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这个世界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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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底下还附了一条几秒的语音,苏成意随手拿起一个喝完的矿泉水瓶,起身走到教室的阳台。
“你看看这是你同学家不?怎么被搞成这样?”
苏成意把手里的瓶子投进垃圾桶里,沉默了半晌,回复了一条简短的消息过去。
他靠在阳台上,透过玻璃窗往教室里看。
陈锦之低着头,很认真地在写着什么。
察觉到他的目光,她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都漾开温柔的弧度。
苏成意忽然想到纪录片里慢镜头拍摄的那些花骨朵绽放的瞬间,岁月静好的氛围在此刻被渲染得淋漓尽致。
在这种时候,似乎不应该提一些不那么美好的事情。
他做了决定,同样朝她一笑,回到座位上。
......
明天开始就是高考前的三天假期了。
一方面是为了消毒和布置考场,一中作为棠安市最大的考点,所收到的关注也是最多的。
向校长已经在大会上强调很多天了,不能出现任何一点纰漏。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即将上战场的士兵们休养生息,保持一个最佳状态。
但李璐在班级群里连续强调了三遍。
在家里好好休息的同时,一定要抓紧时间复习。
不要从现在开始就像高考结束了一样疯玩,跟脱缰的野马一样。
那样之前三年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了。
语罢还分享了好几个市区的自习室地址,意思就是在家控制不住自己的同学可以去自习室物理控制一下。
但放假还是明天的事情,今天学校一切照旧,就连晚自习都是正常安排的。
虽说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上,但对于火箭班这群卷王来说,没有“不要”这个选项。
只有苏成意早早的就拎起书包离开了。
夏季的夜晚来得很迟,尽管已经七点出头,外面依然天光大亮。
苏成意走到校门口时,先在旁边的自动取款机取了一叠钞票放进口袋里,这才来到公交站台。
一路颠簸,又到了熟悉的橄榄区路口。
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有些心情忐忑,现在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甚至有些原住民都已经认识他了。
坐在洗衣店门口嗑瓜子的大妈一见到他就很开心,招呼他:
“哎!小意啊。”
苏成意有些匆忙的脚步一顿,礼貌一笑:
“阿姨。”
“又来找林家姐弟玩啊?哦哟,知婉怕是不在哦,早上看见她出门去啦。桐桐要考试了,她这几天呀,愁得嘞......”
眼看阿姨的话匣子已经打开了,苏成意赶紧出言打断:
“不是的阿姨。您知道这边哪里有卖油漆的吗?”
“有有有,你从这边啊,走到前面路口左转,门口停了辆小三轮的就是。”
阿姨伸手拍掉粘在身上的瓜子壳,站起身来给他指位置。
“好,谢谢阿姨。”
苏成意颔首道谢,就继续往前走了。
阿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作为着名的橄榄区万事通,她当然是知道苏成意去买油漆干嘛。
但是这孩子人不错,长得也好,从为人处世就能看出来,家教很好。
她其实是很不希望他趟这些浑水的。
就像一节长满苔癣的青石板阶,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跨过去。
他愿意俯下身来清理干净,自然是好的,可是久而久之苔藓还是会重新爬满。
一个人的努力是没用的。
......
苏成意走到洗衣店阿姨所说的店门口,发现并不是专业卖油漆的那种正规店铺,只是“有油漆卖”的五金店而已。
看着像老板的人正翘着二郎腿看着一台小电视,播放的似乎是当年很火爆的肥皂剧,女主与婆家掐架的声音有些刺耳地传出来。
“您好。”
苏成意叫了一声,没反应,但老板的腿还在抖动着。
“您好!”
他提高音量的同时敲了敲乱糟糟的桌面。
这下老板就跟吓了一跳似的,弹了起来:
“诶!”
看到面前只不过是一个穿着校服面孔青涩的少年时,老板一下松了口气。
“干啥?”
“买油漆,请问还有其他颜色的吗?”
苏成意指了指角落的油漆桶。
“没了,桶装的就剩白的。”
老板把桶拎到他面前。
苏成意垂下眼睛,看着白桶周边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像是不小心滴落的。
他没有多问,只是又指了指旁边架子上刷油漆的工具和喷雾瓶。
“这些也一起要了。”
......
