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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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奥尔的回答,巡警们都不置可否。麦斯·瓦特咳嗽了一声：“咳！在索德曼有三种帮派，一种是在贝壳区、白袜区活动的大帮派，你知道这两个区的情况吧？”
“贝壳区是购物区,白袜区都是俱乐部和夜总会，两个地方都是索德曼的繁华街区。”奥尔点头。
贝壳区就是他们隔壁,从局长办公室就能看见对面的商场。在种花家那边购物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但在这边，购物属于中上等人才能有的活动。下等人的购物不叫购物,叫生存。
至于白袜区,那地方就是稍微高等的红灯区,因为白袜子聚集众多而得名。那时候男人才穿白色的袜子，女人不穿袜子。
想到袜子,有个念头在奥尔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现在麦斯在说话，奥尔的注意力在他的身上,他没能抓住那个念头。
“贝壳区还好，白袜区的一些产业……你知道的,很赚钱,贵族和大商人们如果作为客人进去当然无所谓，如果作为主人，实在是有损体面。所以那些大帮派的买卖就是在表面上代管这些产业。”
“麦斯,讲快点，别说这些无关的东西。”
“当然、当然！第二种就是弯钩帮和铁锤帮,这些帮派的主体都是某一个行业的从业者,所以帮派基本上也等于工会。还有第三种，那就是一些小帮派的，一般是几个‘老手’带着‘小马’,偷盗、抢劫、行骗、保护一个小区域内的站街者，干诸如此类的事情。
别着急，就快了，这就说到了！
第三种帮会的帮战可以忽略，就只是一群流氓混战而已。第一种帮会的帮战……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可以多嘴的。
弯钩帮和铁锤帮都是第二种帮会，像这种成员都是某一行业人员的帮会，一般都在自己领域内活动，不会找别人的麻烦。但是，最近听说很多铸铁工厂都搬迁到了南方去，越来越多的工人跑到码头去找工作，于是两帮的矛盾就出现了。
这也是很有趣的，正好和三年多前相反，那时候是越来越多的码头工人涌进了工厂中。帮战持续了小半年，比尔的父亲因此而死，后来两边才交换了人质。”
“那时候死了很多人……”丹尼·卡多摇着脑袋一脸茫然的嘀咕着，他看起来不像是听懂了这些话的意思，只是发出感慨。
——除了奥尔，其他人也听得专注起来，大麦克就没继续催促，看来这并不是巡警们普遍了解的知识，麦斯·瓦特脑子里确实有点东西。
“铁锤帮这次是来抢工作的，既然是抢，那就是要把工作从原主人手里夺走。而原主人，就只有两个选择……”
奥尔：“保护工作或者死。”
这个回答稍微有些夸张，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码头搬运工已经是整个索德曼最底层的工作了，不干这一行，他们能去干什么呢？现在长沟街那里已经有很多站街女了，她们都是有家庭的女人，是母亲、妻子甚至是祖母，她们每天跑出去站街不是为了奢侈的享受，只是为了让一家人都活下去。
麦斯·瓦特点点头：“对，正是这样。”
奥尔发现大麦克竟然也是一脸“原来还能这么想？”的惊讶表情，所以他虽然有着和麦斯·瓦特相同的结论，但原因完全不一样吗？
大麦克也发现了奥尔在看他，他先是尴尬的将头扭向一边，但很快又转了过来：“还有别的原因，弯钩帮的全部产业，都是比尔个人的。他开酒馆，开店铺。他在码头区买下了两个仓库，向着城里送鱼。对，每天给鱼店送的两车鱼也是他送来的，完全不赚钱。他和渔船主们有着良好的关系，非常好。
现在弯钩帮的很多人，都是为自己的产业工作，他们对比尔的忠诚不亚于对老比尔的。铁锤帮要怎么抢走这些产业？直接砸开门占据店铺？那是上个世纪的事。
