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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割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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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山谷之外,飞雪连绵。

两位青年相对而立,神色皆是万分复杂。

“师哥,你真要拦我?”安常左手抱着怀中一个婴儿包袱,右手握着长剑,冷冷地问道。

站在他对面的晏玄陵张了张嘴,深深锁着眉头,问道:“你为什么不和师叔说?”

安常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婴儿包袱,面无表情地反问道:“女史师叔为什么要夺麒麟?”

晏玄陵一怔,一时回答不出来。

安常道:“因为她和天龠师叔交好,天龠师叔要当我教圣女,最近正在炼一枚五灵丹以求晋升星君,恰好缺了一味药,便是麒麟血。”

晏玄陵听后更是不解,“既然此事有益于本教,师弟你为何还要如此隐瞒?”

安常叹了口气,“师哥,你忘了我们师父和天龠师叔不和吗?”

晏玄陵却是不以为然,“老教主年事已高,急需选出一位新教主接任本教事务,如今能够竞选教主之位的诸师叔当中,唯有天龠师叔兼爱教众,处事公正,师父虽然和她有些矛盾,我看天龠师叔也不会计较于心,想来还是应以大局为重。”

安常听后哈哈大笑,指着晏玄陵,又摇了摇头,“师哥啊师哥,你却把人看得太好了。天龠师叔掌权之后,就算她本人不计较这些事,难道我们师父还能有好处吗?派系之争没有对错,天龠师叔这一派的上去了,我们师父这一派自然要被打压下去,到时候得意的自然是天龠、女史、水府这些人。师哥你想想,我们帮这些人办事,他们可曾给我们半分好处?”

晏玄陵听后一时理屈,又有些恼怒,“师弟,彼此都是同教中人,为何还要分我们他们?你这般结党营私,对得起创教祖师刘真人的九训教诲吗?!”

安常仍是摇头,“九训里面可没有不许结党营私,便是有,也错不在我。水府、女史、天龠这些人,便个个都无私了么?”

晏玄陵冷哼一声,上前一步,“九训之中说要诚以待人,师弟你做到了吗?”

安常脸色一白,厉声问道:“师哥你是要告发我了?”

晏玄陵只见安常眼里又是痛惜又是愤恨,刹那间流传过多种神情,一时间心中生出不忍,低声道:“你和我回去,自然就没事了。”

安常神色变化,一会阴狠一会痛苦,右手的剑微微颤抖,终于下了决心,挽袖一割,对晏玄陵说道:“女史师叔为人严厉,我便是现在回去,也免不了重罚,日后这些人必不容我,倒不如拼死一搏,师哥,动手吧。”

白袖飘扬,落在雪地之上,很快为飞雪所掩盖,渐渐看不清行迹。

晏玄陵心中一痛,就为了一念之差,师兄弟之间竟到了这个地步!他愣愣地看着安常,神色悲怆,颤声问道:“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安常自知已走上绝路,冷笑道:“师哥你自己明白,今日你若硬要逼我回去,师弟我只好不认这同门学艺之情了!”

“你!”晏玄陵伤心失望,见安常如此,更是怒火中烧,“我绝不能让你再错下去了!”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纸”,正是其法器无相图,作为相当罕见的空间法器,晏玄陵的无相图可以将活物暂时收纳入图中,以此擒拿安常正是再合适不过。

安常见晏玄陵动了手,心知自己的修为不及师兄高深,当即喊道:“小心了!”