拎着油漆桶走到巷口的时候,等在那里的小飞哥冲他一招手,马上就把手里的烟头丢了,劣质皮鞋头踩上去碾了碾。
“这你怎么自己拎过来,微信说一声不就得了。”
小飞哥顺手拿过他手里的油漆桶,又顺手递给了旁边的小弟。
“没事。”
几人往前走了几步,就到了目的地。
苏成意抬起头看了看这栋熟悉的三层楼。
外表是老旧的,四处都长满苔藓和杂草。
饶是陈锦之把内里收拾得再干净妥当,这些外表的东西依然是她顾不过来的。
但那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墙上全刷满了刺目的红色油漆,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恐吓威胁的话。
“欠债还钱,否则偿命。”
“还钱!”
“陈文德还钱,不然杀你全家!”
......
没想到得知陈锦之父亲的名字,是从这种渠道。
小飞哥看着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多少年了,还是这路数,没点新意。”
察觉到苏成意审视的目光,他咳嗽了一声解释道:
“害!我那不是生活所迫吗?你以为哥想啊......”
“小飞哥,那一般来讲,这些催债的人会真的伤害欠债人的家属吗?”
或许是墙上的字太过恐怖,苏成意的心里始终隐隐不安。
“这得看情况,一般来说不会的。他们是要钱,不是要人命。”
小飞哥掸了掸衣服上的烟灰,拍了拍苏成意的肩膀。
“而且,就算有些亡命之徒会想着干绑架一类的活计,那也得有冒险的价值对吧?比如对方是什么有钱故意不给的主儿啊,像墙上这种,你把他榨干了他也没几滴油水,费那劲干啥呢?”
说的也是。
小飞哥终究还是过来人,有了他的安慰苏成意心下稍安。
“我当年欠了点钱,那真是东躲xZ,就跟见不得光的老鼠似的。街边买个烧饼,人家看我一眼我都以为是催债的来了。”
说起当年的经历,他似乎仍然心有余悸。
......原来是被催债的那一位吗?
苏成意刚刚还以为他是当年生活所迫,被迫加入了催债团队呢。
“像这种,一般都是沾上赌博了。哥当年被人带进坑里,那是刚进门就跑了,扛着火车连夜就跑了。就这还是沾了一身腥。”
小飞哥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也用了些力。
“听哥一句劝,你一学生,还是个成绩顶呱呱的好学生,前途一片光明,千万别蹚这浑水。这里就是个无底洞,填不上的。”
小飞哥的确是个好人,愿意和他掏心窝子说这些话。
可惜。
道理他都懂。
苏成意笑了笑,回答道:
“我不会去填这个无底洞,我是要带着她逃离无底洞。”
小飞哥被这回答说得一愣,也跟着想起了这家的那位女同学姣好的面容。
顿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好小子。”
于是他也不再试图劝解,而是抬手示意几个为了避嫌站得很远的小弟,可以过来帮忙了。
几人合力,很快就把被糟践的砖墙刷成了一整面白色。
虽说看着顺眼了许多,但在这样的巷子里,忽然出现煞白的一片,总归还是有些突兀。
半夜看到的视觉冲击力恐怕不亚于刚刚的红色字体。
苏成意从兜里把刚刚顺带着买的喷雾瓶拿出来,稍作思考,就站到刚刚小飞哥为了刷上面的墙端来的小板凳上。
他挽起袖子,抬手就喷。
每写完一个字,站在后面仰头看的小飞哥就跟着默念一个字。
苏成意动作干脆利落,这样随手喷出来的字体和他握笔时写的一样潇洒飞扬。
——“不坠青云之志。”
白色墙底,墨蓝色字体,瞧着像是一副书法大作。
出自《滕王阁序》,这篇古文是两人一齐背的。
陈锦之还以为这种文章某位年级第一应该是滚瓜烂熟的程度。
没想到苏成意早忘了个干净,比她背得还磕磕绊绊。
于是两人一起从头到尾,一字一句地背了下来。
“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
月上枝头,夜色如同幕布一样覆盖住这条人来人往的街道。
大飞哥的烧烤铺出摊了,如今夏天到了,正是烧烤和刨冰最吃香的时节。
与家人坐在热闹的大排档,吃上几串热腾腾的烤肉,再喝上一杯西瓜刨冰,是属于橄榄区人们辛劳一天之后的消遣。
苏成意坐在角落里,吃着大飞哥为他专门定制的没有西瓜的西瓜刨冰。
尽管旁边切开的一个个大西瓜都颜色鲜艳,一看就很清甜。
但是苏成意并不喜欢吃瓜类食物,只要带个瓜字的,都一概不喜。