但假如只要产业，那秘密绑架比尔，强迫他签合同才是最方便的。可铁锤帮却闹得这么大，克顿家不是要抢劫，他们是要合并。要弯钩帮并入铁锤帮，要比尔为铁锤帮干活！毕竟铁锤帮是上一次帮战的胜利者，但他们发展得却远远落后于弯钩帮。”
大麦克越说越兴奋，奥尔觉得，有些事情他也是一边说才一边想到的吧？
不过铁锤帮那边的生活竟然比弯钩帮还差，弯钩帮现在是好的……
结论：乱子一定会发生，大家都不简单，还有，布特里夫人和小科尔的案子暂时无法查下去了。
奥尔想去监牢见见那位皮匠的，这也是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但还没等他提出来，就有别的巡警走进休息室，通知他们能回家了。
奥尔看了看外边的天色，确实差不多到了他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候了。
从警局回到街道对面的巡警宿舍，短短的几步路上，奥尔能感觉到一直有视线紧盯着他。
回到家的奥尔，除了一肚子的郁闷，毫无收获。
耐着性子整理好制服外套，奥尔坐在床边开始脱鞋子。靴子之后是绑在小腿上的吊袜带，然后才是袜子。
“袜子……”奥尔脱下一只袜子看着发呆，突然，他眼睛一亮！
他知道小科尔上衣的那些血痕是怎么来的了，凶手很可能是把石块之类的重物装在了他自己的袜子里，甩着袜子作为凶器，攻击小科尔！
而他自己的袜子，应该是用女性的丝袜改的，所以才会有那么清晰的纺织品纹理。
“也可能是男用丝袜？”
这也是他今天脑袋里灵光一闪的念头，就是袜子。
这里的丝袜，就和蓝星欧洲丝袜发展史一样，最开始是男人穿的——现在男人也穿——不过男人穿的大多叫紧身裤袜，就是直接提到腰的那种。最近也有少部分贵族男士流行穿短袜，不到膝盖，用绑腿带系个小蝴蝶结。前者讥讽后者是穷光蛋，穿不了裤子只能穿短袜。
等等偏题了。
丝袜，不是丝绸做的袜子，当然更不是后世的尼龙袜。
这里是有丝绸的，对，又双叒是安罗娜女王，但目前的蚕产丝量极其稀少，所以丝绸的珍惜远超蓝星上维多利亚时代的欧洲。目前为止，只有最顶级的贵族才能用丝绸做上一两件衣服，重复穿着一套丝绸衣服也不会被怀疑是穷光蛋。空有财富的商人是不被允许穿丝绸的，一条丝绸手帕也不行，即使没有法律规定，但敢那么干的第二天就要变得一无所有。
尼龙这种材质，女王并没有制作出来，大概因为这东西属于石油化工产品，目前为止，这星球上没发现过石油，只有煤精和气精。
丝袜有多种材质制作，根据原主的记忆，黑色渔网袜、纯白棉质丝袜、全蕾丝亚麻丝袜、镂空小碎花薄纱丝袜等等，他都看过（从他公学同学的腿上，但他得承认男人穿丝袜其实也不丑）。总之，丝袜的制作工艺还是很高的。
小科尔衬衫上那些印记，像是普通棉线丝袜的花纹？男女都可的那种。
一个孩子穿丝袜？也可能是母亲用自己的袜子改的。
奥尔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他站起来，看了看已经埋进去的姜和蒜，因为只有一天，它们都还没动静。给自己发的豆芽换了水，有些小黄豆长出来了可爱的芽，看着这些小芽，想象着未来的炒豆芽、拌豆芽和炸卷圈（材料不足的那种），奥尔心情更放松了些。
一夜过去，早晨离开家时，奥尔再次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他扭头看看，果然有眼熟的巡警跟在他身后，他这是被监视了？
“我们最近这段时间大概只能从宿舍到警局，再从警局到宿舍了。不过如果你有想买的东西可以请班迪尼克帮忙。”奥尔一脸紧张，但大麦克却很轻松随意。
“你也被监视了？”
“当然不，我可不是还有良心的年轻人。”大麦克拍着肚皮笑了起来，“不过在你来之前，我就是在警局和家之间生活的。从上次的帮战后，我就没正经巡逻过了。奇怪我为什么巡逻起来那么顺手？那是因为我听别人说过。所以你看，巡逻的第一天，比尔才会冒冒失失的邀请我去喝酒。他大概是被吓坏了，以为要出什么大事呢。”
“……”原来是为了带他才开始巡逻的，大麦克也是辛苦了，“我想去看看亚当·佩索和万斯·多特。”
“我带你去。”
“我可以自己去。”
“好吧，好吧~”大麦克没坚持，“我们在楼上打牌。”
