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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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寰宇见子黍胜了库楼,忙迎了上来,喜道:“子黍兄,你这一场比试当真是精彩淋漓。”
子黍难得听人这般夸赞他,不禁脸色一红,道:“齐大哥不必客气,叫我子黍便好。先前若非齐大哥指点,要胜库楼也当真不易。”
齐寰宇笑了一下,低声在他耳畔说道:“这是我姑姑说给我的。”
子黍听后,向齐梦裳望去,却见她已是转身离去。
齐寰宇和子黍说了一会话后,看到一众阑珊宫弟子神情抑郁,褚卫平更是脸色阴沉,便走上前去,道:“喂,说好的五局三胜,如今我们胜了,你还有什么好说?”
褚卫平怒哼一声,道:“靠了旁人,有什么本事?”
齐寰宇也不生气,道:“那么你是要再和我较量较量?”
褚卫平神色一窘,如今众人皆知他不是齐寰宇的对手,再斗下去也不过出丑而已,回头往婉月看了一眼,见她目光落在齐寰宇身上,更是头脑一昏,当下二话不说,转身便走,走出几步之后已是脚步涣散,几近于跑了。
阑珊宫众人眼见连大师兄库楼都输给了外人,褚卫平更是大大出丑,皆是神情低落,望望青丘,见其并未替众弟子出头,议论了几句,便也各自散开了。
正当子黍打算离去时,围观的人群中现出一位紫衣少女,娇笑着在他身后说道:“好啊,看来这三年中,师弟你也是大有长进嘛。”
子黍听后,又惊又喜,转身道:“七师姐!原来你也在。”
眼前之人一身紫罗襦,容貌姣好,言笑晏晏,正是乐萱。
乐萱点头笑道:“还有你六师兄,五师姐和三师兄,不过他们不爱凑热闹,便没有来。”
子黍脸色一红,讪讪道:“这个,我和齐兄相识,两家又是世交,所以……”
这趟约斗始于女子,说来浅薄无聊。乐萱自然明白子黍的意思,便道:“不提这些了,师弟你是要留在杜家,还是随我们同去皇城?”
子黍一见到杜家众人,不免想到父母之事,虽是已过三年,心中仍是隐隐作痛。在杜家他除了杜子云和爷爷杜青丹之外并无留恋之人,自然愿意和上清众人同行,回头看了杜子云一眼,又显出一丝犹豫。
杜子云明白这位堂哥的心意,便道:“堂哥,我知道你留在杜家不痛快,还是和乐姑娘一起去的好。”
乐萱向杜子云点了点头,亦是笑道:“三年不见,你的变化可不小啊。”
杜子云知道这变化不是指容貌,先是腼腆一笑,又有些羞惭,道:“比起堂哥可是差远了。对了,堂哥,这把剑你可要带好。”
说着,杜子云将那把幽篁剑递还给了子黍,先前与库楼比试,子黍怕神剑伤人,暂时让杜子云拿了。
接过了剑,子黍又和杜子云与齐寰宇说了些话,便就此道别,随着乐萱去见上清派众人。上清派是五大道门之一,星官、星师不在少数,星官能来的,接到大帝诏令皆是到来,星师弟子则来了一半左右,剩下的以防备南国群妖进攻为由留守上清。
乐萱知道子黍三年来对外界消息所知甚少,便在路上和他说起了这一次大帝诏令以及灵州各大势力的应对措施,解释了一下当前的局势。
这一次大帝诏令,主要征调的便是星官与星师。上清派招收弟子严苛,星师不过千余人,而阑珊宫这等大势力,星师弟子亦不过数千人,各处县府、郡府道宫中的星师多亦不过百余人,便是将一县之内所有星师全算进去,亦不过千余人,要凑够十万之众,几乎是要将整个灵州所有修炼者全部调走,届时南国妖族若是突然进攻,剩下数万星师自然不能抵挡,可大帝诏令又有谁敢违背?于是各州经过商议后,皆是决定将大多精英子弟留在本州,至于普通的一境、二境星师,乃至刚刚修道的不入流星师都一并算在十万之众当中,留下数万精英弟子把守要道,倘若南国妖魔进攻,便可抵挡一二,待到中天调拨援军,最不济也能退守各处,保存各派基业。
