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早已布设的草蛇灰线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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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江南秋雨愁人,大青山北万里飘雪,汉阳县却是个天高云淡的晴朗天。
小城的深秋,不冷不热,是一年里最舒适的时节。
午后暖暖的阳光柔柔的探进铺子,落下红黄一地。
曾婆婆几个妇人,各自带着穿着鲜艳襦裙的小娘聚在铺子,懒洋洋的扯着闲话。
过了饭口,没什么客人,都是依附王家的自家人。
无目的闲聊,话题很自然便绕到了自家。 百聊不厌的必须是失踪的公子。
说起公子,也是必须的要把守着汉阳县王家的窦小姐,和在外面杀得人头滚滚的苏小姐拿来比较。
也是奇了怪了,富态的窦小姐,这两年一个劲的抽条,圆下巴都有了尖尖,以前不觉得大的眼睛,如今显得又大又水灵,性子端正稳当,着实是万里挑一好女子。
苏家小姐去了南方,仅有的几次回来,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据说苏家小姐这两年统御无数好汉,帮着小姐为这个家顶起了半边天。
玄妙的是辛苦忙碌着,弱不胜衣的瘦弱小姐竟然养好了身子,珠圆玉润,秀外慧中,站那儿不说话,只是那股子气势,妥妥的当家大妇。
有说窦小姐好的,也不缺苏小姐的拥趸,聊得真热火,眼尖的小娘低呼道:“窦大公子来了!”
窦望是王家外门大管家,在小城中早已路人皆知。
下了车,团团的圆脸挂着笑,随和与人打着招呼,跨进铺子,笑着问道:“挺热闹呀,都闲着无事可做了?”
只一声,婆子嬷嬷们尚且好些,十来个小娘顿时噤若寒蝉。
窦望无奈的苦笑,自己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喜欢呢!? 比刘茂那个糙货都不如。明明是随口打个招呼,小娘们咋就像见了鬼!?
如今的王家不缺小娘们刺绣挣得几个小钱,她们做一夏天的香草绳,赚到的就足够衣食无忧。
而且,苏素手里的数千亩田地,砖瓦窑,十数间铺子的收入,特地划出了一部分,最早投奔王家的四十多个小娘们,每月有三贯份例,年节生辰还有贴补。
绣活只能是个喜好,全送进县学开蒙,人人识文断字。
最近一次回汉阳县,还给书读的好的十来个小娘,单独请了个女教习。
苏素念旧,照应艰难日子跟着王家的,窦灵儿怎会落下了!?
四时的鞋帽衣装,文具书籍,零嘴子等等女孩家的玩意儿,瞅见缺了什么,就是人人全有一份。
这事多数是妹子动嘴,当哥哥的跑断腿,钱没少花,笑脸也没少了。
哎!戳心呀!
高高兴兴地进门,不尴不尬的落了坐,瞅瞅小鹌鹑似的躲在妇人身后,柜台后的小娘们,窦望觉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徐元双手拎住屁股下的条凳,连人带条凳一起挪向窦望,然后张开嘴巴,再张张嘴巴,憋得脸红脖子粗,吭吭哧哧,没句囫囵话。
朝廷大军东出紫铜关,布武天下,县令刘茂,县丞高晋,县尉冯行偃都是猛将,全被征召随军出征。
班头阿信当然也少不了,早就被定下担任南郡偏军主将。
县衙的官员就剩下个叶主薄,幸好能借来在国子监就学的石掌案,回县里帮忙。
阿信的缺,让徐元暂时顶着。
一切照旧,主业是大骨汤铺子里的大厨,兼职县衙班头。
别看窦公子早晚都一脸和善,可家里嗓门大、脾气躁、名声响的,提起窦老大,就没有不发怵的。
时间长了,他收拾不听招呼的手段传出来,下面的人能不怕他吗?
比起见了窦大公子话都说不出话的小娘们,徐元也差不多。
可架不住一屋的妇人、小娘催促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上。
“。。。。。。公子啥时候,哪个。。。。。回来? 小姐.......啥情况。。。。。。。”
窦望点点桌子,轻轻咳嗽几声,眨眨眼,桌上就有了杯热茶,他端杯润了润嗓子。
“小姐......”故意拖着长音,吊着众人,“。。。。。。。已经......把南梁朝廷......撵到旧楚国地界了。。。。。。
.......。。。。。战事在今年就能结束。。。。。。。。”
十多个小娘屏气息声围在窦望身后,婆子们熟络的弄了四个小菜,还有壶酒。 伺候吃喝,就为了让窦望多透露点消息。
“。。。。。。。。新年的时候........咱家公子就该回家了。”
曾婆子抚掌道:“好呀,好呀! 公子十八。。。。。。十九了。。。。。。总之,公子该成亲了。.........。”
“娶哪个?”