碎冰渣子在嘴里很快融化,苏成意无聊地翻着手机上的消息。
班级群的消息一直在刷新,当然了,是背着李天王建立的只有同学的群聊。
大多数人都在抱怨,今天的学习效率低得可怕,实在静不下来心之类的。
杨柳和苏泽朗这段时间发消息的频率都降低了,生怕吵到他学习。
一般都把一天积攒的唠叨缩减成一条消息,一发就是一大段过来。
只有徐洋建立的那个“拯救宇宙小分队”的群聊,与世界对立,根本没有关于高考的内容。
倒是有一大堆关于毕业旅行的计划安排。
徐洋的意思是,高考结束那天晚上就直奔机场。
当然,这很快就被韩冰驳回了。
因为高考结束的后续还有毕业典礼。
一中的毕业典礼极其隆重,正因如此,原定高三举行的成人礼都被取消了,和毕业典礼共同操办。
徐洋制定的路线更是离谱,怎么说呢,有一种《八十天环游地球》的感觉。
这一点被楚大小姐驳回了。
因为大小姐的旅行永远是慢节奏的,游刃有余的,怎么可能接受这种赶着去投胎一样的计划?!
徐洋接连被打击,最后只能把苏成意搬出来,说让他决定。
苏成意回复得也很简单:
“考完再说。”
说实话,苏成意对自己的高考没半点紧张的感觉。
对其他人的忧心反而还更多些。
徐洋的成绩一直很不稳定,偶尔一两次能冲上来,下一次就又跌回去了。
作为他半个家教的苏成意当然知道原因。
题目的随机性对他的成绩影响非常大。
考的范围是他熟悉而且感兴趣的领域,那就万事大吉。
反之,就完蛋。
徐洋看上去没心没肺头脑简单的,但其实也是因为他从小到大都太顺风顺水了,没吃过什么大亏。
要是这次高考失败,他整个人多半都会变个样子。
这完全不是苏成意想看到的结果。
林桐也是,他的实力上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心态这一点又很关键。
如果因为太紧张发挥失常的话,他估计都能在林姐姐面前自刎谢罪了。
最后还有陈锦之。
虽然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大,学习上也没问题。
但是苏成意就是对她的情况最放不下心,光是现在一想,都有点紧张起来。
其他人的问题都还尚且可以解决,徐洋最多不过也就复读一年,林桐就算发挥失常也能上个很不错的大学。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都有很爱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而对于陈锦之来说,高考不仅仅是一场考试,更是摆脱原生家庭的一个最好的契机。
她自己也很清楚,所以这段时间拼了命的在学习。
如果失败......
苏成意挖了一勺冰放进嘴里,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时候陈锦之的消息却发来了。
“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我在门口等伱。”
“好。”
苏成意很快就回复道。
他站起身来,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把正在招呼客人的小飞哥拉到角落。
“小飞哥。”
“干啥?咋了?”
小飞哥见他一脸严肃,也被搞得紧张兮兮的,干脆把他带到了里面放食材的房间里。
眼见四下无人,苏成意从口袋里拿出今天下午取出来的一叠钞票,塞到他皱巴巴的西装口袋里。
“你这是干嘛?”
小飞哥一惊,马上就把钱拿出来要还给他。
“你先听我说。”
苏成意挡住他推拒的手,
“这里钱不多,一千块,要请你帮个忙。我同学家里的情况很特殊,她爹是个人渣。
马上要高考了,我很担心讨债的人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你这边熟人很多,想麻烦你帮我盯一下。
假如他们找上门来闹事,你们就赶快帮忙报警,然后联系我。”
苏成意说话的语气很诚恳,显然是经过考虑之后决定的。
“这么点事儿,你说一声不就完了,别搞这些。”
小飞哥摆摆手,还是不愿意收钱。
“不,这也是要费时费力的事情。这是我自己的奖学金,不是家里的钱。”
苏成意把推拒之中掉落在地上的钞票捡起来叠好,放回他的西装口袋里。
“谢谢你小飞哥。同学还在等我,我就先走了。”
实在没办法,小飞哥只好追着他走出来,端起一杯刨冰递给他。
“给同学带份。”
苏成意笑了笑,接了过来。
......