至于星官,皆是奉命前往中天,战时调度,随机应变,倘若南国妖魔进攻,亦可当即调回灵州。中天为防备妖魔入侵,曾挖掘四条运河,连通四州州府与皇城,平时封闭,专为战时调度之用,这次众人便是要由州府乘大船沿运河直至皇城,船行虽稍慢于马匹,却胜在可连夜前行,全速航行之下三五日内便可直抵中天。
“可惜这一次师尊不曾同来,说是届时再赶赴神州。”说了一会,乐萱忽然轻叹一声,提起了西斗星君。
子黍想起了之前遇见天雪之事,便掏出怀中的墨玉令牌,道:“师姐,你看看这个。”
乐萱咦了一声,接过令牌,翻看片刻,问道:“这是什么?看上去好似年代久远,这上面的八个字寓意倒是好的,就只怕很难实现。”
子黍道:“这是当初器府星官宁……宁师兄的遗物。”说到此处,子黍似乎才想起来,自己拜了西斗星君苏桦为师,苏桦与宁谦君的父亲宁剑书是同门师兄弟,宁剑书自然而然成了自己千年前的师伯,如此一来,宁剑书之子宁谦君竟然成了自己的师兄,一时当真是哭笑不得。
“宁师兄?哪个宁师兄?”乐萱呆愣愣地想了半天,却也不知道上清当中有哪一位宁师兄竟然还是器府星官。
子黍低声道:“便是千年前的那一位。”
乐萱这才反应过来,失笑道:“原来是,是那一位……我说呢,怎么不记得哪一位宁师兄是器府星官。不过说来,我们师尊的辈分当真大得吓人,要真这样算来,掌门师兄该是我们的徒孙啦!”
子黍忍不住笑了起来,乐萱也是掩嘴偷笑,又想到这样对当今的上清掌门少微不敬,收敛了一些笑容,道:“这个自然是不算的,师弟你可别当真。”
子黍点头应承,连声称是,乐萱见他犹有笑意,也跟着笑闹了一阵,这才掂量了一下那枚墨玉令牌,问起了子黍如何得到这枚令牌,子黍不便提及天雪,便道是有幸得见阑珊宫主,由她赐还,要让他转交给师尊,此事乐萱自不会再去询问阑珊宫主,便道:“好,下次见到师尊,师弟你再给师尊便是了。”
“还是师姐你收着好了,也方便转交给师尊。”子黍知道乐萱常与师尊苏桦见面,比他这个半三不四的弟子更得苏桦青睐。
乐萱便也不再推辞,收下这枚令牌,带着子黍去了上清派众人的宿处。上清来人不少,就近安排在留仙湖边的几条巷子中,乐萱带着他见过了当今的上清掌门少微,便和宇文晏、杨香儿会了面,自然另有一番话语好说。至于三师兄钺星官钱钺,则是沉稳许多,虽与几人同住一处院子,却极少说话,多数时候只是打坐修行,子黍见他鬓角有不少白发,想到当初乐萱曾提及钱钺年岁过百,对之也尊重许多。
翌日众星官由紫微宫特使带领,出了州府南明郡城北门,经由运河乘船而上。运河笔直而宽敞,比起陆路省了不少弯路,大船又挂起风帆全速而行,两日后便出了灵州,又过了两日,便到了中天皇城之外。
灵州受到诏令而来的星官有百余名,上清便占了三分之一,其次则是阑珊宫、木德齐家、火德杜家乃至南离王氏之人,再次便是各个小势力及散修之人,至于隐宗如灵州三道等便不受诏令,当中星官大多隐世无名,亦不受大帝“册封”,大帝自然难以管束。
众人下了船,便见到港口前中天一众星官皆在,足有数百人,迎风而立,似乎早已等候多时,不禁一怔,心下亦是稍感忐忑。
“哈哈,灵州众星官到了,诸位随我前去迎接。”运河港口之上,一位俊朗青年长身而立,见灵州来船已是停稳,便领着中天众星官一并上前。
上清派以驻守南方为由,诸星官并未齐至,老掌门天理等几名星官便并未前来,而由少微带领众人前赴中天,此时灵州船只之上,自然以少微这位上清掌门的身份最高,下了船后,见到中天众人,点头微笑,道:“诸位同道远迎,少微谨代灵州众道友聊表谢意。”
“少微师叔,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大家携手抵御妖魔,乃是为中天万民,又有什么谢不谢的?师侄忝为皇庭道宫总执事,迎接四方来客,略尽地主之谊,有怠慢处师叔及诸位同道尽可直言。”说话的俊朗青年正是苏九,他见灵州众星官齐至,便一挥袖袍,带着少微等人走下运河港口,港口外早已备了上百辆精致马车,接待众位星官进入皇庭道宫之后,又有上百名婢女上前迎接,招待周详,早已安排好了灵州众星官在道宫中的宿处。