“俩小姐都好呀!挑不出。。。。。。”
“。。。。。。都娶了.....。。。。”
“。。。。。。对,对对,喜事成双........”
有人热烈的附和,你一言我一语,热热闹闹。
窦公子的圆脸,黑得想要流下水了。
他黑脸可不是妇人们八卦言语惹的。 而是因为汉阳城混进了外人。
佝偻着身子的黑衣老者,看穿着是在码头讨生活的力工,他好似乏累极了,扶着膝头,坐在了大骨汤铺子门前石阶上歇口气。
许娘子端了碗热汤送给老人,老人接了,说了感激的话,就着自带的干粮喝着汤,不经意间听着铺子里的说笑。
大骨汤铺子乐善好施,周济个老人,很平常的景象。
然而,对面的北街,豁牙老卒现身时带着白虎鼎,散发着金铁气息。
西街上青桐身穿翠色法袍,罕见的拿着根拐杖,满城的梧桐随着他的视线,向坐在石阶上的老者摇动着枝叶。
一阵清风吹过,唇角带痣的白袍公子立在了十字街心。
无缺瞄着黑衣老者的眼光,怎么看都像不怀好意。
三人现身没有隐藏气象,严阵以待的架势很惊人。
窦望生出警觉的第一时间,就毫不迟疑捏碎了腰间的一块玉牌!
一股无形的气机瞬间护住了铺子和背后的小院。
苏素鼓动县衙修复汉阳县城墙,就是为了布置法阵,经手人就是窦望。
阵法启动,一尊金甲神将悬立在县衙上,睁开了金色的眸子,神圣气息的金色光华罩向石阶上的老者。
战斗陡然展开。
青桐一挥手,满城桐树生出长长的枝蔓,将路人,以及户外的居民卷进了就近的房屋。
“老伙计,还是喜欢玩儿灯下黑!”无缺亲热的说着,手里一点没耽搁。 弹指间,四道紫雷劈头轰下。
老乔显出了本相,身高三丈,身着猴子甲的神将军,手持刀盾,踏着碎步,逼近黑衣老者。
青桐手中拐杖墩在地上,虚实难辨的桐树,林立而起,封死了十字街口。
“谁呀!?”徐元手握铁尺,立在铺门内。
窦望端坐不动,扬了扬,让妇人和小娘们不必紧张,只需聚在后墙边。
稳稳的端着茶盏,不急不忙的说道:“是南都城隍。
小姐河岸遇刺的那晚上,在北门外刺杀公子的就是他。
沐江找过去,打碎了他的金身,龙虎山天师们藏在暗处,要找不出他的魂身,拘拿下,交给咱家。一直找不到。
没想到,竟躲到了汉阳县。”
黑衣老者放下手里的碗,仰头望着压下的紫雷,一边叹气,一边拉着袍襟,将黑衣扯着甩出。
凭空生出黑色的风旋,兜着紫雷,托起了数丈。
“轰、轰、轰轰。”黑色的风旋一阵颤动,终于拦挡住了紫雷。
“得饶人处且饶人!
无缺,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你我彼此彼此,知根知底,这些手段无非是损耗金身,杀不死你我。 ” 黑衣老者以一柄铁杵,硬接了老乔一刀,合身用肩头猛撞铁盾,顶开老乔,铁杵迎风显化出十丈,横扫而出,拦下齐刷刷拍击而来的梧桐树冠。
无缺一手负后,扬起的手,五指弹动不休,笑嘻嘻的说道:“不赶尽杀绝不行呀!
小小姐什么都查出来了。
南梁国顺洵十一年,四月十一日,正午,在太湖边弄出异象的就是你。
是你以法相自虚空出手,释放‘大黑天’遮蔽天机。
暗算小姐有你一份。
不杀了你怎么可能!? ”
黑衣老者一面躲避金甲神将的攻击,一面说道:“用‘大黑天’遮蔽天机的确实是我,然而我并没有出手,反而受了很重的剑伤。
要不然,两年前的那晚,也不会被乔老儿迫走。”
他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镇静下来。梧桐老祖宗和西岳神君都是善守不善攻,而无缺如果不调出法相,杀力很有限;至于小城法阵显化的金甲神将,大而不强,就就是个唬人的玩意。
打,是打不过,但要脱身,却不难。
窦望走出铺子,手掐法诀,遥指黑衣老者:“刺杀了我家的小姐,又来刺杀我家小少爷。
任你是人间帝王耗损帝德敕封的神君,也必须死!”
