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金戈铁马守边疆,我朝儿郎思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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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二宝既忿忿不平,又有些疑惑地跟在余二郎和张二镖身后。只见他俩走到最街尾后,转身便钻进了一条巷子里。这条巷子极其窄,与其说是条巷子,不如说是一条墙缝更为恰当,因为哪怕是一个人进去都得贴着两边墙壁而走,身材稍胖之人恐怕一进去就再难出来了。
冯二宝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就是个瘦枯槁子,否则今儿非得卡在这儿,自己现在好歹也是堂堂奉字营的一名斥候武卒,要是被人知道自己竟卡在这么的地方动弹不得、进退两难,那自己那些个最爱逗弄他的袍泽们不得被笑掉大牙,那他以后还怎么在这军营里混?届时岂不是比他那个蛤蟆伍长的名号还要响?
想到这儿,他摇了摇头悻悻然跟了上去,但仍旧小心翼翼地前行。
约莫一刻钟后,他们三人便来到了一处破败院子前,从外面看上去似乎早就没了人住一般,院墙上满是裂口,整座院墙都被一种名为“爬山虎”的绿植覆盖,不但不觉得绿意盎然,反倒让人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余二郎走到同样破旧的院门前,敲了敲门,随后院中传来一声“来啦”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冯二宝不由地心生诧异,这破院子竟然真的有人住。
接着冯二宝便瞧见一个扎着羊角辫儿的小姑娘从门缝中探出了个脑袋来,那小丫头见着余二郎后,随即喜笑颜开,余二郎温柔之际地摸了摸她小脑袋说道:“你这妮子还不给余叔我开门!”
小丫头“嘻嘻”了一声后便立即给他们三人开了门。冯二宝跟着余二郎一踏进院子,便立马觉得自己结论下早了,这院子不但有人住,而且院儿里还十分干净整洁,青砖地面上用一尘不染来形容都丝毫不夸张,进门左手边甚至还有块儿绿意盎然的小菜圃,什么黄瓜、青椒、茄子、豆角等等应有尽有,在那一片水灵至极的蔬菜之中,竟还躺着两三个圆滚滚的大西瓜,光是看起来就觉得香甜至极,让人不由口齿生津。总之,院中景象与院外可谓是截然不同。
那小丫头一蹦一跳跑进去喊道:“太爷爷,余叔叔来啦!”。小丫头蹦蹦跳跳之时,头上那羊角辫儿也随之一颤一颤的,给这位本就脸蛋儿生得十分漂亮的小丫头增添了几分可爱灵动劲儿。
不一会儿,一位佝偻着后背,看起来已到了古稀之年的老人背着手,有些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老人同那小丫头一样,身上穿着的衣服虽说已经被洗得发白,略显陈旧,但干净朴素,而且连一块儿补丁都没有,由此可见这一老一小的生活过得倒也不是特别拮据。
老人眯着眼仔细端详着眼前三人,确认来者是自己那在军中担任斥候伍长的干孙子后,笑得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他赶忙吩咐小丫头道:“小武,快去给你这几位叔叔们沏些茶来。”
小丫头笑着应承了下来,随后乖巧至极地跑进了厨房烧水沏茶去了。老人则赶紧转过身准备去端几条板凳出来给他们三人坐时,余二郎连忙扶住老人说道:“二老爷,您就别忙活了,我们都是些年轻人,晓得自己来,您老好生歇息着。”
老人也不跟这在他眼里如同亲孙子般的年轻人客气讲究,连忙笑着点了点头。张二镖随后招呼冯二宝一起进屋端出了几条板凳,外带还将一张满是岁月之痕的小木桌给一同搬了出来,同板凳一起摆到了院儿里,挨着那绿意安然的小菜圃。
如此,三少一老便坐在了院子里歇起了凉、聊上了天。余二郎说道:“二老爷,今儿还是老样子!带了些酱牛肉啊什么的,还有一坛子酒,咱们爷孙几人可以好好儿喝上几口!”
厨房门口,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那双清澈眸子直直望着余二郎他们几人,余二郎转头瞥见后,哭笑不得地说道:“少不了你这妮子的羊肉馅儿饼!”
只听见“嘿嘿”一声,那个小脑袋又缩了回去。
老人哈哈大笑道:“这小丫头真是愈发没规没矩了,都是你小子给惯的!”