奥尔以为自己可能会被拦阻在监狱外头，他甚至想好了该怎么和他们对峙，但看门的巡警打着哈气，看了他一眼就放他进去了。
比起上次过来，监狱里空了不少，还有，被带回来的比尔竟然没被关在这？他会被这么简单的放进来，或许也正因为如此。
“谁是亚当·佩索？”奥尔问。
犯人们大多毫无反应，除了两个人。他们都被单独关押着，一个原本就坐在墙脚，听见奥尔的声音后，立刻蜷起双腿，把自己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另外一个原本坐在靠门的位置发呆，听到声音后立刻窜了出来，双手抓着栏杆，迫切却又怀疑的看着奥尔。
奥尔看了一眼后者的双手，直接走到了那个发抖人的监牢前：“亚当·佩索？”
这个距离，能看见他抱紧双腿的手上满是伤痕，骨节粗大，还有厚厚的老茧，这是一双劳动者的手，另外那位毫无疑问就是万斯·多特了，他的手虽然肮脏但没有伤痕骨节正常，不像是一双平民的手，显然他一辈子都没干过多少劳苦的工作。
“他是犯人！是犯人！”万斯·多特把脸贴在栅栏上，一只手抓紧铁栏杆，一只手努力向外伸，看起来是要抓向奥尔，“老爷们，我不要赏钱，求求你们！放我离开吧！放我离开吧！”
奥尔单膝跪了下来，从这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臭味，虽然这地方也确实不好闻，但这味道是亚当·佩索身上传来的，因为他是皮匠。
安罗娜女王陛下并没改进制皮工艺，所以这个时代硝制皮革使用的材料……是粪便和尿液。皮匠到手的材料虽然已经是熟皮，但恶臭的味道还没有散尽，以至于皮匠的身上常年都有着一股恶臭。
万斯·多特虽然坏，但也不算蠢。悬赏告示上说犯人身上有异味，所以他才选择了皮匠诬告，因为皮匠的身上确实有味道。警方认可了他的告发，那他就赚了。没认可，他也可以推脱是闻错了。只是这家伙没想到，警方连他一块给抓了。
皇家警察的钱是那么好赚的吗？
奥尔尽量放柔了声音：“比尔·布特里告诉我，他知道你不是犯人，他会照顾你的孩子和妻子，也让你不用担心，假如你进入监狱，监狱里会有弯钩帮的兄弟照顾你，让你好过一些。”
虽然比尔现在自身难保了，但这是奥尔唯一能用来拉进关系的说辞了。
亚当·佩索的颤抖渐渐平息了，他终于稍微伸展开了四肢。他的脸就和很多同龄人一样，皱纹堆叠出了深深的沟壑，另外他的左眼圈青着，嘴唇破了。奥尔看见过他被带走时的样子的，他那时候还是完好的。
“我没杀人，没杀。”
“我们知道。”但没法救你出去。
眼泪从亚当·佩索浑浊的眼睛中流淌了出来：“谢谢……谢谢。谢谢你们……”
“我们可能没办法证明你的无辜。”奥尔还是说出来了。
“我知道。”亚当坐在那的姿态更放松了，他笑了起来，扯动嘴角的伤口，流出了鲜血，“我相信布特里先生，他会照顾他们的。”
这个“他们”指的是他的老婆孩子吧？交谈到现在，他确实根本没提过自己的情况。
“你认识长沟街附近，跟科尔·克顿玩耍的那些孩子吧？”
“是的，我认识……那些孩子怎么了？”
“你知道他们当中，有谁能穿得起丝袜吗？那种很好的袜子。”
如果说昨天他找亚当·佩索只是为了看看他的状况，那昨天晚上之后，就是奥尔能找到的唯一还算可信的情报来源了——他不能离开警局，又找不着比尔，亚当·佩索是唯一一个长沟街的本地人了。
“阿丽莎·马崔斯的孩子！”奥尔以为亚当·佩索多少会想一会，可他回答得极快。
这个姓，奥尔今天听过：“丹妮·马崔斯和汤姆·马崔斯与她有什么关系？”
“那两个孩子是都是阿丽莎的儿子。”
“能具体说说她吗？”不知道丹妮真实性别的人，看来还不少。
“杀人跟她应该没关系，她做不到。”奥尔的眼神又让亚当·佩索紧张起来了，但身陷牢狱的皮匠，还是首先为另外一个人辩解。
“她是个本分人，原先在旧衣店干活，做些清洗和缝补的工作，她的手艺好，干得活多。但两个月前那家旧衣店关门了，她只拿回了几件衣裳。婆娘们看见过，有丝袜，就是叫丝袜。她们说那是好东西，但我不知道，我没见过。
一个女人，没有了工作，又没有了男人，她还能干什么呢？但总算是养活了两个孩子。小丹尼也是个好孩子，他在杂货店给自己找了一份差事。