黑衣老者嗤笑道:“杀我!?就凭你们几个,呵呵呵! 实话告诉你们,哪怕萧柘一统天下,以帝德重新敕封神明,老子也早自投六道轮,转世重生了。
逼急了老子,老子调出法相,对南下的大军放手大杀,天下一统,你们做梦去吧!”
窦望一脸轻蔑,掐诀的手向前点出,金甲神将随之拔剑急斩黑袍老者,老乔挺刀再次冲出,天空中紫雷滚滚砸落。
无缺语气促狭,道:“逼急了没有,不够的话,我把白老大招呼来。 快调出法相呀! 好象不止你有法相可调出吧!?”
嘴里说话,手里不停,拇指下压,使出最强的一指‘杀神’。
井口粗的紫芒,滋滋作响,冲刷着黑衣老者以黑袍化出的黑色风旋,风旋眼可见的离散缩小。
黑衣老者神魂忽然感觉到东方弥漫起炽烈杀意,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迫来。
心头悸动。
扬手扯着黑色旋风,猛然一挥。
墨色瞬息间铺满了天地,只有东方的天空,被振翅飞行的朱雀,紫金光华映红。
“逃了!”窦望扬手急点。金甲神将朝天挥剑,将墨色割裂,墨色之上的青色天空里一点黑影笔直的冲向高空。
“逃不了。”无缺化做紫电,紧追向黑影。
急飞中的真真恼怒的折转方向,冲天而去,在进入虚境前,追上了黑影,流火的翅膀重重的拍在黑影背上。
熊熊赤焰裹着黑影,横着飘飞出很远,黑影才勉强稳住身形,望见朱雀紧追上来,拼命化作一道黑光,掠入了虚境。
刚要召来法相,“干你娘的!”无缺粗鄙的骂声在神魂中炸响。
数千丈的北城隍法相悬立在虚空中,面相如怒目金刚,曲指弹出一道小山大的紫雷。
紫雷在虚境爆开,黑影被庞大的冲击力,扯成了细长的一道黑线,在冲击波里浮浮沉沉,向西急窜。
虚空里竟有梵唱声响起,一尊通天大佛立在六道轮前,佛光灿然,金色的光华有着无上的威压。
“道友缘法未尽,且自去。”
黑影心弦陡然颤动,莫名的生出生离死别的哀伤,陡然强行向南方加速窜去。
黑色的流光瞬息越过万里。
........。。。。。。。。
三丽江南岸,骤然出现一位戴着竹笠扶锄而立的老者,努力的直起佝偻的腰,眺望向江北。
秋雨停了,视野格外的清朗。
视野前方,本是万仞山岳的地方,空了!
出现了个巨大的坑。
三道剑意截然不同的剑气,和一道强横至极的刀罡,在坑底絮绕着,不停割裂遇到任何物体。
几十只撞入的山间野兽,瞬息间便化为了血雾。
高空中正有数不清的人影,一面惨嚎,一面绝望的跌向修罗场般的巨坑。
下游的三丽江也消失了,露出江底的鹅卵石。黑云般的铁骑,走下江岸,向对岸冲去。
在老者身后,无数的军民散开了,向远处奔逃着。
随着一声发自天宇深处的颤鸣,天地间忽然飘洒下深色的灰。
老翁伸手一抓,双指轻轻捻动,皱眉自语道:“是劫灰。”
此物最是作得不假,是那货真价实的神道真意的残余。
他已经可以确定,一位始皇帝敕封的五岳山君,拥有不死不灭神魂的神君,当真被从世间除名了。
老翁神色复杂,佝偻着的腰,弯得更深。
心中感慨万分,枉费辛苦千般算计,到头来不光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枉送了卿卿性命。
一道剑光越空而来,在老翁头顶盘旋不去,在天空中织出一片剑网。
那是一柄本命飞剑布出的剑阵。---花雨。
望着施施然走来的唇角带痣青年,老翁自嘲道:“能够被无缺先生锲而不舍的针对,实属不易。”
先是以沐江这位最不怕因果,最不惧天道反噬的天下最纯粹的武夫,两年三次,拜访南都城隍面,次次出拳打碎城隍金身,消磨他的神威。
今日这个局,围杀在前,虚境里请出佛祖阻住往生路。
逼他来到此处,才由大剑仙小五,暗中以本命飞剑布下剑阵,锁死他的魂身。
人间,白袍对黑衫。
虚空里,则是法相对法相。
王家是誓要做成一桩壮举,杀完山岳神君,再杀都城隍!
遥望被数位大强者簇拥着渡河而来的黄裙少女。
黑衫老者丢开竹笠,显露出坚毅的面容,唏嘘道:“时也命也?天注定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