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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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南离郡,山外楼。
十二名王氏弟子守在楼外,地上铺着红毯,楼顶挂满四角宫灯,众多小厮奔走其间,楼上楼下皆是披红布的圆桌,当中摆满了美酒佳肴,却尚未有人入席。
山外楼斜对门,一家茶馆内,一男二女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唯独留下正对着山外楼的那一侧,各自斟茶自饮,时不时往那山外楼看上一眼。
“师妹,你说这杜家,到底是什么意思?”茶馆内,那男子喝了口茶,皱眉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正是从杜家出来后便来到南离郡的宇文晏。
乐萱神色有些抑郁,道:“我原先想把神剑送到师尊手中,这把剑毕竟是小师弟之物,若是不慎落入他人之手可就糟了,却没想到出了城便有人一直暗中跟着我,怎样都甩不掉。跟着我的若只是一人,只要不是星君,我都可设法摆脱,可城外埋伏之人显然不少,竟有不少星官,我走得越远人便越多,可一回城,跟踪我的人便又少去,显然是不想让我离开南离郡城,这两日来都是如此,想来师兄师姐也都察觉了。这些人定是盯上了我们手中这把神剑,不然凭他们还不敢和上清为敌,只是人多势众,当中又有不少高手,若是我们一定要带着此剑,恐怕根本回不到上清。”
宇文晏叹了口气,道:“此剑事关重大,说不得要传讯让师尊亲自前来了,只是先前我用通灵术沟通鸟雀,想让其传讯,却是毫无结果。”
杨香儿喝了一口茶,往那山外楼看了一眼,道:“南离郡城内,有如此势力的,只有王氏。”
乐萱道:“看来只能等小师弟来了,再商量对策。”
话音刚落,便见茶馆外走入一位少年,向三人一笑,道:“师兄师姐,原来你们没走。”
这人当然是子黍,见了子黍,乐萱等人都松了口气,忙招呼着子黍坐下来,问起了这几日的情况,子黍自然是一一相告,也得知了乐萱等人的困境。
沉吟片刻,子黍问道:“师兄师姐,你们不是造了把假剑么?这把假剑现在在哪?”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向宇文晏,原来宇文晏还背着一个布袋,此时将布袋解开,露出其中两把紫晶剑,彼此毫无半点区别,子黍看了半天亦不知哪把是真,哪把是假。
伸手一一抚摸,他毕竟曾用过此剑,还是能感到其中一把隐隐与他有呼应之感,另一把却毫无反应,不由得赞叹道:“这把假剑仿制得毫无破绽,当真难得。师兄师姐,你们把假剑留给我,届时我便上交给家族,消息传开,人人都知道剑在杜家,就没人会阻拦你们了。那时候你们再带着真剑回到上清,一定不会有人怀疑。”
这方法乐萱早已想到,当初仿照一把假剑,便是为了这一目的,不过听了子黍所述近两日的遭遇,却道:“不行,师弟,听你所说,那些妖魔已经盯上了你,这两把剑最好都留在你身边防身。神剑虽然珍贵,可要是无人能驾驭,却也如同废铁,何况师尊所要的也并非是一把神剑。”
听到此处,子黍方才想起,当初西斗星君让他们前往杜家仙境,为的是取得能够培育神药的息壤,当即说道:“对了,这是我从巫山上收集的息壤,不知道是不是师尊所要的。”
“让我看看。”杨香儿伸手接过了子黍递来的玉盒,打开一看,当中五色土散发彩光,一时间将她的玉容也照应得五彩缤纷。
只看了一眼,杨香儿已经确定,这便是传说中能够培育神药的息壤,合上了盒子,道:“小师弟,这一次你带出了息壤,上清的神药就有了救活的希望,当真是大功一件。”
