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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灰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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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性质定的很恶劣,形同叛国。

陛下有心回护几位一时脑子发热犯了浑的勋贵,冯天官杵在殿上,显然不给个合理的答复,是不会让步。

心里恼恨,三番五次下旨整肃六镇,一个个都当了耳边风,索性杀鸡儆猴,将闹事的几位勋贵全部罢官削爵,交由宗人寺收押。 并下旨,再有冲击衙门,当堂殴打官吏者,宗人寺无需请旨,依例查办即可。

这事刚过去不久,岳父就为了他,闯了县衙,打伤了官员。京都府连县衙,在场的有六七个官员,绝对隐瞒不住。

岳父闯祸后做的一切,他是越来越瞧不明白了!

直奔家里,拉着全家去告御状,告御状还有这样子的? 不是应该写好了奏本呈递进宫。

一直以来,郝琦心里多少有些看不起岳父。

和麻晚晴结识后,听过麻晚晴讲过,她爹半只脚掌和封爵位的故事。

先王宇文雄,在被敌人袭击的家眷营中的死人堆里捡了个孤儿,后来便带在了身边,这就是麻炎。

端茶倒水的侍童,牵马坠蹬的马童,贴身的小侍卫,一直随在先王身旁。

先王夺位时,曾经被敌人突近身前,是苏鲁将军拼死救了先王,而苏鲁将军在解救先王前一刻,又是先被麻炎舍命救了,他才有机会救了先王。

当时,突然遭遇敌人突袭,苏鲁将军的刀被格挡在外面,眼看着另一边有快刀兜头斩落,苏鲁将军眼都闭上了,没想到麻炎丢开了对面的敌人,扑了过来,替苏鲁将军拦下了那一刀,而他自己,却被追砍过来的敌人斩掉了半只脚掌。

缓了这一下,苏鲁将军大发神威,连斩数人,救了先王。

麻炎少了半只脚掌,伤口尚且没有痊愈,就又守护在先王的身边;

那时候先王刚夺得王位,局势尚且不稳定,出了几次刺杀事件后,只有在麻炎等追随多年,忠心耿耿的亲卫保护下,才能睡个好觉。

直到开建大业城,需要信得过的人督建才放心,麻炎得益于长在先王身边,传递文书,命令,认了不少字,也学会了数算。便被陛下安排做了西城五十四坊总督监。

封赏功臣时,战功第一人的苏鲁将军,一力上奏要求封赏麻炎,再次将当年事的因果关系讲了出来。

直言,救驾首功,应该算麻炎的。

郝琦听后唏嘘不已;郝家数代人战死得有十几口,伤残的也有大几十,如今却什么也不是。

不由得就感慨连连。不是郝家先祖不够勇武,是命不好啊!

战场上为袍泽挡刀剑,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可惜,郝家先人全是替小兵挡了刀剑,丢了命也是白丢。

麻炎挡了一次,救了个大将军,连带着救了先王,半只脚掌就换了子子孙孙的荣华富贵。

在他看来,麻炎和父亲都是一类人,一身改不了的军伍习性。一年四季都穿着皮马靴,用缠脚布缠脚; 闲了没事还爱蹲着脱了鞋抠脚, 根本不理别人受不了那股子酸臭味。要是喝多了酒,只要稍不注意就钻进了马厩,裹着袍子席地就躺那了,呼噜打得山响;还不敢挪动,一动就炸毛,腰里有刀的话,闭着眼就抽刀砍杀过来。

可是一样人两样命,一个跟对了主子,成了爵爷;另一个啥也不是,穷哈哈一个。

在韩琦看来,岳父所拥有的一切,和才干无关,完全是来自于命运的馈赠。

所以他不接受岳父的施舍,他有自己的骄傲,相信以自己的才智,加上不懈的努力,一定,肯定,会全面超越岳父的成就。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他努力了,得到的回报惨不忍睹。

若是没有岳父及时赶到,此刻的他,该是披枷带锁的罪囚,关在了县衙大狱。

一生的前程自是没有了,指望父母解救,几乎没有一点希望。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权势升腾起了强烈的欲望。

只是,他依旧不明白,岳父带着全家人这是要做什么?

携家眷潜逃吗? 不对,马车是向着皇城行驰。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郝琦一直处于懵懂晕乎的状态,有点像灵魂出窍,飘离在躯壳,旁观着一切。

宫门前,岳父报名求见圣驾;岳母也让小黄门给娘娘递了请求见驾的口信。

等将近半个时辰,有内侍出来,领着一人家进了内宫。

郝琦虽然生长在京城,进到皇宫还是第一次,他却没心思观赏内宫的景色。

内侍领着一家四口,一直走向内宫深处,一直走,走到了最深处的御花园里。

远远看到石径上走来穿着明黄袍子的身影,郝琦不由自主地深深低下了头,再然后就是随同岳父的动作,叩拜在地。

“主子,咱家孩子被人欺负了!人家合起伙来欺负咱家孩子,麻炎是没处讲理,没处诉苦,没法子了,只能带着全家来找主子,求主子给咱家孩子讨回公道。”

他觉察到岳父和国主陛下说话,随意中带着些痞赖,和往日岳父威严肃穆的形象截然不同。

郝琦低着头,听到一个温醇的男子声音,以戏谑的口吻问道:“让朕帮你讨什么公道啊? 你把永安县尉脑袋都打破了,难不成,是求朕让永安县尉在你这颗狗头上也敲个血窟窿?”

