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初见后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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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锦年赶过来那会子我已经靠在门框上快要晕过去了。
“宸宸！”他快步冲进来，拽过我羸弱的身子就将我打横抱起来，送去自己的房间。
院子里的人还叽叽喳喳叫嚷着不肯离去，见陆锦年将失血过多愈发虚弱的我从厨房抱出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提起了心：“她咋啦？不会是出啥事了吧？”
“能出啥事，不就是要她点血吗？现在的年轻姑娘就是矫情！”
“对啊，想当年我在地里干活，镰刀砍断腿筋流了满地血也没像她这样直接倒进了男人怀里……”
“她不会以后真不给我们血了吧？”
“怕什么，我们这不是已经保存了吗？管好咱们自己就成了，至于别人，爱咋样咋样！”
陆锦年将我放在床上，手脚麻利地去给我配药剪纱布。
“我家正好有敷伤口的止血粉，是我在省城大药房买的秘方药！中药磨成的药粉，用在伤口能瞬间镇痛止血！不过我看你这伤口像是刀切的，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得先消消毒……消毒比较疼，宸宸你忍着点！”
我浑浑噩噩的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呢，他就已经小心翼翼抬起我的胳膊，将一小瓶消毒水倒在了我的伤口处。
辣痛感顿时在手臂上炸开，传遍全身神经系统，我无力的躺在床上痛吟出声：“疼……”
陆锦年手快的用干净毛巾处理好我手臂上的污血，一秒也不敢多耽搁地把止血药粉盖上来：
“你啊，就是不听劝！你都已经不是神仙了还管什么苍生疾苦！镇上的这些人都是白眼狼，你没听见他们刚才说什么吗？
你都虚弱成这样了，他们却只担心你以后会不会不给他们血了！
你给他们一回两回，他们就敢来要你三回四回，当善心变成了常态，那你舍己为人付出的一切在别人眼里都会转化成理所应该！
这世上，最复杂的就是人心，宸宸，你当了二十多年的人怎么还是悟不透这个道理呢！”
我疲惫的别过头闭上眼睛，不是悟不透，而是还不肯死心，总怀揣着一丝希望……
小穷奇也从暗处跳了出来，乖巧地偎在我腰侧，委屈嘟囔：“姐姐，你又割肉取血……纸人说得对，姐姐你就不该对那些凡人有求必应！”
我抬起沉重的胳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穷奇顺毛：“我好累，想睡觉。”
小穷奇乖巧伸出舌头舔了舔我指尖：“姐姐睡吧，宝宝陪你……”
陆锦年帮我包扎好受伤的手臂，意味深长的瞧我一眼，无奈放轻语气：“睡吧……今晚，我守着你。”
我安心地合上双目，呼吸渐渐平稳。
脑中思绪也不受控制地沉沦于一片漆黑混沌……
迷迷糊糊，我好像来到了青烟弥漫，森冷可怖的阴曹地府。
漫无目的地往前走，面前忽起狂风，扬起沙石，吹得我挣不开双眼。
我下意识别过头用手臂作挡，等待良久，那风沙才蓦地消停。
然而我再抬头，却发现原本荒芜凄凉连只乌鸦影子都瞧不见的四周竟然化成了一处怪异的石壁宫殿。
头顶罩着看起来还挺眼熟的金光符咒法阵，周围跳跃着漫漫滚烫的红色火焰，正前方烟雾笼罩下好像有一片深渊，深渊里闪烁着六道不一样色彩的光泽。
我想靠近细看，却被一道金色神光给强行弹退了开。
好不容易站稳重心，缓过神，却听见头顶传来土伯与龙玦的声音：
“娘娘体内那缕元神已散，怕是撑不到孩子降世……”
“本帝会保她们母子平安的。”
“一旦打碎六道，换一神重生，那便是天大的罪名！六道起，万物生，六道碎，三界灭！”
“本帝管不了那么多了！那可是本帝的妻子！本帝虽死无憾。”
“请大帝三思！”
“请大帝三思啊——”
震耳欲聋的山呼声从头顶八方袭来，我仰头心急地不停转身寻找声音的来源，可很久，都没找到说话人的身影……
天旋地转间，我陡然扭头向那烟雾笼罩的深渊看去，像是受到了什么心灵感召，只见深渊里的六色光芒忽然于半空凝成了一个偌大的六色旋涡。
紧接着，天摇地晃，飞沙走石，旋涡里的吸力唤起强悍飓风，裹得我衣裙乱舞，脚边灰石皆被吞噬进旋涡——