子黍脸色却是一红,低声道:“师姐言重了,若非是我,这上清的神药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乐萱道:“师弟也是受到了妖魔蛊惑,不必太放在心上,如今有了息壤,我们也该回去交差了。这把神剑留在我们身边却是无用,还是物归原主,师弟你自己保管为好,万一下次再有妖魔来袭,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这几日来,乐萱、宇文晏和杨香儿皆是仔仔细细地研究了那把神剑幽篁,却是毫无结果,反倒因此惹来不少麻烦,暗中被人盯着,心里又怎么舒服地起来?三人心中早有抛下此剑独自离去的念头,此刻见了子黍,当即将一真一假两把剑都留给了他。
子黍对此也唯有苦笑,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乐萱起身结了账,对子黍说道:“我们这次出来也够久了,如今该回上清向师尊复命,便先行一步了。”
“师兄师姐,我……”子黍匆匆包好两把剑,见三人脸上皆有一丝轻松之色,想来也因为这把神剑担惊受怕了许多时日,不由得心中羞愧,也不好意思再做挽留,只好说道:“我送送你们。”
宇文晏笑道:“这就不用了,你要是跟了上来,盯着我们的人可真要和我们动手了。”
子黍知道他是指神剑之事,唯有苦笑一声,却也只好止住了脚步。
宇文晏原本便要离去,却是不知为何止步,又转身对子黍说道:“我又感觉到了一丝妖气,小师弟,你千万小心,有神剑在手,那些妖魔应该不能拿你怎样。”
子黍一惊,知道宇文晏的感觉比他敏锐许多,当即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心想是不是其余两妖得知碧鳞死讯,要来找他报仇。
杨香儿这时看了他一眼,道:“小师弟,杜家不是久居之处,再过些日子你也回上清吧。”她的父亲曾为杜青冥下令所杀,原是恨杜青冥入骨,却遇到西斗星君教化,以医道救人,终日与药草为伴,慢慢化去了怨恨,复仇的心思便也淡了。此次下山,重新见到杜青冥等人,才发现自己仍是难以释怀,只是见到仙境中流血漂橹的景象,杀死仇人的心情又淡了许多,只愿在神药池中度过一生,再不理那些尘世纷争了。
子黍点头说道:“一定,等我安定好了爹娘就回上清。”
杨香儿淡淡一笑,转身走了。子黍不敢远送,想到自己身上还背着两把剑,便将其中的假剑取出,真剑却仍背在身后,便这般提着剑走入了山外楼。
今日正是杜送宝主持家族宴会之时,选在南离郡城的山外楼,也是照顾王氏的意思,王氏之中不少人物也陪着杜家参与宴会,子黍走入山外楼时,宾客已经到了一小半。
“子黍,你来了?快过来,到这边坐。”杜送宝坐在二楼的北侧酒席之上,见了子黍,当即招手,让他上来。
子黍点了点头,走上二楼,见这一桌上杜青丹、杜青冥等皆是坐在一起,包括爹爹杜云素,仿佛是一场家宴。
“来,子黍,陪曾爷爷说几句话。”杜云素朝他微笑,先拉开了一张椅子,子黍便坐了下来,腰间那把假剑晃出一阵紫光,在杜青冥等人的眼前闪过,杜送宝亦是有了一丝诧异,却没有当即询问子黍,而是面带微笑地向子黍嘘寒问暖,子黍自然是恭恭敬敬地一一回答,所闻之事都是些小事,他便也没有隐瞒。
再过一时三刻,杜家和王氏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杜送宝期间离席去问候王氏的老祖宗,王氏老祖宗也有八十多岁,两人倒是同辈,彼此谈笑了一阵。
眼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回到席位上的杜送宝不禁又瞥了子黍两眼,却没有对他说什么,只是举着酒杯,向全族之人说了些场面话。
趁此机会,杜云凌眯着眼睛笑了笑,道:“云素哥,听说你这孩子在仙境中可是为我们杜家立下了大功劳,还取出了一把世所罕见的神剑,不知可否让小弟看看?”
杜云素一愣,看向子黍,子黍对此早有准备,便解下腰间的假剑,道:“堂叔既然想看,那自然没问题。”
说着,将那把假剑往餐桌上一放,杜云凌倒是愣了一下,杜子卿眼疾手快,当即抓过,赞道:“真是好剑,好剑!”