不等麻炎回话,男子温醇的嗓音又响起来,依旧是散漫中带着戏谑;“腿脚不利落,就别跪着了,受了湿寒,朕还得操心着让太医去给你医治。

麻炎家里的,还不赶紧扶你家当家的站起来,非等朕亲手扶冲击县衙的大功臣吗!?”

在郝琦这般年纪的六镇后裔心里,是将当今的国主陛下奉若神明。

与陛下的雄才大略相比,建立西魏国的元佑,替宇文氏夺取国主之位的宇文雄,都不过是一时的枭雄。

陛下临政之前的西魏,严格上算不上是一个成熟的国朝,更接近部落联盟。

六镇大军镇有共同的利益,也不乏矛盾冲突,只有通过王帐不停地迁徙流动,依仗随行的大军强大武力,震慑心思不轨者,来维护国内安宁。

陛下总角登临大宝,至弱冠时已经统合了宇文,独孤,慕容三镇,联合北府高氏,逼迫着西门氏,元氏顺应朝廷改革。

是当今的陛下结束了动荡不安,挽救了无数的六镇子弟年轻的生命,使得六镇后裔脱离了游荡,安居下来,享受到和平安乐赋予生命的美好。

郝琦心目中的陛下,是伟岸高大,气势威严不可仰视的天神。

“‘小书柜’你也起来吧!”男子温醇的嗓音似乎带有魔力,让人无法抗拒,郝琦不由自己的站起了身。

起身的瞬间,眼角余光瞧见黄袍男子身旁的宫装女子朝妻子招了招手,妻子立刻站起身,乖巧的走了过去。

“嗯?”郝琦皱了皱眉,那女子未曾出声呼唤,说明了妻子一直在盯着看,并非是低着头。这可是大不敬啊!

郝琦脑子飞快地转动,他本就是个心思缜密,记忆超常的人,迅速将整个经过倒影似的回溯了一遍。

终于被他扑捉到了事情开始变得诡异的起点。

是在县衙,他又惊又怕,又懊悔的抱住震怒的岳父,说出,‘这是公堂,您这样可是藐视国法,陛下整肃六镇,对这种事查起来,有一个严惩一个。 ’。

岳父非但不是一个普通伤残老卒,还不是普通的勋贵;一家人显然和陛下、娘娘都很亲近,亲近到了不拘礼节的程度。

能将‘小书柜’的绰号脱口叫出来,说明陛下早就对他这个小人物留了心。

陛下嘲讽麻炎打破了县尉脑袋,证明永安县衙里发生的一切,陛下也都已经知道了。

推导出的真相,并不能解开郝琦心里所有的疑惑,有些可以给出合理的解释,比如妻子一家隐瞒了与宫里的亲密关系,是担心自己更接受不了两家的贵贱差距。

陛下知道‘小书柜’绰号,也能解释为岳母和妻子进宫时提起过自己。

可深居宫中的陛下,怎么会明晰永安县衙刚刚发生的冲突?

得知岳父冲击官衙,殴打官员,却毫不动怒,语气里还透着一丝丝的喜悦。这就怎么也解释不通了!

不等他多想,温醇的男子声音又响了,“麻炎呀,你家宝贝女婿的凄惨模样,朕已经亲眼认证过了,是不是该收拾收拾了?

就是平常百姓家,晚辈拜见长辈,也不能太不讲究了吧!”

低声和麻晚晴说话的宫装女子,突然插话道:“‘小书柜’衣服烧破成那样,瞧着是穿不成了,陛下要‘小书柜’换穿什么衣服?

总不成换身内侍的袍子吧!”

“那,,,,就取一身九品文官袍服,给‘小书柜’换上,走的时候也不用换来换去了。”

“哎呦! 麻炎谢主子赏赐。”麻炎跛着脚,上前要跪地谢恩。

“行了行了,别搞这些虚的,跛着只脚跪来跪去,你不嫌麻烦,朕嫌麻烦。”

“那就不跪了!”麻炎半弯着腰,恬着脸,直起了身。

一扭脸,瞪着眼,冲郝琦呵斥道:“你这孩子,没点眼力劲,主子赏赐,也不知道谢恩。”

郝琦脑子‘嗡’的一下,这就是传说中的金口玉言?一句话自己就有了九品的官身!