一剑飞刺而来,剑尖直点无相图,晏玄陵见这一剑来势狠辣,果然全不讲同门之情,当即退开一步,挥手展开无相图,便朝着安常迎头劈下。

哪知这一剑后,安常却是飞踢地上积雪,积雪扬起乱了晏玄陵的视线,安常便趁此挥剑朝晏玄陵脚上砍去。

晏玄陵足尖点地,凌空跃起,无相图横掷而下,已是封死了安常的所有退路。

安常大吃一惊,眼见这无相图渐渐摊开,要将自己纳入其中,当机立断,却将怀中的婴儿包裹往上一投,掷入无相图中。

活物入图,无相图的威能立即减半,这件法器虽是神妙无比,一次却只能装一物,晏玄陵不料安常会将怀中婴儿包袱投入,忙将那无相图收了回来。

趁此良机,安常大喝一声,手中之剑连点五次,正是五道教剑法中的“五行轮转”。这剑法以五行相生之理而创,一剑之后立生下一剑,一剑威力胜过一剑,晏玄陵避开一招水剑,第二招木剑的威势立刻倍增,紧接着第三招火剑又是倍增,一时间显得相当狼狈。这一套剑法往往使不完第一轮便能将敌人弊于剑下,而一轮轮五行剑相继轮转下去,若是真元足够,便是星官甚至星君都可击杀,不过其对真元的消耗亦是倍增,使剑者往往不能支撑几轮。

堪堪撑过了第一轮剑势,安常已是脸色苍白,而晏玄陵自然不会与之接招,一味闪避,却也几次被剑锋滑过。两人是同门师兄弟,对这套剑法皆是相当熟悉,知道“五行轮转”虽然来来去去只有这么五剑,却是万难拆解,若是使火剑时以水攻之,则只要剑势一变为土剑,立刻要被克制,反受其害。同理,以木对之反助火势,以金对之那是自取灭亡,以土对之看似稳妥,可剑势一变为土剑,威力倍增之下亦不免落败。“五行轮转”变招速度极快,真要去拆招对剑,除非是同样的剑法,否则天下少有胜之者,因而最好的办法便是不接此剑,一味闪避,直到用剑者耗尽真元为止。

其时两人皆是五境星师,又是久经历练,只从未交过手,这一刻却突然生死相搏,心中均是凛然,安常已出四剑,见晏玄陵已是闪避不及,若接下去出第五剑,当即可将他毙于剑下,心中不忍,剑势一偏。

不料晏玄陵早已算好这一招,无相图抖动,忽然将收纳其中的婴儿包裹抖出,正对着剑锋所指,这一剑下去安常若当真下了死手,只会将这包裹砍成碎片。

安常脸色大变,这一剑剑势已成,根本收不回来,危急关头一踏雪地,手腕翻转,整个人也跟着翻转,竟是靠着螺旋劲力转动长剑,堪堪从那婴儿包裹一侧削过,当即伸手抱住这婴儿包裹。

此刻安常相当于横置于晏玄陵身前,他只要随手一拍,使上真元之力,便能将安常拍成重伤,临了却想到安常手下留情,心中暗叹,力道弱了三分,只将他平推出去。

饶是如此,安常亦是在半空中连翻数个圈子,等到落地时又滚了几圈,勉强爬起来时已经撞得满头满脸都是血,右手下垂,显然也已脱力。

他抬头看看晏玄陵,忽然哇地一声吐出大口鲜血,嘶哑着说道:“师哥好,好功夫……是我输了。”

晏玄陵心中伤痛,侧目不愿再看安常,低声问道:“跟不跟我回去?”

安常抱着那婴儿包裹,伏在雪地之上,一言不发。

大雪飘飘洒洒,很快便将两人先前打斗的痕迹掩去了一大半,只依稀留下几点殷红血迹。

晏玄陵知安常心意已决,身子微微颤抖,走到先前隔袖断袍处,俯身拾起那埋在雪地里的一截袖袍,手掌用力,将之紧紧握在掌心之中,闭着眼睛说道:“你走吧。”

安常伏在雪地里喘了几口气,抱紧了婴儿包裹,扶着长剑站起身来,转身走入大雪深处。

晏玄陵呆呆地站了一会,直到那蹒跚的人影消失在飞雪之中,再也看不到踪迹。

******

杜家,杜青丹院中。

子黍和子云站在杜青丹身旁,相继将之前发生之事尽数说了。

原来两人的曾爷爷杜送宝待子黍极好,见到子黍之后当即拉着子黍去找杜青冥,当着杜青冥的面将之痛骂一顿,并严令家族之内不准内斗,还要让杜青冥着手办一场谢罪宴,将子黍及杜云素夫妇一并请来致歉。