下一刻，我忽然见到一抹熟悉的紫色身影执剑飞身前来，落脚在我跟前，当着我的面放出长剑用神力劈向半空中的那个灵泽汹涌的旋涡。
“不要阿玦！”
只可惜我喊迟了一步，剑气劈进旋涡，那旋涡猛地反噬过来一道金色强力，狠狠撞进了龙玦的神魂……
龙玦脊背一震，被强力逼喷了一口赤金血沫。
“阿玦！”我拔腿跑向他，伸手要去抱他却直接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我震惊的顿住脚步，迷茫地举着双手，回头看他，才发现他好像根本看不见我……
“阿玦？”我不死心地跑到他跟前再次抓他，而这回我的指尖依旧是从他胳膊穿过，根本碰不到他的身体。
我们就好像身处两个空间，我能看见他，却碰不到他，他也无法瞧见我……
他不死心的接着提剑朝空中漩涡冲进去，我拦不住他，又被那道金光挡在几十米之外，只能焦急地站在原地嘶声喊他：“阿玦，不要碰它，你会死的！”
就在他的神力将要劈裂那个散发六色光芒的神秘旋涡时，一道沙哑的女子声忽然从远方传来过来，喊停了他的行为：“龙玦，不要——”
我诧异扭头，却眼睁睁看着一名和我长得一样，身穿蓝色长裙的女孩光着脚从黑暗里奔跑了出来。
足下所过之处，一步一个血脚印。
“不能碎六道，那样你会遭天谴魂飞魄散的！”
女孩长发凌乱，面容苍白额角还残留着细密的汗珠，喘息急促，下身有血顺着裙摆吧嗒吧嗒往地面坠，从后搂住龙玦的腰身，有气无力几近祈求：“别离开我，阿玦，求你！”
紫衣大帝听见身后妻子的哀求，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转身，怜惜地将妻子收进怀中，双目泛红眸光柔软的往妻子眉心吻了一下，沉声道：
“对不起，鳞儿，这次本帝又要食言了，不能再陪你了……鳞儿，活下去。”
言罢，突然一掌神力将她击飞出去，送往百米开外的安全区域，提剑回眸，用尽毕生神力，飞身朝旋涡内去……
他是想同归于尽！
发现他的意图后我立马迈开步伐朝他追了上去，与他一起跳进了灵光乍现的旋涡深渊……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我终于能抓住他的手了。
一滴眼泪掉在了他的手背上，我拼命朝他靠近，双手死死攥住他的手，六道的吸力吸得我五脏六腑都差些移位。
迎面吹上来的飓风裹得我脸皮像被刀子刮过似的。
“龙玦，你不要干傻事！龙玦你要是再敢丢下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
“龙玦，说好了这辈子再不负我呢，你又骗我！龙玦，别松开我的手，别松开……”
泪水一颗颗往他的手背上砸，他昂头，看我的眼神不舍又心疼，再开口，却是诀别：
“鳞儿，阿姐，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与你长久，白首。五十万年了，我也该为自己当初做下的错事付出代价了……我想，让你活下来。”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三界不容你，我便平三界，六道禁锢你，我便为你，碎了这六道！”
“鳞儿，我终于能够释怀了，忘了我吧……”
他说完，强行抽出被我紧紧抓住的手，抬掌运功，一道神力劈在我的心口，我的身体顿时轻飘飘地飞向六道口。
任凭我怎么慌张失色再想下去抓住他，事实都只是离他越来越远，眼睁睁的看着他焚起元神之力，烈焰大火极快将他与六道融为一体——
身子刚被他从六道内甩出来，浮在半空中的那个六色旋涡就轰然爆炸，震耳欲聋，流火从天陨落，极快地在整个冥界燃起了弥天大火——
我愣愣地瘫坐在地上，迟迟没能反应过来刚才究竟是怎么了……
六道碎，天降异象，狂风骤起，整个冥界都被黑色浓烟弥漫包裹，远处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我好像能听见忘川边亡魂们的哀嚎声……
“阿玦……”
我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便是一晃神的功夫，整个冥界都变成了处处断井残垣的荒芜样，四面八方的烈火还在焚烧，流星陨落，轰倒了远处的宫殿。
山崩海裂的迹象越来越清晰，头顶蝙蝠振翅齐飞，那轮血月高挂九天，寓意着冥界正在走向灭亡……
我到处寻找那个灵泽涌动的旋涡，深渊不见了，六色光不见了，就连头顶金色符文法阵都消失了。