子黍对此只是淡淡一笑,倒了一杯酒,又喝了一口,只觉得辛辣无比,他自小不喝酒,不禁皱了皱眉,放下杯子,道:“堂哥可要小心点,免得伤了手。”
杜子卿原先见子黍这般闲适的模样,心中还有点怀疑,此刻听了这一句话,不由得心头火起,握剑的手用上了几分力道,不经意间透入了一丝真元。这把假剑的剑柄内裹了几张雷符,他这样一用力,雷符被激发了一小半,当即手上一阵剧痛,忙抛开了剑,只见那剑插入一碗鳖汤之中,鳖汤四溅,大半都淋到了自己的身上。
见此情景,子黍到底是少年心性,忍不住笑出声来,所幸见到这一幕的人不少,笑声四起,倒也不显得孤单。
杜子卿脸色涨红,伸手抓住了那把假剑,起身说道:“爹爹你先拿着,我去换身衣服。”
杜云凌点点头,心中却有些忌惮,小心翼翼地抹了一下剑柄,见没有伤到自己,这才敢放心地取下这把假剑。
片刻之后,杜送宝敬酒回来,见杜云凌把玩着那把假剑,不由得神色一动,笑道:“云凌,什么宝贝,到现在还拿着?”
杜云凌忙将假剑递上,道:“这是把神剑,爷爷您仔细看看。”
说是这般说,杜云凌却是先将剑递给了杜青冥,杜青冥细细打量了片刻,方才给杜送宝看了一眼。
杜送宝心下不悦,伸手想要拿剑,却见杜青冥手还握着剑柄不放,想到杜青冥如今是火德星官,当下悻悻地缩回手,道:“紫光莹然,确实是把好剑,就不知到底有什么妙用。”
杜青冥哈哈一笑,道:“神剑威力莫测,一时也难以猜测,拿回去细加研究就是了。”
杜送宝还要说什么,忽然间脸色一变,身子晃了晃,厉声道:“怎么回事?!酒菜……”
话还没说完,身子一软,瘫软在地上。
杜青丹见此神色大变,忙起身扶住了杜送宝,喊道:“爹!你怎么了?!爹!”
扶着杜送宝晃了几下,杜青丹忽然间也是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慌忙往四周看去,杜家众人皆是摇摇晃晃,不少人已经趴在酒桌之上昏睡过去。唯独杜青冥和杜云凌等人还好好站着,脸上皆是一模一样的阴冷笑容。
昨日,宋为仁暗中通报给杜青丹,将杜青冥等人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说到时候他们打算派人偷袭,强夺神剑,因此杜青丹将家族中大半心腹都叫上以防万一,却不料此时已经倒下了大半,只剩下五六人无事,却也被杜青冥一派的人围住制服,毫无反抗之力。
“你……你好大的……胆子……”杜青丹气得浑身颤抖,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他万万料不到杜青冥等人大胆到了在此等规模的家族宴会上下毒,竟是一下子迷倒了百余人,甚至连自己亲爹也不放过。
子黍见情势危急,慌忙想要催动真元,却发现自己一样是浑身酸软无力,原来是先前喝了一口酒的缘故。杜青冥等人这次在所有酒菜中都下了毒,却让自己的心腹暗中服下解药,所下的药又不是剧毒之物,只是烈性麻药,是以众人一时间都没有察觉。
“把人都绑起来。”杜云凌一声令下,上百名心腹纷纷动手,将那些被麻药迷倒的同族人捆绑起来,这些人虽是破口大骂,却也是神色惨白,生怕杜云凌丧心病狂,要一举将所有人都杀了。
杜青丹眼见王氏之人竟然各个平安无事,没有一人被麻药迷倒,不禁骂道:“王玄音!你这个……狗贼……给我……出……出来!”
听杜青丹有气无力地叫骂,一位身高九尺的锦衣大汉走了上来,先是朝杜青丹拱了拱手,继而说道:“大老爷,我们王氏也是迫不得已,还望见谅。”
此人正是王氏的家主王玄音,杜青冥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王家主可比大哥你识时务,知道杜家现在听谁的。”
杜送宝脸色发白,指着杜青冥,颤声道:“逆……逆子,你连我也……也敢下手?”
