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表演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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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表演时刻
在原剧中，这段16分钟左右的餐厅戏，是全片的一个情感高潮时刻。
场景的一开始，童佳倩指责刘易阳态度过于冷漠，刘易阳称自己只是累了，为两人走到今天这一局面感到疲累。
童佳倩觉得刘易阳心胸狭窄，认为自己的婚离对了，她要把这些年藏在心里的话说清楚，她认为自己只有生女儿不后悔，关于刘易阳的一切都后悔。
刘易阳则说自己不后悔，他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他用九年时间明白一个道理，细节打败爱情。
童佳倩认为他离婚后有时间，可以去挣钱弥补自己的尊严了。
刘易阳则用一大段深情的独白，表达了一个核心观点，他没钱，但他一直在用爱维护自己在爱情关系中的尊严，但最后的结果是失无所失。
如果有人看不懂上面的总结，那是很正常的，因为整个剧本就是在用一个弯弯绕绕的方式，借演员之口表达一个观点：
没有物质的基础，爱情会失去尊严。
这或许也反应了文老师在现实生活中的困境，由于长久的没有尊严，他最终迈出了人生既定的轨道。
文璋和姚迪当时的演绎俘获了无数观众的心，至少在他们那个年代，这段情节堪称经典。
但在张然眼里，文老师的表演还是有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他表现得像个痞子，和他一贯情绪激动时所呈现出的模样如出一辙。
他念台词时，要么闭眼，要么盯着菜，或者盯着酒瓶，他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他的眼神经常避免和姚迪接触。
他表面上在表达自己，其实在自说自话，因为他没有和姚迪互动，他在表演深情，而不是真的深情。
这件事很危险。
因为陷入表达的人很容易自我感觉良好，但问题在于，这个场景里，是刘易阳要让童佳倩看见自己的真心。
他必须在对姚迪说话，而不是对自己说话。
他很用力，但力气却用错了地方。
举一个相似的例子，《让子弹飞》里，六子为了证明自己，亲手剖开肚子，要求那些冤枉他的人看看他究竟吃了几碗粉。
六子对周围的人怒目而视，全程几乎没有低下头，他甚至把碗端到和视线相平的位置。
他绝不肯看别的地方，因为那意味着软弱，他像饿虎瞪着羔羊一样瞪着其他人。
难道他会垂着头，对着碗自言自语，“你们看我吃了几碗粉？”
绝对不会的。
那么换到《裸婚时代》中，作为一个被误解的前夫，当他要把自己的真心给前妻看的时候，他的眼会看别的地方吗？
一定不会。
他的语气或许依旧温柔，但他的眼神一定犹如一杆长枪一般，直刺向对方。
关键在于，表演永远是两个人的事，不能封闭，要开放。
封闭的后果就是姚迪不得不使用“表演技巧”，在不该落泪的地方落泪，因为文璋的表演并没有真的进入她的内心。
机器正在运行，拍摄依旧继续。
经过前几条的“彩排”，张然和姚迪都已经进入状态了。
原剧中的文璋不断摇头晃脑，一会儿后仰，一会前倾，宛如喝醉的酒蒙子似的。
但张然并没有他那样，而是微微蜷缩，机械地摇晃着酒杯，视线凝聚在姚迪身上。
他特别专注，他已经进入了角色，他想听听自己的妻子会对自己说出怎样的话语。
与其说他像前夫，不如说他更像“福尔摩斯”，他对犯罪分子——他的前妻——已经心灰意冷，他会听她“狡辩”，然后把真相——他真心——拿出来给她看。
“姚迪”注视着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像今天这么冷漠。”（引号代表她是正在戏里的人物。）
“张然”像快累死的工人，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他语气轻得很，仿佛怕吵醒酣睡的婴儿：“咱们俩没什么关系吧，你撑死顶多算孩子的亲妈。”
