瞅一眼，右瞅一眼正在好奇张望的曹雄，担心得小声和五娘商量换工，她去陪曹雄玩，五娘陪林文慧。
“那香梅姐姐你问问曹雄愿意不？”五娘淡淡地道。
呃！小孩子都喜欢和自己年龄相近的人玩，何况这曹少爷一直拉着五娘的手，紧跟着五娘，一步都不肯分开。
“你一定要小心些，千万不要让曹少爷摔着、磕着、碰着了！”香梅追出门去，拉着五娘又叮嘱了N遍。
五娘简直有些苦笑不得，拜托，我也是小孩子，也才六岁而已。这曹少爷是个宝，也不要把我当成草好不好！
丫环四个，小厮四个均被留在了二楼食厅，眼睁睁地看着少爷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被一个不明来历的小娘子带走，不由得面面相觑，赶紧追上去，少爷要生气的；不追上去，万一……等着回去被打死吧！
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来呢，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吧？老天爷，可千万保佑少爷毫毛都不要掉一根呀……
丫环小厮们正在彷徨无主，心忧如焚，五娘和曹少爷已高高兴兴，微喘着气上楼来了。
“下面没找到！”曹少爷高声嚷道，一眼看见丫环小厮们都站在那儿，根本就是原地没动，脸色立马变了，嘴一咧，就要哭。
都站在这儿，都不用找，那叫什么藏猫猫？不好玩！
“曹雄，你是男子汉，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你不要哭，我们惩罚他们就行了。”五娘赶紧道。
“嗯！”曹雄点点头，把眼泪收回去，“惩罚什么？打板子吗？”
五娘不由得苦笑，真是个少爷，只记得打板子：“不是，我们说好了惩罚他们唱歌、跳舞的。就让这几个丫环姐姐唱歌，这几个小厮哥哥跳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