杜青冥心下有愧,不敢与杜送宝对视,只好侧目望向一旁,道:“爹,你年纪也大了,杜家的事情,不该管这么多。”
“放屁!你……你这是要亡我杜家!”杜送宝一拍地上木板,想要起身,又是双膝一软,连手臂也抬不动了。
杜云凌轻叹一声,道:“爷爷,这半日酥便是星君服用了,也要瘫软半日,您还是好好修养的好。等我们将事情办完了,想来这半日酥的药性也就过了。”
杜送宝咬牙切齿地骂道:“混账玩意!你们不……不就是想要神剑吗?难道……难道还要杀人?”
“杀逆贼,也是为了我杜家好。”杜子卿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先前下楼当然不单是为了换一件衣服,还带来了一位俊朗的青年。
子黍勉强抬头看去,却见那青年正是安常,心中一凉,暗想莫非杜青冥等人和五道教有了阴谋,方才敢这般下手?
“先把人关起来。”杜青冥看了一眼子黍,眼里流露出一丝厌恶,挥手之间,便有两人拖着子黍,将他关到了一间厢房之内。杜青丹也被单独关在了他的隔壁厢房,至于子黍的爹娘杜云素和黎姝,则是两人关在一间屋内。杜子云和杜云开父子两人也是一间厢房,至于其余那些忠心于杜青丹的杜家族人,则十几人一间厢房,直到塞满为止,门外皆由杜青冥的人和王氏族人看管。
“你……你倒是把我也关起来啊!”杜送宝脸色涨红,怒不可遏,却是瘫软在地,无法动弹。
杜青冥将之扶起,笑道:“爹,消消气,我怎么敢对您老人家动手?您老好好看着就行。”
杜送宝怒视着他,却也无力动弹,被扶着靠在酒桌旁,索性闭目不语。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一位白衣少女躲在一间无人的厢房之内,看到眼前这一幕,暗暗焦急,却又束手无策。只好抱着脑袋转来转去,同时喃喃自语道:“妖姐姐让我暗中看着这个人,可现在他好像要被杀掉了,我要去救他吗?不行不行,外面的人太厉害了,我要是出去就完了……对了,妖姐姐一定还没有走远,我去找她去。”
这躲在厢房中看着杜家这场事变的正是天若,妖无情让她暗中看着子黍,有什么事便传讯给她,天若却也没有刻意去找子黍,一来到南离郡城,听说山外楼有场十分热闹的酒宴,便偷偷从外边窗户钻了进来,原想瞧瞧热闹,不料正好撞见了子黍等人被关押的一幕,不由得慌得六神无主,也想不起来要先给妖无情传讯,心里害怕,当即偷偷翻出了窗户,一溜烟地跑了。
南离王氏听从杜青冥的吩咐,将山外楼内外都监视得极为严密,主要是防备有人进来救出子黍等人,却没有防备有人能在中了半日酥的情况下溜走,因此天若悄悄化形成小狐狸,从这些人后背逃出去,一时间竟也无人察觉。
小狐狸便这般跑了一个多时辰,逃出南离郡城,方才化为少女,想到只有半日的时间,也不敢耽误,便往南离郡城外的山林跑去。南离郡附近由于有妖魔现身,各地盘查及其严密,动用了从泽国巫族运来的鉴妖石,这鉴妖石对妖气极为敏感,因此妖无情等人如今尚在南离郡外的山林中。
没命地跑了十几里,估摸着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天若方才看到一块巨岩之上坐着一位少女,闭目静修,正是妖无情。
“不好啦,不好啦!”天若也不懂这样喊叫会不会打扰到妖无情的修炼,只围在她的身旁喊叫,“妖姐姐,你让我看的人被抓起来了,听一个长眉毛的老头说好像要杀了他!”
妖无情原本正在修炼,听到此语内息一岔,险些走火入魔,不过她真元与妖元兼修,勉强压下了体内暴动的妖元,见天若神色焦急,忙问道:“你说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天若当即将她躲在山外楼一间无人厢房中所见的场景一一说出,她的描绘十分模糊,但妖无情也可听出当是杜家发生了内乱,而子黍显然已经为人所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