“姚迪”挤笑：“就算是这样，也不用搞得这么敌对吧？”
“张然”他微微摇头，似乎在否定什么，嘴上却说：“累了。”
“姚迪”抓住了破绽：“你好好意思说累，你还能有我累？”
她的话并没有让“张然”振作起来，甚至又抽走了他的一根骨头。
“张然”的视线第一次离开“姚迪”，落在摇曳的酒水上：“是，都没你累，全世界就你童佳倩最累。”
姚迪生气了，她在生张然的气，她的情绪不断往高里走，她要张然和自己在同一个层面对话，而张然的情绪却在不断往下，他给她的却是深深的蔑视。
她拼命想要拉住一个从斜坡滑向悬崖的人，可那人不但不感激，竟然还嘲笑她？
姚迪大声说：“……我真不明白，我为什么不顾一切和你在一起……你比女人还女人，心胸狭窄……我真后悔。”
“哼——”
“张然”像是听到一个笑话，脸上含笑，眼中却流露着更深的冷漠。
他把自己的酒杯举起来，用一种主持人的态度说道：“好，今天咱就就打开心扉，好好聊一聊。”
这下“姚迪”愣住了。
……
“打开心扉”是转折点，之后的剧情里，张然的情绪会不断上涨，而姚迪的情绪会被不断下压，直到最关键、最动情的时刻。
“福尔摩斯”每拿出一件证据，犯罪分子就会矮一头，直到他将最具有决定性的证据拿出来，罪犯的心理防线会被彻底击溃。
剧情进展，台词交替，气势此消彼长，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
“姚迪”说：“……婚姻里的每一件事我都后悔，除了女儿……如果女儿将来像你，我也会后悔。”
沉默
“张然”坐直了，好像骨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成了一颗挺拔的松树，他像六子拔出手中的刀时一样坚定，语气却又随意：“我不后悔。”
“姚迪”眼神开始动摇，里面闪烁着光，好像在问：“为什么？”
“张然”轻声说：“我没有后悔的资格，八年恋爱，一年婚姻，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姚迪”问：“什么道理？”
下一秒，“张然”将火热的真心剖出，赤裸裸地盛放在姚迪的面前，仿佛给神只的祭品。
他目光灰暗，一字一句，轻描淡写：“细、节、打、败、爱、情。”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僵硬的好似铁铸的菩萨，一颗泪水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在张然，那是一滴憋屈的泪，在姚迪，却像一个威力巨大炮弹，瞬间砸中了她的内心，引发一阵剧烈的震动和轰鸣。
她的泪腺一下子被引爆，眼泪哗啦啦的往外流淌。
张然深深打动了她，他沉默却炙热的感情，如火一般将她引燃。
……
勉强说完最后一段台词，姚迪已经泣不成声，她嘟囔着孩子还要喂奶，拎起包就跑出了画外。
张然却像刚开场时那样，再次被抽走了骨头，他蜷缩在座位里，眼泪往外涌动，片刻后，他努力往外挤出一个微笑，对着服务员招手：“您好，买单。”
“cut！过！”腾华涛语调之中满是兴奋。
先是一阵寂静，紧着接，掌声突然响起来，如溪流汇聚成大海，变得狂暴起来，“啪啪啪啪啪——”
“谢谢，谢谢……”
张然擦着泪起身，发现在场的每个人都在对他鼓掌，一些年轻的姑娘，甚至眼眶红红的，一边抹着眼角，一边在拍手。
“谢谢，谢谢。”
演员最自豪的瞬间，不是领奖，不是拿片酬，而是听到观众掌声轰鸣的那一刻。
张然发现姚迪躲在摄像机的后面擦眼泪。
这是不对的，演戏这行业，没有成功的演员，只有成功的搭档。没有姚迪的配合，他达不到好的效果。
张然绕过摄影师，来到姚迪身边，把她从角落拽到中央，让她也站在掌声的漩涡之中。
同时他也为她鼓掌，这是她应得的。
“啪啪啪啪啪——”
大家伙好像不会累似的。
姚迪的泪水更加止不住了。
好一阵掌声都没停，终于，张然拉住姚迪，像舞台演员那般，对着所有观众鞠躬致谢。
姚迪紧紧得攥着他手，特别用力，指甲简直要把他的皮肤给刺穿。
“啪啪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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