余二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说道:“老爷子,我可视小武为我亲闺女儿,我惯着我闺女儿不是应该的吗。”
这个名叫小武的丫头全名叫做秦习武,没错,乍一听很容易让人听成“勤习武”,大概率是她父母想让自己闺女儿能勤加习武吧,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名字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女娃的名字,就连余二郎当初都着实搞不懂这小丫头爹妈是怎么想的,如此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儿,竟然给人家取了个这么硬气的名字,真是可怜了人家小丫头,估摸着她每次听到别人家的小丫头都叫什么“玉儿、婉儿、莺莺”之时,恐怕心中都会暗自羡慕,同时也会生起一些对自己父母的埋怨之情吧。
事实上,这位小武丫头现在即使想埋怨自己父母都已经没有机会了,因为她的父母早已去世,爷爷奶奶同样也驾鹤西去,现在的她就和自己的太爷爷相依为命。隔了两辈的爷孙俩倒也这么过了七八年,当年还是个刚学会走路不久,吖吖学语的小丫头,现如今也长成了个整日活蹦乱跳的小姑娘,但岁月对年老之人是残酷的,小丫头是长大了,但老爷子却愈发苍老了,从他越发佝偻的后背、满是褶皱的脸、以及不断花白的双鬓便不难看出这点。
至于她双亲和祖父母是如何去世的,则有必要说道说道。
他们一家原本都是土生土长的灵州人,这位蛤蟆伍长余二郎则算是他们一家子的同乡。而这一家子为何又会在这千里之外的边塞小城定居,则又要从小武的爹和祖父那儿说起。
秦家父子皆是北奉军卒,小武的爷爷秦大怀更是个“五国乱战”时期参与过数次大型战役的军武老卒,他当时所在军队的统领便是当朝兵部尚书、那时还是个杂号将军的长孙虞。这位老卒不仅在大乱战之中活了下来,还靠着在乱战之中积累下来的军功成了军中一名步兵都尉,后来大莽蛮子不断袭扰边塞,他便跟随现在的征北大将军许晋亭的大部队来到了现在的丽水城,此后顺势驻扎了下来,一呆便是近十余年,当然,这十年之中,他同样靠着割下的一颗颗大莽蛮子的脑袋又升成了边军中步兵营中的一名校尉。
那时正值他儿子秦家明,也就是小武的父亲及冠,他便一封家书传回灵州,信中表明了他想要儿子参军入伍的想法,秦家明也听从父亲的建议,毅然决然地跑去了丽水城,在他父亲帮助下,顺利投了边军,而且还成了他父亲营中的一名军武小卒。
俗语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秦家父子正是用实际行动诠释了这句广为流传的俗语到底为何意。儿子随老子,秦家明打起仗的勇猛程度,与他老子相比,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血腥沙场之上,他手中的北奉战刀割下了一颗又一颗大莽军卒的脑袋,因此这小子也从一名寻常士卒迅速爬升到了百夫长之位,关键还无人敢说闲话,毕竟人家靠的是实打实的军功,而非是想象中的靠当校尉的老子扶持。
转眼间父子俩在这边塞之上并肩而战了三年之久。殊不知远在千里外的两位家人,即秦家明的母亲和爷爷日夜牵挂着他们父子俩,但他俩何尝不是无时无刻思念着家乡、思念着家人,奈何军务繁忙,二人鲜有机会朝灵州老家寄信报平安,更不用说能回趟家瞧上一瞧。
哪怕他俩再思念故土,思念家人,可按照秦大怀的话说:“大莽蛮子一日不除,誓不回还!”。
后来令父子二人都没想到的是,老爷子竟带着儿媳,即秦家明母亲跋涉千里,来到了这边塞丽水城。父子二人既心疼他俩这一路上所受之苦,又有些喜出望外之感,毕竟从此以后父子二人在这鸟都不拉屎的荒凉之地也有了家人的陪伴。自此,一家子在这丽水城定居了下来。
更让秦大怀高兴的是秦家明这臭小子还在城里骗了······不!是讨了个水灵灵,称得上是小家碧玉的媳妇儿,成亲一年后,儿媳妇又给他生了个孙女儿,老秦家添丁进口,实在算得上是难得的喜事,秦家明爷爷也高兴得红光满面,他当时暗想自己操劳了一辈子,总算可以怡养天年,感受感受天伦之乐了。而秦大怀父子二人上阵杀敌的劲头儿也随之更大。
奈何“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一家子还沉浸于全家其乐融融之时,军中传来的一个消息可谓让这一家子如遭雷击,那就是秦大怀父子带着百名部卒在距离丽水城约莫一百多里的楼霞谷附近巡查之时,恰好碰上了一支千余人的大莽军,父子二人就此与大莽蛮子展开了激烈厮杀,奈何寡不敌众,在百名手下部卒皆被敌军斩杀殆尽之后,父子二人愣是没有丁点儿逃走的想法,与敌军再次厮杀了一夜之后,最终在精疲力竭之时被敌军将领斩死于马下,就连尸体也被那帮天杀的蛮子捡去剁碎喂了狗,父子二人最终连个“马革裹尸还”的结果都没有。
秦家父子双双殉国,何其悲惨壮烈!
那日傍晚,所有阵亡将士的血染红了落日余晖、染红了他们脚下这片边塞荒凉之地。
屋漏偏逢连夜雨,般迟又遇打头风。秦家婆媳得知此消息后,几度晕厥,醒来后哭死哭活地也要到楼霞谷找寻他们的夫君,她们坚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老爷子和营中将领拦都拦不住,那些将领们摇了摇头也就由着她们去,不再阻拦。
结果可想而知,婆媳二人皆失踪于楼霞谷,同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可怜的婆媳二人大概率也是同她们夫君一样,被大莽蛮子斩杀之后,剁碎喂了狗。可真相不得而知,军中将领也派了几拨人出去寻找她俩的下落,始终一无所获、杳无音信,最后猜测两人多半也是遇了难后,也就不再寻找了。
那时,秦习武这小丫头才一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