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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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余青青试探地问了了句，只见重重黑雾中有人在低声喘着气。
不过两个字而已，霎时间回音不绝于耳。
她抬眸仔仔细细看了眼，只见周遭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变了个大模样。
观音庙消失不见，就连陈伯他们都一起消失了，只剩下重重叠叠让人觉得阴森恐怖的雾气。
在她说完话以后，黑雾终于开始逐渐消散，余青青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
等到四周终于清晰亮堂起来的时候，先前低声喘气的呼吸声也一并消失不见，就像只是个错觉似的。
很快余青青便瞧见一个小萝卜头趴在桌子上兴冲冲道：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吃饭啊？”
小孩身形瘦削单薄，鼻子冻得通红。
他傻笑着看过来。
怎么说呢，看起来挺埋汰一小孩，粗布棉衣上打满了补丁，脸颊也脏兮兮的，但眼睛看起来很晶亮。
余青青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孩就是裴昭霖。
难道说，她这是进入裴昭霖的幻阵中了？
只见缩小版裴昭霖正眼巴巴看着自己。
最可怕的是，余青青很惊悚地发现自己开口说话了。
“娘现在就做给你吃。”
然后她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转身开始煮面。
余青青：……哈？
她此刻像是被囚禁在这副躯体里面，甚至能眼睛都不能控制，只能硬生生看着这具身体活动。
不是吧，自己居然变成黑心莲他娘了。
余青青一边观察着这具身体，一边听见自己在唱歌，歌声咿咿呀呀，是听不懂的曲调。
“你穿上凤冠霞衣，我将眉目掩去，大红的幔布扯开了一出折子戏，弦索胡琴不能免俗死别生离……”
是吴侬软语的温柔嗓音，很是悦耳动听。
而小裴昭霖呢，就在旁边很沉浸地听着。
他甚至还搬来个小板凳，然后站在上面帮忙刷锅。
余青青觉得很奇怪。
这里看上去应当是冷宫的布置，但是这般宫殿里不应当会有小厨房灶台，甚至于煮面这种都是奢侈不可能的事情。
大多冷宫弃妃都是由奴仆送来残羹冷炙随意应付，有时候甚至连饭菜都别想吃，宫中之人向来看碟下菜。
更别说给你个厨房生火做饭了，根本不可能。
“……长寿面好了。”
余青青听见自己的嗓音无比温柔，然后抬手摸了摸小裴昭霖的头。
她发现这具身体的手生满冻疮，穿着极为素净的白色襦裙，虽然落魄却很有气质。
裴昭霖的母妃应该是很温柔的女人。
“小霖，生辰快乐。”
女人在笑，她伸手将那碗面递过去。
“许个愿望吧，这样老天爷会保佑我们小霖的愿望全部实现。”
“好！”
于是余青青看见小裴昭霖端端正正坐在桌子旁边，有模有样地双手合十，像是在祈祷神明似的。
“第一个愿望，希望母妃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他闭着眼睛时，漆黑睫毛长而卷翘地轻轻颤动，嗓音也很是稚嫩。
“第二个愿望，希望以后能让大家都吃饱饭。”
彼时的小裴昭霖能想到最远大的事情，莫过于希望世间所有人都不会再和他一样饿肚子。
余青青恍惚间想起来，裴昭霖确确实实皇族血脉是先皇遗腹子,哪怕再落魄也被教育得很好。
很难想象他往后会成为那般冷血无情的玉面罗刹鬼。
轮到最后一个愿望时，小裴昭霖忽然就微微翘起唇角不说话，在心里默默许愿。
女人问：“最后许了什么愿？”
小裴昭霖睁开眼睛笑道：“是个秘密，等来年我再告诉娘亲。”
大周朝盛行许愿时要留个愿望待到来年生辰一并说出来。
余青青看着这样的黑心莲，不由得有些愣神。
这就是年幼的裴昭霖和他母妃吗？
难怪这么些年他会深受打击变得愈发阴郁，连衡须子都说江不渺是他心魔。
余青青忽然皱眉想到，该不会这就是心魔幻境吧？
眼下当务之急是让裴昭霖清醒过来，拿着魂盘带他离开。
但是无论她怎么拼命挣扎，都像是被牢牢禁锢在这具身体里。
最恐怖的是，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像是被吸食精气神似的，越来越疲惫倦怠，像要跟这具身体合二为一，彻底掉进这漩涡。
“小霖乖乖吃饭，和娘亲永远待在这里好不好？”
余青青听见自己这样说。
完全就是要引诱黑心莲沉沦在美好幻境中出不来。