他近前要跪下谢恩,陛下忽抬起衣袖遮着口鼻,向旁挥挥手,“先去换了衣服,梳洗干净了。”

郝琦这时才想到,在火场熬了半天一夜,烟熏火燎,身上的衣衫不知被汗水打湿了多少次了,干了湿,湿了干,加上焦糊味,身上的味道酸臭不堪。

他忙退下,一旁有内侍过来牵引着。不远处已经围了圈布幔,郝琦被带进去,两个嬷嬷,端了清水服侍着清洗,梳头,又有两个内侍捧来崭新的青色官袍帮他换了。

梳洗好了,再将他领出来。

园中路径上不见陛下和岳父一家,内侍领着他往园子深处走,远远的瞧见麻晚晴和母亲陪着宫装女子在园中散步,陛下的黄袍显现在林间凉亭里。

路过岳母妻子和宫装女子时,郝琦停下了脚步,插手行了一礼,口中颂道:“郝琦给娘娘请安!”

“哦! 无怪乎晚晴专情于你,样貌虽不端正,文雅气度在六镇子弟里还真少有。 见了你,才知道本宫要是把晚晴指婚洵武郡王,可就成了乱点鸳鸯了。”

郝琦一日里一惊,再惊,惊恐连连,已经不再被娘娘话里透漏出来的意思,震惊的头脑发晕了。

他偷眼观瞧,见娘娘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丰腴,圆月脸庞,有着一双狭长的眸子,乌黑的头发梳着高髻;身材,长相和妻子有六七分相似,亲昵的挽着妻子,很像一对姊妹;明显的区别在娘娘的鼻子挺拔端正,鼻尖内勾,映衬的面容极有气势。

方才为郝琦梳洗的嬷嬷,福了福身子,说道:“娘娘,小郎君不知道遭了什么罪,手脸上全是破了的水泡,腮帮子肿起老高。鬓边的头发也都焦糊了,奴婢自作主张,将小郎君焦糊的头发给剪了。”

“怪不得瞧着模样不端正,原来是肿了才歪斜了!

行了,你做的挺好。”

嬷嬷退下,娘娘让郝琦走近了,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挥手示意他去凉亭那面。 麻晚晴听到嬷嬷说,丈夫脸上手上全是水泡,在来时的车上竟被她忽视了,顿时一脸焦虑。

郝琦只顾上给妻子递了个,安好的眼神,就随着内侍走向凉亭。

凉亭里陛下坐在锦墩上,一旁还有几个锦墩,麻炎却把拐杖放在地上,盘坐而坐,仰着头和国主陛下说着话。

由远及近,郝琦也将国主陛下的容貌看清楚了。

身材有些单薄,白面微冉,眉毛却很浓,一双男子少有的杏仁眼,微笑的时候显得很亲切,坐在锦墩上腰挺得笔直。 他渐渐将这样一个既亲切又威严的形象,和以往心里幻想出的国主伟岸的形象叠在了一起,忽然觉得,国主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亲切,睿智,才能带领六镇子民兴旺昌盛。

还没走进亭子,就听见岳父大着嗓门在说; “,,,,,,,他是个安分守己,踏实做事,只求消消停停的凭自己能耐,让媳妇孩子过着不愁吃愁穿的日子。

在外面受了欺负,都不跟家里说,生怕家里人为他担心。

主子,咱家这女婿真是个安稳人! 性子好,学问又好,,,,,,,”

听见脚步声,麻炎停了下来,看看亭外肃手立着的女婿,又仰头恳切的看着陛下。

陛下抬手示意郝琦过去。

“小子,你说说,你这个岳父呀!是你修了几世德给修来的?”

一句玩笑话,顿时让郝琦不再紧张。

国主话锋一转,语气肃然;“麻炎是把你当亲儿子,瞧见你受了委屈,如何能不急红了眼,别说是县衙,就是就是朕的金殿,他也敢闯。

惹了祸了,怎么办,只好推给朕。

朕有什么办法?家里人惹了祸,朕这个家主不替他扛着,还指望谁帮着扛。

郝琦,你呀!就是个有福的,娶了晚晴好妻子,又摊上了麻炎好岳父。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朕都清楚了,把留你在宫里,对朕处理这事情没什么帮助,你去给娘娘请个安,带着晚晴和你岳母先回去吧。

记得明日去宗人府,刚刚你们一家没来前,是娘娘为你们说的情,你去宗人府,也是娘娘向朕要的人。

娘娘这是把你当了咱们家里的子弟,寄予的期望很高,你可别让娘娘失望了。”

马车载着郝琦和岳母妻子驰出了皇城。

他不知道,有多少重新披挂战甲,骑上战马的战士,与他对向而行。

就在国主召见他们一家人的时候,京城内的六镇勋贵突然接到陛下诏令,向宫中聚集。

众多六镇的军政要员,功勋老臣突然脱下锦衣丝袍,换上了传家的铁甲,挎弓佩刀赶往皇宫,一时间不光是在六镇内部引起了骚动,就连所有的秦人官员都惊疑不定,纷纷猜测,是有外敌入寇,还是起了内乱?

而这场骚动的始作俑者,韩琦看着车窗外远去的皇城,却茫然不知。

暮色起时,西市闭市的鼓声响起,一袭崭新青色官袍的韩琦,和往日一样,陪着妻子离开了安德坊麻府,缓步穿过西市,回怀义坊的小家。

而在皇城御花园里,在他们离开后,搭起了宽大的王帐,新宰杀的牛羊,在篝火上烘烤着,空气中弥漫着夹杂着血腥味的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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