少微见此,笑道:“苏师侄处事妥帖,明于治乱,娴于辞令,我这上清掌门可要甘拜下风啊。”
苏九听少微将自己比作古之君子,不禁欣喜,口中自谦道:“师叔精研道法,通晓无为之理,晚辈还要向师叔多讨教才是。”
两人这般客套了一番,又各自引见了灵州与中天的星官,当中有不少人本是相识,此时故人重逢,喜不自胜,自是热闹非凡。
苏九忙于待客,虽是见了子黍,也不及多说,子黍便也不去打扰于他,只在一旁看着,倒是认识了许多星官。紫微宫星官当中,天璇、四辅、北极等人都在,紫微宫下派到灵州的天相也在,还有许多是太一教的星官,以掌教九坎星官为首,看起来声势不小。
中天道门以紫微宫为首,教派却以太一为首,太一教与五道教合称两大教派,教众信奉太一之道,认为太一生水,水反哺太一而成天,天反哺太一而成地,由是而生万物神明,是故水与太一先于天地而生。太一玄之又玄,太一教教众不知如何求得太一,便主修水之道,打算以水而返太一,甚至认为水即太一,其理论与五道教有相似之处,不过五道教认为天地大道无可求,唯有信奉而已,无论阴阳五行皆是通往大道的途径,不必拘泥,而太一教以水为道之根本,因而有了分歧,遂成今日之两大道教。
会见过中天紫微宫及太一教为主的一众星官后,苏九便安排灵州众星官先在道宫内稍事休息,北部苍州众星官早他们一日到,而西部禹州距离中天路途遥远,却还要等上两日,待到三州星官齐聚之后,再由大帝降临皇庭道宫召见众位星官。
苏九与灵州众星官谈笑之时,忽有一名皇庭道宫执事入内,在苏九身旁低语道:“公子,天枪星官不奉诏令,还赶出了我们派去的使者。”
这句话虽是压低了声音,可在场众人皆是星官以及准星官,皆是听得一清二楚。不认识天枪星官的心中诧异,暗道这天枪星官竟公然拒绝紫微宫使者,当真胆大包天;认识天枪星官之人却偷偷看苏九的脸色,只觉得大事不妙。
苏九听到此话以后,脸上怒意一闪而过,但在众人之前却极懂得克制,冷淡地摆了摆手,道:“知道了,他既然不愿来,我们也不好强求,你先下去。”
那名执事点了点头,匆匆走了出去,苏九脸色稍显阴沉,仍是强颜欢笑,和众人交谈了一会,但灵州众星官皆已看出他心中不快,便也不敢多谈,纷纷告辞,由众婢女领去道宫别院了。
子黍见苏九皱眉低首,想到当初他待自己多有恩德,便上前问道:“九公子,那天枪星官是何人?”
苏九回过神来,见是子黍,脸色稍和,道:“说来惭愧,这天枪星官便是龙牙帮之主。三年前杜兄你也见过那些龙牙帮帮众无法无天的样子,这群龙牙帮之人不服王化,无所不为,这三年来我几番设法除去此帮,总是不能成功,便是因为这天枪星官。如今妖魔作乱,我原想招天枪星官前来一叙,彼此尽释前嫌,共抗妖魔,倘若龙牙帮能在此役上立功,他们的胡作非为我便也既往不咎了。不料这天枪星官胆大妄为,竟不接大帝诏令,龙牙帮又地处皇城腹地,倘若在我们全力对抗妖魔时龙牙帮之人却在内部作乱,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子黍回想当初皇城外所历之事,当真恍如隔世,对之便也没有了爱憎之情,道:“妖魔作乱危及中天存亡,这天枪星官想来也不至于不明白这个道理。”
苏九冷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今众星官齐聚皇城,他尚且如此,若是皇城无人,自然更是放肆了。”
三年来苏九身为皇庭道宫总执事,对众星师乃至星官都有生杀予夺之权,本身又是中天皇子,威严日重,雷厉风行,已与当初谦和之貌大有不同,子黍听他谈了几句,见他早有决断,便也不再多言。
日暮时分,子黍回到上清派众星官在道宫别院的宿处,只见几位师兄师姐皆是围着一名中年男子交谈,那男子一身青衫,头裹白巾,貌若文士,脸上却有风尘仆仆之色,谈笑之间,目中偶有精光闪动,显然修为不浅。
他这般观望着对方时,对方也早已注意到他,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九师弟吧?”
