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信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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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晋和殿已经是戌时，楚惜颜把宫人遣散了，只留下书墨和司琴。
没了外人，楚惜颜便放松了下来，斜靠在床榻之上，一脸的慵懒。
司琴果然过来撒娇讨巧：“殿下，我保证不会再四处乱看了，下次出门可一定要带上我。”她一副被抛弃了的委屈模样，逗得楚惜颜一笑。
“让你避避风头而已，而且我去母后那里，有什么好跟去的。”
“司琴想陪在殿下身边呀。”
楚惜颜挑眉：“就你嘴甜。”她贴身的侍从只有书墨和司琴两人，两人能力出众，办事稳妥，只是性格大相径庭，书墨性格沉稳，司琴稍显跳脱。她十岁时，书墨便随她进宫，以贴身宫女的身份随侍左右。而司琴留在宫外处理事务，直到前段时间才调来身边，之后便生怕楚惜颜再把她调走。
“莫要撒娇了，殿下没有责怪于你。”书墨点了点司琴的额头，“这种错误可不能再犯。”
司琴立刻保证：“绝不会再犯。”她愧疚地看了一眼楚惜颜，道：“不会再给殿下添麻烦了。”
“知道就好。”
说罢，楚惜颜侧头向殿内的一角喊道：“初一。”
空旷无物的角落竟出现了一个黑衣女子，这女子不仅身形与楚惜颜相似，连容貌都一般无二。这也是为何楚惜颜要耗费心力，将云清公主演成木头美人的原因——她一大半的时间都是不在宫里，需要暗卫易容成她，木头美人要好扮演许多，不容易说错话，做错事。
“公冶源到都城了，我不能总留在宫里，机会难得，本公主去瞻仰一下天下第一智的风姿。”
偷偷出宫这种事情，楚惜颜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她换衣改容，出了晋和殿，仗着轻功绝顶，在两路巡逻侍卫交错而过的间隙，飘身而过。五丈高的皇宫外墙，她视若无物，足尖轻点，轻踏几下，便越了过去。没有人知道，此时晋和殿里的云清公主已经被偷梁换柱。数不清已是第几次，南唐以循规矩蹈着称的云清公主又悄声无息的出了皇宫。
这时候天色已晚，大部分人家已经歇息，楚惜颜也不在外逗留，径直去了户部尚书方建修的府上。
方建修年过五十，独好美色，陆续娶了七房妻妾，庶子庶女生了不少。但是正室夫人手段厉害，硬是给各方侍妾收拾的服服帖帖，庶子庶女连一个冒尖的都没有。方忆涵正是尚书府内不能出头的庶出女儿之一。方忆涵生母早逝，上无同胞兄长，下无至亲姐妹，独居在尚书府一角的小院落里，平日除了送饭的丫鬟婆子，无人问津。
此时方忆涵闺房里，挑了一盏明灯，方忆涵正在灯下对今日下属交上来的重要情报一一过目。突然听到窗外响动，似是人的脚步声，她立刻警觉地收了东西，看似随意像窗边走去：“不知今日夜色可好……”
窗户“嗒”地一声打开，月华倾泻而下，随着月色探进来一个清秀女子，她单手撑着门框，顶着一张和方忆涵一模一样的脸，笑意吟吟：“今日月明风清，实乃夜游的好时机，不知在下能否请方小姐共赏夜色？”言语调笑，像极了一个夜探深闺的采花贼。
方忆涵稍微一怔，反应过来，后退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主上。”
“不必多礼。”楚惜颜挥了挥手，翻窗而入。她随意找了位置坐下，问道：“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刚刚收到的消息，公冶源住在了归云阁。北梁朝堂又有了一次大的变动，看起来是北梁皇帝在为重立太子铺路。吴越宫离夜回到了都城朝宁，不过吴越皇帝还是没有把太子定下来的意思……”
提到宫离歌时，方忆涵小心的看了楚惜颜一眼不知是否要多提几句。主上与宫离夜自幼订亲，天下皆知。只是主上从未对这桩亲事此表过态度，宫离夜消息向来是走正常渠道交到主上手上的。只是宫离夜毕竟是主上的未婚夫，方忆涵也不知道是否要多说一些宫离夜的近况。见楚惜颜神情并无变化，她才接着说道：“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大事了。”
楚惜颜点了点头：“楚惜北也收到了公冶源来了的消息，他的情报网比我们预估的要快，有机会探探他的消息渠道，“风信匣”卖的消息要最快最准，可别叫人砸了饭碗。”