走到巷口的时候,陈锦之正站在被改造过的墙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成意走到她身边,把刨冰递过去。
“觉得冰的话吃上面的西瓜就好了。”
“嗯。”
陈锦之接过来,挖起一勺西瓜,先递到他的嘴边。
苏成意看着她漂亮的眼睛,一句“我不喜欢吃西瓜”怎么也说不出口。
算了。
头一低,正要咬下去的时候,陈锦之却缩回了手。
“看起来不爱吃呢。”
“......很明显吗。”
“嗯。”
两人走到路口的公交站台,陈锦之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路过的车灯时不时晃过,她的神色晦暗不明。
尽管大多数时候陈锦之都是这样一副让人看不透的样子,但现在却不太一样。
苏成意偏头看了她好一会儿,还是形容不出来究竟哪里不一样。
一辆公交车停靠,苏成意跟着她的脚步上了车。
车上很空,只有前排坐着一个打盹儿的老太太。
两人心照不宣地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坐下。
苏成意抬头看了一眼线路,才发现这辆公交车居然是往城郊开的。
“......”
苏成意有些疑惑,大晚上的要去哪儿呢?
“不是要把你拐卖掉啦。”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困惑,陈锦之像是从出神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轻轻笑了笑。
微凉的指尖靠近,搭在他的手指上。
这样子一来,反而让人感觉更像是要拐卖人口的计谋了。
正儿八经的美人计。
苏成意暗自腹诽,但是却很快反握住了她的手。
“会怪我吗?”
“嗯?”
苏成意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样问。
“之前说过,要对你坦诚的。但是我没有做到。没有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陈锦之挪动了一下,将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不会。”
苏成意抓起她的几缕头发,在指尖绕了绕。
第一时间其实是有些生气的,觉得遇到事情她为什么总是习惯自己扛着。
但是转念一想,她前半生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啊。
他怎么还能因为这种事情去苛责她。
车辆平稳地行驶,路灯的光影一盏盏略过,陈锦之缓缓闭上眼睛。
“困了吗?”
苏成意靠近一点,在她耳边问。
陈锦之没有睁眼,也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看上去很是疲惫。
这一刻的她苍白而病弱,像是骤然失了法力的妖精,纵有千变万化都褪开了去,短暂露出了易碎而稚弱的本来面目。
直到下车之前,苏成意都还以为是这段时间的高强度学习导致的。
下车之后,面前的景象却让他一怔。
这里他来过。
一片荒凉的墓地。
之前整蛊彭老头的时候,他和陈锦之都来过。
为什么会来这里?
苏成意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人。
陈锦之依旧没说话,只是带着他往里走。
走到一片墓地的最角落,看到那块简陋墓碑上的陌生名字之后,苏成意才敢去猜测那种可能性。
陈锦之低垂着眼眸,膝盖一弯,轻轻跪在了地上。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飘在寂静的夜里,让苏成意听得很清楚。
她说:“妈妈。”
......
所以陈锦之的妈妈也葬在这里。
那她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是什么心情呢。
苏成意感觉浑身的骨头像僵住了一样,不知该说些什么。
“以前,我特别想要和你说说话的时候,都是觉得坚持不下去了,想放弃的时候。
这些年来,你听过不少翻来覆去的丧气话了吧?会不会觉得有些烦呢?”
陈锦之语速放得很慢,像是真的在和埋在泥土下的亲人聊天。
“我总是在想啊,如果死亡是一件坏事,那你为什么会作此选择。
如果死亡是一件好事,那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现在,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她的声音依然和刚刚一样,轻飘飘的。
苏成意却听得心情如灌了铅一样沉重。
从前的日子里,千种委屈万般艰难,陈锦之都只能对着泥土之下的妈妈诉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半蹲下来,慢慢开口说道:
“这个世界没有好到让人赖着不想走,但也没有坏到立刻就想离开。
她看够世界上的坏了,但还是希望你可以看到她没看到的好。”
听他这样说,陈锦之抬起眼睛,冲他温柔地笑了笑。
“我看到了。所以把你带来,让她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