子黍听后一怔,乐萱已是笑道:“小师弟,快来见过你四师兄。”
西斗星君苏桦门下弟子,大师兄和二师兄早在多年前亡故,平时便以三师兄钱钺为尊,而四师兄奕真则浪迹江湖,多年不回上清,是以子黍从未见过。如今他听乐萱这般说了,才知道眼前之人便是奕真,忙拱手道:“见过四师兄。”
奕真点头微笑,道:“九师弟神莹内敛,卓荦不凡,将来师门弟子中,恐怕要以九师弟成就最高。”
子黍听了一惊,忙道:“四师兄言重了,诸位师兄师姐各有所长,师弟我是万万不如的。”
钱钺淡然一笑,摆了摆手,道:“你也不必自谦,你这位四师兄乃是建星官,长于测算吉凶,向来看人极准。”
子黍闻言向奕真看去,只见这位建星官正向他微微颔首示意。
说到此处,钱钺忍不住问道:“奕师弟,说起来这些年你又去了何处?若非大帝诏令,想见你一面也当真不容易。”
奕真哈哈大笑,神色间却有些愤慨,道:“还有何处能去?当初听闻八师妹命丧妖魔之手,我便去了神州为师妹报仇,这几年来往返神州与中天之间,诛邪杀妖,当真好不痛快!”
钱钺听后神色一动,既感慨又心伤,点头道:“好!去神州杀个痛快,为师妹报仇!”
奕真知道当初八师妹入门后刻苦修行,极得师尊和三师兄喜爱,如今见了三师兄,想到当初在神州曾细加询问过八师妹遇害经历,又找到了一些遗物,便从怀中取出一张手帕,递给了钱钺,道:“师妹为妖魔所害,尸骨无存,这是她在神州时留下的一点遗物。”
钱钺伸手接过,双手竟有些颤抖,乐萱等人见了也皆是神色黯然,默默叹息。
那张手帕绣着一副风景图,钱钺触手之后,只觉得其中藏有东西,摊开手帕,却见是一味药材,以及三炷香,不禁愣了一下,又细看手帕上的风景图,只见其上题着“景山红叶”四字,当中绘有一片石林,其上有红色斑点,虽是颜色暗淡,但仍可看出是指尖鲜血所染。
奕真道:“师妹生前在神州东平郡飞云县与各州同道一并驻守,遇害后我去她的宿处,只发现了这块手帕。”
钱钺皱眉道:“韩师妹幼时父母为妖魔所害,一心唯有杀妖报仇,又是阵前临敌,怎会有心思绣手帕?”
奕真道:“这确实是师妹所绣,当初我问过那一役的幸存者,其中有人与师妹交好,曾见她绣过这般手帕,还向她要了一副。”
钱钺听罢,再细细看那手帕,仍是摇头,道:“奕师弟,你觉得师妹绣得怎样?”
奕真愣了一下,道:“这手帕针法虽不甚精,但工整无误,想来师妹当初很是用心。”
钱钺反问道:“既然如此,手帕中怎会有血迹?常人尚且不易为针所伤,又何况是韩师妹?而且这手帕中为何要包以三七和三炷香,是师弟你随手包裹,还是本来如此?”
奕真听钱钺这般发问,不禁额头冒汗,道:“此事确实有些蹊跷。这手帕当初发现时便裹着三七和三炷香,或许是随手包裹也说不定……不过,不过……到底有些问题。”
钱钺哼了一声,用心收好了包裹,道:“此事大有问题!只可惜距离此事已过四年,再去追问,或许也得不到什么消息了……”
乐萱见钱钺心绪低沉,道:“三师兄,如今我们都要去神州除妖,当初八师妹遇害,神州同道为她设过衣冠冢,就在东平郡景山县碣石林中。若有机会,大家一并前去祭拜,或许也能告慰师妹在天之灵。”
钱钺听后,稍敛悲戚,收起了手帕,道:“如此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