汤姆不好，总是和一群孩子围着那个黑区来的孩子。他跟着那些孩子能吃上一顿饭，却没想过给家里拿一丁点食物。
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当亚当·佩索的表达能力不太好，但该说明白的都说明白了。
马崔斯一家都有嫌疑，可能是汤姆·马崔斯单独行凶，另外两人即便没参与杀人，但阿丽莎·马崔斯也有很大的可能是包庇者——血衣呢？连杀两人，汤姆·马崔斯可不是光着的，否则即使是夏天，气温也能让一个孩子生病。他得清理自己，那他满是血迹的衣服哪去了？
平常的穷人做不到有没几件衣服给孩子换，但马崔斯家可能是有积攒衣物的。
“这个给你。”奥尔从腰间拿过一个小袋子，打开后，里边是面饼夹煎蛋，这是他给自己带的午饭，但现在他递给了亚当·佩索。
亚当·佩索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对，你吃吧。”
“谢谢！谢谢您！”亚当·佩索没有再拒绝什么，他双手接过了食物，从他不断吞咽的喉咙能看出来，他有多么的渴望食物，“你是个好人，神的光芒与您同在。”
“也与您同在。”亚当·佩索吃东西时，奥尔离开了。
奥尔没回楼上的休息室，他去了警局引导台找班迪尼克。
“囚犯们没有食物吗？”奥尔做出好奇的样子问。
“有，每两天一碗面包粥。”班迪尼克厚实的手掌比划着大小，那看起来还不如一个香瓜大，“这样囚犯们就不会惹事，即使出现万一的情况，他们也没有力气逃走。”接着班迪尼克又对奥尔挤了挤眼睛，“假如有人为囚犯送钱，巡警们也是愿意给囚犯们多一点额外的照顾的。亲爱的，你要照顾谁？”
奥尔摇了摇头：“没事。”
他当然想适当的照顾一下亚当·佩索，但想想自己只出不进的金徽……当然，他也可以直接消费人情，但目前阶段作为一个新人，他消费的不是他自己的人情，还有大麦克的。大麦克是他的带路人，又不欠他什么。
那奥尔就自己照顾一下好了，反正就是每天送一顿饭而已——两顿饭没必要，以皮匠佩索的生活状况，他在家里很可能也是一天吃一顿饭的。
奥尔正要上楼去，突然有个巡警从外边跑了进来，他头盔没了，一脸的惊慌，走路时跌跌撞撞：“开战了！码、码头开战了！快去支援！”
现在大概是十点多，该出勤的都出去了，早晨该抓的那波酒鬼也早就都塞进监牢去了，警探们在办公室里，巡警们大多在楼上休息室里，警局大厅只有班迪尼克、奥尔还有一个擦地的巡警，这个时候他们仨都愣住了。
这个报信的巡警朝他们三个嚷嚷完之后，脚底下两条腿拌成一团，摔在了地上。
奥尔反应了过来，立刻跑上去拎着他的腰带把人拽了起来。
“哦！神啊！神啊！”班迪尼克嚷嚷着，朝着引导台下面一拍！
“铃——！”刺耳的铃声响起，一楼警探办公室的方向，涌出来了十几个巡警：“发生什么事了？！”
“开战了！开战了！在码头！”刚上了两阶楼梯的巡警朝着他们大喊一声，转头上楼了。
“不是还有一天吗？”有巡警一脸疑惑的问。
“只是说谎了而已。”另外一个巡警回答。
老麦斯威尔也干过这件事，说第二天让奥尔转正结果蓝帽子们一走，就给他转了。蓝帽子同样干过，说第二天中午过来，但一大早就来了。
警察们做得，帮派们也做得。
报讯的巡警跑上了楼，没过一会，随着靴子踏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红制服的巡警们轰隆隆跑了下来。
这些膀大腰圆的警官们，他们单独一个时，看着其实并不那么威武，但现在成片的集中在一起，顿时有一种蓬勃的力量与威严感。奥尔随着这些同事们一起就要冲向后院，那地方停放着各种警车和囚车。
“停下！都停下！”局长的声音穿透了脚步声。
巡警们停下了，看向这时候刚刚出现在楼梯拐角处的局长。
“召回所有在岗的巡警，缩减一半在职巡警，都回家去！回家！禁止外出！”
“什么意思？”这不是奥尔问的。
但老麦斯威尔根本没做出回答，他已经转身回去了。
“什么意思？”这才是奥尔问的。
“让他们打。”
“……”奥尔早已知道这个答案，老麦斯威尔之前做的就是这些，他只是仍然难以相信，老麦斯威尔会放弃得这么彻底。
接下来，奥尔就被一些巡警命令着回到了休息室。