他是为了我才强行碎六道，与六道同归于尽的……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我活下来。
可是没有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到处找不到他，也走不出去，看着愈发破败的冥界，我终还是克制不住地搂着自己蹲下身嚎啕大哭了起来，“龙玦，怪我没有早点发现你的意图，我应该阻止你的！阿玦，阿玦……”
眼泪落地，生出朵朵艳红彼岸花。
不多时，如火如荼的花色就自我脚下蔓延铺向远方，生满了我整个梦境——
天边传来远古颂神歌声，神秘且威严，流星陨落的轰炸声渐渐隐入天幕，断壁残垣，都化作点点金色荧光，消散在了风中。
我伤心欲绝地含泪昂头，却见一身穿紫衣黑纱鎏金裙的神明从灼灼花海中，缓步走来……
神明穿着祥云镶珍珠翘首鞋，绣满莲纹的裙上黑纱随风轻轻摇摆，鎏金暗紫裙面光泽熠熠，如水中落日余晖，织金浮华，腰上佩着玉铃与鸳鸯花香囊，交领仙服上，压着一枚琉璃花同心锁项圈……
紫色披帛搭在臂弯上，被周身涌动的仙泽带动着往后飞舞。
生的一双细长柳叶眉，清澈明媚的桃花眼，高鼻红唇，五官精致得好似刻意提笔绘成。
眉心一点金色神印，发髻高叠如云，髻上凤冠流苏摇晃，花蝶步摇蝶颤花响……
身后神光万丈，所过之处，皆是太平祥和景象……
神明分花拂柳而来，见我昂头呆呆瞧她，温柔弯唇，仪态大方地伸手将我牵了起来，“别难受，这只是梦。”
我猛地抓住她指尖，“你是后土！”
她垂眼看我，高贵神圣：“我是你体内那缕残缺元神所携的神明意识，算是，你的前世。鳞宸，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突然出现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龙玦……他难不成是真想毁了六道助你我重生？”我着急问她。
她想了想，说：“世间万物皆有七情六欲，即便是神也做不到彻底舍弃人之六欲。
玦儿唯一的欲望，就是我们……当年他在六道上方强行抢走你我的一片元神碎块，为了修复这片元神让它重新生出魂灵，他将这片元神放在心头呵护滋养了数十万年。
为了给你我重塑身躯，他抽筋剔骨割肉，违反天规被天谴追着劈了二十多年，每每旧伤未痊愈，新伤便又加身。
鳞宸，他总觉得自己欠了我们，可这些年来他为我们付出的所有，已经足以抵消当年的亏欠。
他早就不欠我们什么了，如今逼着他非做那些事不可的，是他对我们的爱。
你方才梦见的一切，虽是我为你造出的幻象，可如若我们再不做些什么，幻象，便是他与我们的结局。
一片元神碎片并不能支撑你我存活多少年，若想长生无忧，变成真正的自己，就必须要让那些元神全部归体。
可你我的元神早在当年身化六道时，便被六道法阵之力嵌进了六道中，若想剥离，只有打碎六道这一个法子……
鳞宸，你可能不知晓，自二十年前你我降生时起，玦儿便已经想对六道动手了。
六道碎，天下乱，冥界人间，皆逃不过一劫。
你我身为与天同存的上古神明，职责便是守护天下生灵，若真任由他毁了六道，到时候，我们护不住天下人，也护不住玦儿一人。”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他？”
我揪着心问，她从容淡然道：“你要设法，用爱去感化他。玦儿这个孩子，他自小便多经苦难，可他的心底却仍保留三分赤忱与善念。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用你自己，用你腹中的孩子，去让他感受到世间的真情与真爱。”
我低头思索了片刻，道：“我会努力打消他想要毁了六道的念头……不管他和后土之间曾发生过什么，这一世我只是白鳞宸，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哪怕，我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寿命，哪怕我们的一生短暂到弹指即逝，我也不要让他用自己的命，去换我的命！”
“你我，终究是一条心……鳞宸，你要相信我们，我们能活下去。我们存在的意义不止是成全我们自己，也是救赎玦儿……”
我捞住她冰凉的指尖，“你突然出现，告诉我这些，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