杜青冥虽是家族大长老,身份尊贵的火德星官,可在杜送宝这位亲生父亲面前却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对于杜送宝所说的一切自然皆是照办,不敢有丝毫异议,又将杜子卿叫出来,让他向子黍赔罪,杜子卿虽是气得脸色铁青,仍是乖乖照做,杜子云还就此笑话了他一番,杜子卿也不敢反驳,全都默默认了。

子黍原以为在仙境之中已经和杜青冥等人撕破了脸,回到杜家必定有一场激烈的内斗,却不料曾爷爷杜送宝突然出现,以强势手段摆平了一切,多日忧虑一下尽去,倒是松了一口气。当然,他也不会相信杜青冥等人真的就此善罢甘休,因而又将这些事和杜青丹说了,希望能接父母到南离郡城去住,南离王氏与杜家世代交好,又支持杜青丹这一系,住在南离郡城之中在子黍看来自然比住在杜家要安心许多。

听了子黍这一番话后,杜青丹沉吟片刻,点头说道:“你们曾爷爷虽然脾气火爆,为人却是一丝不苟,我们三兄弟从小犯了点错便是棍棒相加,后来三兄弟都大了,他便管得少了,之后更进了祖宗祠堂,终年不出,不料今日会出来管这件事。这样也好,免掉了家族中的一场内斗,你们二爷爷他势力不小,真要明目张胆地为难你们,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既然曾爷爷出面了,你们便听他的罢。”

杜子云点了点头,“既然爷爷也这么说,那就好了。说起来我们杜家内部闹成这个样子,也是因为大伯当年逃婚之事,咳咳,堂哥你不要在意,我就是想知道伯母当初是有多漂亮,才令大伯舍了家族族长之位不要啊?”

子黍心中对爹娘昔年往事也颇为好奇,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询问,在山村时爹娘对此讳莫如深,子黍自然一无所知。

杜青丹呵呵一笑,指了指杜子云,“你这小鬼,把事情看得也太简单了。我和你们二爷爷不合,那是自小如此,理念不同,没法子。云素当年去南方大山,实际上是我支持的,家族开启仙道秘境的钥匙,也是我给的。”

两人听后大吃一惊,杜子云赶忙问道:“爷爷,这,这是怎么回事?”

杜青丹长叹一声,慢慢从藤椅上站起来,走入屋中,“跟我过来。”

子云和子黍走入屋中,只见杜青丹取出一枚钥匙,将屋角的一个箱子打开,从中取出了一件鲜红的衣服,转身看看子黍,问道:“要不要试试?”

子黍一愣,接过这间红衣,摊开看后,才知道竟是一套婚服,却是给新郎官穿的。

杜子云笑道:“堂哥,你穿了这一身刚好可以代替大伯去和那齐家的姑娘结婚。”

子黍脸一红,“爷爷面前,你还乱说!”

杜青丹却是不知仙境之中的事,先前子黍和他略略讲过,不过自然不会提起小薇,他还道是让子黍去娶那位被悔婚的女子,忙道:“这可不成,那姑娘现在的孩子只怕都和子黍一样大啦!”

杜子云听了更是哈哈大笑,子黍恼羞成怒,动手制住了杜子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这一套婚服套在了杜子云的身上,转身一看,笑道:“还挺合适,只可惜晚了十几年,要不然让堂弟你去和齐家联姻倒是正好。”

杜子云看看套在身上的婚服,也是脸一红,便要脱下来,却给子黍按住了肩膀,只得嚷道:“这算什么?快脱下来!”

杜青丹原先还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胡闹,看了片刻,盯着杜子云,忽然轻叹一声,喃喃道:“真像啊,当年云素也是这么点个子,就穿着这件婚服,啪一声跪在地上来和我求情的。”

子黍和子云听了,都是一愣,不再胡闹,只想听杜青丹说一说当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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