就像没有人知道云清公主会夜出皇宫一样，也没有人知道户部尚书府内，一个小小的庶女，手中握着最机密、最不为人知的秘闻，掌控着天下最快、最大的情报网——“风信匣”。而“风信匣”背后真正的主人显然就是楚惜颜。
“风信匣”是五年前突然出现的组织，做情报和黑市的生意。它的消息永远来的最快，而且可靠准确，价格也公道合理，使它刚刚出现时便占据了巨大的黑市份额。如此迅速的发展自然让人眼红不已，却没有势力敢轻举妄动——这样的突然崛起也代表“风信匣”有着强硬的后台，雄厚的财力支持。“风信匣”门下专司暗杀的墨衣堂也展现了强大的武力，完美地完成了每一单生意且剿灭了数个向“风信匣”挑衅的组织。一年的时间，“风信匣”便在江湖中站稳了脚跟，并隐隐有着黑道之首的势头。如今的“风信匣”是江湖上当之无愧的第一大情报组织。
“楚惜北的消息网应该来源于他另外的私人势力。属下曾经命人监视过太子府，可惜太子府防守严密，暗卫遍布，能获得的消息很少。楚惜北又是宗师级别的高手，他外出之时，旁人也很难近身。”方忆涵回道。这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一个江湖势力的能力范围，但“风信匣”的江湖行事都是在为暗地里的情报收集打掩护。
楚惜颜建立“风信匣”的根本目的是掌握天下局势和四国朝廷的变动。而这些消息，“风信匣”是从来不卖的。
“不是要你们直接去探，楚惜北身边的暗卫是南唐皇室历代传承的暗卫，专护皇上与太子安全，非平常侍卫可比。楚惜北身边更不用说了，天下能近他身侧不被发现的不超过五人。”楚惜颜解释道，“你小范围散布一些重要的消息，暗地里观察太子府的反应，一点点收缩范围，在进行排查。非一日之功，慢慢来吧。”
“是，属下会尽快安排。”
“你做事，我向来放心。”楚惜颜冲她微微一笑，眼中饱含信任。
方忆涵被她看得耳后通红，暗下决心一定要将楚惜北背后的东西查出一二。
她母亲早逝，父亲根本不记得她这个女儿。在方府这样的大家族里，没有母亲护持，方忆涵自幼受尽了屈辱磋磨。她本以为要一直忍受着正房的打压和受宠姐妹的欺辱，直到嫁人的年纪，再被方夫人随便找一个人家嫁了。也许是给人续弦，也许是谁家的妾室，总之不会太好，方夫人是绝对不会让庶出的子女有出头的机会的。是主上的出现，让她的命运突然发生了改变。
就在方府的后院，她刚刚在方夫人那里领了罚，却不敢让人看出丝毫怨怼，只能偷偷躲在假山的背后哭。那时候，还是孩童的主上突然出现，对她说：“我看你过的不太好，愿不愿意跟着我？”
这一幕，对方忆涵来说，宛如神灵降世。不，即使是神灵降世，也不能给予她如此的救赎。
之后的生活完全超出了方忆涵的想象，主上派人教她习武练字，教她如何应对方夫人的苛责，在家族倾轧中保全自己。她学会了很多东西，目光不再落在小小的方府后院，并一步一步走了出去。主上安排她在各种组织中历练，成长，最后还将“风信匣”这样重要的组织交予了她。
那时她就发誓，她绝不会让主上失望的。
楚惜颜并不知道方忆涵的心理，她相信方忆涵的忠心与能力，却不知道在方忆涵的心中，她的地位远胜一切。在楚惜颜眼里，虽然是她给了方忆涵机会，但是方忆涵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若方忆涵是个只知道哭泣的软弱姑娘，她施与再多的援手，也救不了她。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我这几天要借你的身份用一用，要委屈你到‘风信匣’的总部住上几天了。”
方忆涵的身份不高不低，虽是庶女，但也是尚书大人家的女儿，在寻常百姓眼中仍是高不可攀的官家小姐。而在真正的贵人眼中，这样的身份显然不足以入眼的。方忆涵在方家又不打眼，平日做什么也无人过问。这样的身份十分方便，楚惜颜在外时常借用她的行事。方忆涵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说了几样最近改变的习惯，便告退了。
方忆涵走后，楚惜颜走到大开的窗前，轻轻一跃，背靠窗框坐了上去。今日的确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楚惜颜抬头，深墨眼瞳映出明月和仅有的几颗星。
她保持这样的姿势，呆了很久，久到月落天西，才轻轻合上了眼。
“几颗星辰也能决定天下苍生的命运……”细碎的话语伴随着一声轻叹飘散在了夜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