裴昭霖还重重点了点头：“好，我和娘亲要永远在一起。”
小萝卜头看上去面黄肌瘦，此刻拿着筷箸就准备吃面。
但是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余青青竟然发现那碗长寿面里全是恶臭蛆虫和有毒的蜈蚣长蛇，此刻全在里面乱爬。
黑气弥漫，恶气冲天。
只一眼便叫人胆战心惊。
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余青青有很强烈的预感，若是裴昭霖真的乖乖吃下这碗面，可能真的会被蛊惑心智，永远停留在这里。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别吃别吃别吃！！！
然而小裴昭霖却已经用筷箸挑起了那些长虫准备吞咽进腹中。
草！
余青青拼命聚精会神试图用内息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于连煞气都一并用上，但压根无济于事。
眼看着那恶心毒虫就要被他塞入口中，余青青近乎目眦欲裂，所有力量都灌注于体内一并迸发而出。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真的能动了！
“裴昭霖别吃！！”
说时迟那时快，余青青卯足了力气站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将他的那碗长寿面打翻。
随着劈里啪啦的碎裂声传来，那碗面直接被摔碎在地上，从余青青的角度来看，所有蛆虫毒物这才消失得一干二净。
但是年幼的裴昭霖却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他有一瞬间的愣神，恍惚之间想起这不应该是自己要经历的事情。
毕竟母妃早就已经死去多年，更不会给他做长寿面。
脑子疼痛到几乎要炸开，但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而余青青也随之发现，自己如今又被一股巨大力量吸进了这具躯壳里，压根动弹不得！
强行动用力量后，反而被这阵法也百倍之力反噬了回去。
余青青感觉自己原本的身体好似在迸裂流血，分明肩膀痛得要命，但是她现在的身体却又很正常。
这种感觉相当割裂。
一边是原本的身体正饱受摧残血流不止，一边是幻境中的躯壳鲜活健康。
偏偏还万分真实，让人根本不会觉得这是幻境。
“说了多少遍不许忤逆我的命令！！”
余青青这具身体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只见自己嗓音尖锐刻薄，对着裴昭霖就是一顿骂声。
“你注定和你父皇一样是个薄情寡义的东西，还不如就此死去！”
“我真是后悔生下来你这么个怪胎，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把你掐死。”
“越看你这副模样越是讨厌，什么都学不会，还长了张这么恶心的脸。”
女人将小裴昭霖拖到柱子旁边道：“真是晦气！”
……
余青青人都傻了。
她不知道幻境这是在搞什么东西。
难道就不怕刺激裴昭霖醒过来吗？最重要的是这人设恐怕跟裴昭霖生母并不符合。
毕竟先前就听人说过江不渺是个传奇女子，不仅满脑子天马行空的想法，还乐善好施极为仁义，对待所有人都是平易近人。
从前裴昭霖更是会露出怀念他娘亲的神情，从未说过江不渺半句不好，在他心中女人亦是最温柔的存在。
但很快余青青就发现不对劲。
只见原本还在晃神的裴昭霖，看见女人骂骂咧咧甚至拖着他到石柱边的时候，他忽然就变了模样。
小裴昭霖蜷缩双膝抱着自己，像是被挨打出了下意识的习惯。
余青青这具身体呢，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她毫不犹豫对着幼小孩童拳打脚踢，甚至还恶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你怎么就不去死呢？！”
随着女人恶毒的话音落下，幼童终于抬起眼睛。
被骂时没有哭，挨打时也沉默不语，只是一句话，小裴昭霖的眼泪就啪嗒啪嗒一滴滴流下来。
他却说：“我的母妃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她从来不舍得打我，也不会骂我，都是因为我犯了错，惹母妃不高兴……”
小孩说这些话的时语速很快，倒背如流，像是早就形成了习惯。
余青青很想闭上眼睛转过头，心里也像被刀子狠狠插进去，血肉模糊。
原来他的世界一直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